水怜花右手袖中早藏了一把匕首,衣服一分开,匕首滑出,就势去心口一划,立将胸腔划开,匕首一旋,伸手进去,竟将一颗心脏血淋淋托将出来,众盗惊呼声中,她左手早一把扯开了盆上蒙着的黑纱,但见盆中有半盆水,盆子中间高突出一块石头,石头上竟坐着一个女子,这女子约莫有拳头大小,全身**,上半身和一般的女子无异,长发披肩,五官如画,**雪然,但下半身却是一个鱼尾。这女子身前,立着一架竖琴,黑纱一揭开,这女子双手齐动,弹起琴来,同时张口,喝起歌来。歌声入耳,雪槐心中情不自禁一跳,仿佛那歌声上带有勾子,要把他的心勾出来。
    “鲛女魔音。”蓝鲸大叫出声:“大家快把耳朵塞起来,快退出去。”他叫着,同时双手举起去塞自己耳朵,但手举到耳朵边上,却怎么也塞不进耳朵眼里去,他双手颤抖,脸露痛苦之色,他心中明白,必须塞住耳朵,但那鲛女的歌声却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让他忍不住想要再听一会儿。
    雪槐曾听老人说过,大海中有鲛女,喜欢喝歌,歌声具有奇异的魔力,能勾人魂魄,出海的渔人若是碰巧撞上,必为歌声所迷,情不自禁的驾船寻找歌声来处,最终撞礁溺海而死。
    “怪不得乌长须不怕揭开盆子,原来盆中藏着的不是毒物而是鲛女。”雪槐心中闪念,默念无念咒,心头立趋清明,这时厅上所有人都是一脸痴迷之色,蓝鲸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却仍抗拒不了鲛女的魔音。
    水怜花剖胸取心,已然无救,雪槐心中惨痛,却也只有强自克制,拨出背上长剑,要剑劈鲛女,救下群盗再说。剑刚出鞘,鲛女琴声却忽地一哑,琴声断,歌声便也断了,随后琴声又起,但时断时续,歌声便也时断时续。
    雪槐心中大异,急凝目看去,顿时明白了,原来水怜花右手托着的心脏就放在鲛女头顶正上头,鲜血不绝流下来,落在鲛女头上和竖琴上,粘绸的血糊了鲛女一身,也沾住了竖琴,鲛女弹不动竖琴,便也唱不了歌。
    水怜花竟以心中之血,破了鲛女魔音。
    明白了水怜花剖胸取心的真意,雪槐心中气血翻腾,看向水怜花。
    水怜花已闭目而逝,脸色出奇的平静,嘴角甚至还含着一缕微笑,那微笑是如此的美丽,便如春夜鲜花绽放的刹那。
    “怜花,怜花,不愧你有夕舞之容,果是并世无双的奇女子。”雪槐眼中热泪涌出,同时转眼看向乌长须,眼光若有实质,乌长须已在他锐目下碎尸万段。
    此时的水怜花在他心中已和夕舞一般无二,伤害夕舞的人,天上地下,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死。
    这时鲛女已完全被水怜花鲜血粘住,再发不出任何声音,魔音一停,痴迷中的四十七盗一齐清醒过来,群情激愤,乌长须本来有恃无恐,再想不到水怜花竟以心中之血破了他的鲛女魔音,一时惊慌失措,仰天高叫:“血蝠大师,快救救我。”
    “谁也救不了你。”箭飞厉叫,拨刀便要上前,却忽地眼前一花,乌长须身边多了个矮子盗,正是血蝠,箭飞怒目圆睁,一跨步一刀劈下,血蝠杰杰怪笑,口一张,一股血箭射出,正击在刀刃上,竟将箭飞大刀击得脱手飞出,身子亦踉跄后退,不由脸上变色。
