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人齐声高呼,声遏激云,雪槐耳中嗡嗡直响,脑中闪念,想:“义父一定不想我做大海盗头子。”但随又转念:“横海四十八盗为患天朝近千年,若我能带他们归顺天朝,倒是一件大功,义父一定高兴,而且我率横海四十八盗归顺,岂非正可助长我王新霸主的霸气。”想到这里,决心已定,看了群盗道:“要我做总舵主不难,但诸位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应得此条,我便做这总舵主,否则诸位还是老办法,拳头上分高低吧。”
    箭飞几个相视一眼,海啸道:“总舵主请说,我们性命皆出于总舵主所赐,总舵主便要把我们的性命全收回去,也是理所当然,其他的,我想更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今天这事,我只是恰逢其会,大家不必放在心上。”雪槐摇头,略略一顿,扫视群盗道:“我可以做总舵主,但我绝不想做一世的海盗头子,而且我觉得,横海四十八盗横行东海近千年,也应该够了,难道要子子孙孙永远做海盗吗?所以如果让我做总舵主,我会想办法让大家在恰当的时候归顺天朝,不再做横行东海劫掠天朝的海盗,转而做天朝水军,替天朝镇守东海,打击矮子盗,这一条,大家能答应吗?”
    横海四十八盗一直和天朝是死对头,雪槐却说要他们归顺天朝,这个弯子转得太急,一时间所有人皆鸦雀无声,众海盗头子你眼望我眼,都有些不知所措,蓝鲸却突地笑了起来,看向箭飞道:“我们虽叫横海四十八盗,也还是天朝的四十八盗吧,未必还成了矮子国的四十八盗?”
    箭飞猛握拳头,道:“对,我们从来都是天朝人,就算是盗也是天朝的盗,若转个行当,不做天朝的盗,而做天朝的水师,那也不是不可以。”
    他这话一落,群盗便纷纷叫了起来:“做天朝水军,那是官了。”“做官比做盗好象要强些啊。”“那是,官老爷威风啊。”
    雪槐原怕群盗齐声反对,听了这些议论,一颗心顿时松了下来,想:“原来有官当的时候,谁都想当官不想做盗啊。”
    议论纷纷中,海啸猛地扬声道:“总舵主,你这条件要我们答应不难,到底在官与盗之间,谁都想当官不想做盗的,但只怕这是总舵主的一厢情愿,现而今的天朝,四分五裂,自身难保,又哪有心思财力来收编我们。”
    “这是真话。”箭飞大黑鲨几个一齐点头,齐看着雪槐。
    雪槐本想张口说自己来自即将成为新霸主的巨犀国,只要巨犀王称霸成功,收编四十八盗只是一句话的事,但话到嘴边却又缩了回来,道:“我是说恰当的时候,也不是说现在,不过先要跟大家伙说明白不是。”
    于是雪槐掌了金龙旗,群盗重新拜倒,雪槐主持议的第一件事,便是以最隆重的礼节海葬了水怜花,随即合岛欢庆。
    龙头岛不属四十八盗任何一盗,平日便是群盗议事及总舵主发号施令之所,雪槐不是四十八帮任何一帮帮主,便以龙头岛为居所。总舵主有金龙座舰,乃是四十八盗中最大最先进的一艘战舰,专有五百悍匪护卫。雪槐看了金龙舰的规模设施,也不由暗自点头,想:“怪不得横海四十八纵横不倒,内中果然有些人才,只看这舰,无论是我巨犀的巨型战舰还是矮子盗的大海盗船,与之相较,都是远远不如啊,他日归顺天朝,奉义父将令远征矮子盗,必可涉重洋如平地,立下大功。”
    遥思远景,雪槐心中漏*点汹涌。他之所以闹到今天这个样子,归根结底还是在矮子盗身上,如果不是矮子盗的威逼,东海王便不需要向巨犀借兵来打狐女族,他也就不会成为巨犀的叛徒。先前形势所逼,无法可想,现在好了,他一手抓着横海四十八盗十余万悍匪,足可将矮子盗阻于海上,矮子盗再不能威胁东海国,东海王便也再不需要借兵来打狐女族,狐女族的危机彻底解决。同时雪槐率横海四十八盗归顺天朝,他乃巨犀大将,等于是巨犀王一手解决了祸害天朝近千年的横海四十八盗和矮子盗,那是多么了不起的盛举,要知此两盗,便在天朝全盛时也是无法解决的啊,传将出去,巨犀王的声望将成倍往上增长,届时宣示霸业,谁敢不服?而那时雪槐再不是叛徒,而是巨犀的大功臣,不但可重回巨犀,敬擎天十有**还会重收他为义子。
    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虽伤感于水怜花的死,雪槐仍痛痛快快的喝了一日酒,第二日便令四十八盗整顿舰船,来日痛歼矮子盗,他则想办法与天朝联系,归顺天朝后与天朝水军合兵一处,共灭矮子盗。