    大黑鲨大喝一声:“大伙儿齐上。”众盗齐挺兵器,便要上前围杀,血蝠却又是杰杰一怪笑,身子一旋,化做黑雾,将乌长须也一齐裹在了黑雾中,黑雾旋转,便要突出厅出,雪槐早有防备,当头一拦,对着黑雾一剑劈下,黑雾给他一劈两半,一半突出厅去,一半却留了下来,随即散开,现出乌长须。
    乌长须惊慌至极,大叫:“血蝠大师,救我啊。”
    雪槐冷眼看着他,道:“你曾对怜花发过誓,要与她同年同月同日死,天无眼,叫怜花错爱了你,但我却有耳朵,焉能叫你有誓不应?”手起一剑,将乌长须一颗头砍得直飞起来。
    乌长须一死,水怜花直立的身子也同时栽倒,雪槐将她手中托着的心脏轻轻放进她胸腔,替她掩好衣服,眼中泪如泉涌,低叫道:“怜花,怜花,好女子,奇女子,可惜了你,我知道你最恨的是矮子盗,你放心,有雪槐一枝剑在,必为你讨回公道。”
    他一点灵光,始终死死锁定逃出厅外的血蝠。
    胸中杀气汹涌。
    水怜花之死,固因乌长须立身不端,让她伤心绝望,但罪根祸首,还是因为矮子盗。
    血蝠便飞到天涯海角,也绝逃不掉他一剑。他一生人里,胸中杀气从未象此刻般浓烈。
    血蝠不甘心阴谋就此破产,逃出厅外却并未逸走,而是停了下来,在外面杰杰怪笑。
    雪槐眼发冷光,旋身出厅,厅中群盗一齐跟出,箭飞蓝鲸一齐看向大黑鲨,大黑鲨明白他们的意思,道:“雪槐雪兄弟,身怀异术的奇人,曾在莹笑爪底救了小儿性命。”
    到外面斗龙坪上,但见血蝠化为一只巨大的蝙蝠停在空中,脑袋却仍是人的脑袋,只是上唇多了突出的两枚燎牙,燎牙上不绝的有血滴下来,那情形,就仿佛他刚刚吸过血,让人见了,倍增恐怖。斗龙坪周围,这时围了数万海盗,这些海盗无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但见了血蝠如此情形,仍是人人惊慌,鼓噪不绝。
    雪槐等人出来,箭飞厉声长喝:“都不要叫,这妖物是矮子盗国师缩头龟二的弟子血蝠,勾结乌长须,想暗算我们,乌长须已然授首,大家取弓箭,射这妖物。”
    听他这一喝,群盗不再惊慌,不少带了弓箭的海盗便取箭仰天射去,一时间箭如雨下,但血蝠翅膀扇动,掀起的狂风却将劲箭尽皆扇落,口中不绝怪笑,叫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快快投降,否则横海四十八盗绝在今日。”
    群盗见箭射不到他,又自变色,却听蓝鲸冷哼一声,喝道:“取我的射蛟来。”当即便有两名盗匪送上一张弓一袋箭。
    那弓形象古拙,较一般的弓大,弓身上雕了射蛟两个古字,弓一显形,雪槐便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不由暗叫一声:“好弓。”
    血蝠似乎也感应到了射蛟弓的杀气,厉嚎一声,张翅便向高处飞去,蓝鲸大叫一声:“哪里走。”张弓搭箭,一箭射出,但见箭如闪电,追向血蝠,眨眼便到了血蝠腹下,血蝠没想到蓝鲸箭来得这么快,避已无及,猛一勾头,嘴一张,一口叼住了箭,却不想那箭身上蕴含巨力,带着他在空中连翻了十多个跟头,魂飞魄散,振翅直出数百丈开外,始才停下。
    他这时已脱出射程之外,蓝鲸住箭不射,大喝道:“妖孽,你不是说要绝我四十八盗吗,下来啊。”
    众盗齐声起哄:“下来啊,下来啊。”
    血蝠却又是一声杰杰怪笑,猛地长声叫道:“独角海鬼,该你出力了,我师父送你十个美女可不是白送的。”
    “独角海鬼?”听了血蝠叫声,大黑鲨箭飞等尽皆变色,他们在东海上讨生活,自然知道这邪怪的厉害。雪槐转头向海面上看去,但闻一声长笑,远处海面上,现出一个身影,正是独角海鬼。而从血蝠的话中,似乎独角海鬼谋狐女不成,给缩头龟二以十名美女收买了。
    独角海鬼不绝长笑,风云变幻间,异象陡生。海浪本是一波接一波,一波起,一波退,但随着独角海鬼的笑声,打过来的海浪突然停了下来,不再退下去,第一浪未退,第二浪又生,叠在第一个浪头上,却又停住,随即第三浪又打上来,再叠在第二个浪头上,那浪头便如一张张巨大的被子,一张接一张的往上叠,眨眼间叠起数十个巨浪。斗龙坪本来高出海面数十丈,但独角海鬼这么浪叠浪,叠起一个近百丈高的水墙,海水便反高出斗龙坪数十丈,那种情形,便如龙头岛突然沉进了海底,情形诡异恐怖,群盗尽皆后退,挤做一团。
    独角海鬼背手立在浪头上,长笑一声,叫道:“什么横海四十八盗,须知我才是东海之王,立刻给我乖乖的投降,否则大浪之下,尔等尽为鱼虾。”
    海浪透明,群盗放眼看去,但见陡立眼前的水墙后鲸、鲨、蛇、章张牙舞爪,更有无数不知名的海怪乱钻乱窜,情形之恐怖,直让人头皮发麻。
    蓝鲸再张射蛟弓,对着独角海鬼一箭射去,独角海鬼感应到箭上杀气,霍地低头看来,两眼中绿光如炽,看看箭到面前,猛地伸手一捞,竟将箭捞在手里,狂喝一声:“竟敢暗算本鬼。”反手一抖,将接着的箭反打回来,速度竟比弓射出的还要快上两分,风声一嗖,便已到蓝鲸面前,蓝鲸大惊之下不及躲闪,急用弓身一挡,铮的一声,那弓竟然断了,蓝鲸更给震得一跤坐倒在地,脸上变色,群盗亦是脸色齐变。似血蝠独角海鬼这等魔怪,绝非人力可以抗拒,本还仗着射蛟弓的神力,现在射蛟弓也断了,再无所恃,叫众盗如何不惊。
    独角海鬼复又大笑,道:“我给你们十声数,再不降,就都喂了我手下儿朗吧。”
    听着他数数声,群盗面面相窥,箭飞面如铁板,大黑鲨却不由自主的看向黑鲨七。
    群盗中海啸却猛地跨前一步,大叫道:“老夫今年六十岁,即便八十岁死,也不过再活二十年,难道这二十年要老夫给人当奴才吗?老夫宁可葬身鱼腹,绝不投降。”五大帮主中,似乎以他最好说话,不想这种关健时刻,却是他第一个挺身而出。雪槐暗暗点头,想:“横海四十八盗数百年来始终以悍恶出名,今天我倒要看看,有几个真不怕死的。”旁边一排酒桌,本是为各帮主观战安排的,他走过去,取一坛酒,喝一大口,同时捞了酒洗去脸上鱼油。
    海啸这一叫,箭飞眼发锐光,大声道:“好,箭某人一生杀人放火什么都做,却惟独不做懦夫。”眼光扫向蓝鲸大黑鲨,厉声道:“你们怎么说?”
    自雪槐见蓝鲸始,蓝鲸一直没笑过,这时却笑了起来,看向大黑鲨道:“养儿百年,终要分手,何必这么舍不得?”
    听了他话,大黑鲨一点头,道:“老哥说得是,人生百年,谁个不死。”猛地抬头看向独角海鬼,渔叉一振,厉声道:“你这丑鬼,来吧,横海四十八盗不会向矮子盗投降的。”箭飞等齐振兵器,黑鲨七却扭头看向雪槐,道:“雪大哥,我本是要谢你救命之恩,不想反要累你送了。”话未说完,忽地发觉雪槐变了一张脸,顿时惊呼出声,道:“雪大哥,你。”雪槐微微一笑,道:“你很好。”蓦地抬头,厉喝道:“独角海鬼,认得我吗?”厉喝声中,将一杯酒往空中一洒,借水遁直上水墙。群盗突见他如此神通,顿时惊呼声一片。
    雪槐手中没有天眼神剑,但已身灵力却与天眼神剑的灵力合而为一,无形剑气,直指独角海鬼,他行动太快,独角海鬼其实还来不及看清他的长象,但一感觉到那熟悉已极的凌厉剑气,立时一个后翻,飞鱼般扎进了水中。他为水中邪怪,此时情急逃命,去势之速,当真快比闪电,随着他急窜逃命,耸立的水墙亦往后轰然倒塌,虽是往后倒,溅起的浪花仍直冲上斗龙坪来,声势之雄,让人胆战心惊,群盗尽竭变色,均想:“这若是往前倒,大家伙还不给这巨浪压扁了。”
    先前独角海鬼以邪功立起水墙,血蝠便也飞了拢来,独角海鬼急退,血蝠便也惶急欲退,可惜雪槐如何肯放过他,虎目如电,厉声长喝:“怜花妹子,雪槐为你报仇。”拨出背上长剑,猛掷出去。
    这一掷,不但将已身灵力与天眼神剑之灵力合而为一,更是含愤而发,去势之烈,雷电不足喻其万一。先前蓝鲸以射鲛放箭,血蝠能用口叼,这时却完全来不及反应,听到雪槐喝声急回头时,雪槐长剑已穿身而过,更射出数十丈外,余势始衰,落下海中,而血蝠更早在长声惨呼中,一路跟斗跌落下来,半空中污血飞溅。
    水怜花之死,激得雪槐血气冲顶,直到血蝠丧命,胸中热血才缓缓回落。
    回到斗龙坪上,群盗齐围拢来,黑鲨七一脸激动的道:“雪大哥,你真了不起,这次多亏了你,否则大伙儿都要喂了鱼虾了。”群盗一齐点头,尽竭惊叹。
    雪槐微一摇头,道:“横海四十八盗不屈强暴,气节动天,天自有眼,不会让你们喂鱼虾的。”看向大黑鲨几个道:“你们继续,我去厅中,陪陪怜花,望尽快选出总舵主,然后隆重为怜花下葬。”
    他举步走向厅中,身后大黑鲨几个却是面面相窥,箭飞扫一眼大黑鲨,看向蓝鲸道:“蓝老儿,怎么说?”
    蓝鲸闷哼一声:“莹火之比皓月,还较个什么劲?你便好意思出手,我也没那个脸皮应招。”
    箭飞再看向大黑鲨,大黑鲨猛一挥手,大声道:“就是这样了,今日若无雪兄弟,横海四十八盗早成了四十八团鱼粪,其他一切更不必说。”说着看向雪槐,道:“雪兄弟,请留步。”
    雪槐一腔心思早飞去厅中,心中伤感,倒没听大黑鲨几个在说什么,闻声回头,却见箭飞锐目圆睁,扫视群盗,猛地将蓝鲸手中的箭取过一枝,一折两断,厉声道:“横海四十八盗今日拜雪槐为总舵主,不服者,有如此箭。”说着与大黑鲨、蓝鲸、海啸、信传云一齐拜倒,齐声道:“横海四十八盗敬奉雪槐为总舵主,金龙令旗下,有进无退,不奉总舵主旗令者,四十八盗共灭之,尸身喂鱼虾,阴魂塞海眼,永世不得翻身。”斗龙坪上下,大小数万海盗一齐拜倒,齐声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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