    群盗轰然应诺,这时黑鲨七禀报,说有正想争霸天下的巨犀国特使来了海上,雪槐可先和特使接触。他一提这话头,雪槐便顺便问起那夜他伏在上林青屋上的一事,黑鲨七想不到这件事雪槐竟也知道,暗吐舌头,老实回禀,他也是探听到巨犀特使要与矮子盗会面,不知原因,所以暗中窥探,倒并不是想刺杀上林青。
    雪槐问得明白,心中高兴,想:“亏得他这一探,否则如何会有今日这般情势。”
    与群盗于诸事商议妥当,当即坐金龙舰赴镇龟岛。黑鲨七因与他特别投缘,便自请做了他的护卫首领,一路紧随。
    船行数日,这日雪槐剑眼看到上林青船队已从镇龟岛返航,想来已对矮子盗谕示完毕,要回天朝复命了。雪槐心中思忖:“我这么以横海四十八盗总舵主的身份迎上去,还是不妥,中间牵涉很多事,要撒军,要安抚东海王,归顺天朝还要请昊天大皇帝诏命以及安排官职,如事先张扬,恐有他变,不如先和国丈大人暗中商议,让他回禀大王和义父,请他们定夺为最好。”思虑停当,当日便命座舰停下,到夜里,便告诉黑鲨七,他要孤身去会巨犀特使,或一去便回,或随巨犀特使就去天朝也不一定,黑鲨七若等不到他,可自回龙头岛,通知各帮主,好生备战便是。黑鲨七自然一切依他嘱咐。
    雪槐复又以鱼油涂了脸,借水遁回上林青船船上来。黑鲨七和众护卫早知他们这位总舵主神通广大,也不惊异,而是更加叹服。
    醉蝉儿还没睡,正在辅上边喝酒边哼小曲儿,雪槐推舱门进去,醉蝉儿猛跳起来,瞪大眼看着雪槐道:“你你?”
    雪槐微微一笑:“我怎么?”事实上他能理解醉蝉儿的惊讶,在这大海上突然之间无影无踪又突然出现,谁不心惊。
    看到他笑,醉蝉儿惊魂稍定,却仍有惊怕之心,向雪槐上上下下看了两遍,道:“你不是不是水鬼吧。”
    “我便做了鬼,也是酒鬼,和你一类。”雪槐呵呵一笑,拿过他手中酒葫芦,一气便灌了半葫芦下。
    “给我留点儿。”见他倒过葫芦底子,醉蝉儿急了,叫,害怕之心倒去了,让雪槐坐下,道:“这几天你到底上哪儿去了?说真的,我开始担心得要死,只以为你喝醉了失足掉进了海里,半夜里还倒了半壶好酒祭你呢。”
    “难得你一片心啊,可惜我没喝着。”雪槐笑,他这会儿心情舒畅,那笑意不自觉就会从唇边冒出来,又喝了两口酒,道:“不过最可惜的,是没能见着国丈大人训斥矮子盗的场面,那场面一定是精彩绝伦了。”说着叹了口气。
    “别叹气了。”醉蝉儿叫:“事情和你我想的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雪槐凝眉。
    醉蝉儿舱外瞄了一眼,凑到雪槐耳边低声道:“和我们先前想的完全不一样,国丈大人并不是来训斥矮子盗的,而是来和矮子盗结盟的,怎么样?意外吧?”
    何止是意外,雪槐耳边仿佛就是打了一个巨雷,猛跳起来,大叫道:“什么?”
    “轻声。”醉蝉儿急捂他嘴,看一眼舱外道:“这事儿大家都不知道呢,你一吵,万一泄露出去,我这喝酒的家伙便再找不到葫芦嘴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国丈大人近亲啊。”醉蝉儿得意的喝了口酒,道:“那日就我一个人服侍国丈大人上的岛,说实话,那会儿我可真是吓坏了,你又失了踪,万一矮子盗火上来了,我和国丈大人还不够他们塞牙缝呢,谁知到岛上,国丈大人没有骂人,矮子盗中一个什么上将军,据说还是皇亲呢,名字怪,叫什么桃子太郎,也是笑嘻嘻地,喝着酒就谈结盟之事,事后我还落了不少赏银,倒是一注美差。”他说着去怀中掏出个钱袋子来,抛了两抛,看上去沉甸甸的,还真是装了不少银子。
    雪槐耳中嗡嗡叫个不停,但却怎么也不敢相信,略一定神,道:“我们和矮子盗结什么盟?有什么用吗?”他一是不信,二也确实是想不清楚,巨犀国和矮子盗结盟有什么用?
    “什么结什么盟,结盟就是结盟啊,大家帮手打架。”醉蝉儿喝了口酒,道:“国丈大人和桃子太郎商定,我们假作出兵只打狐女族,其实却盯着炎阳和巫灵两国,我们先打下狐女族,把大隅原交矮子盗立足,矮子盗便悄悄调二十万大军进大隅原,然后合兵一处,趁回兵时先灭了炎阳,再灭了巫灵,那时天下谁还敢不服?大王称霸,矮子盗则得到大隅原和东海国三州九城之地,说到这里要夸一句我家大人。”说到这里醉蝉儿一翘大拇指,道:“后来我服待大人喝酒,他高兴了,和我说,大王的本意,只要矮子盗能助我们称霸,事成后可将整个东海国全部划给矮子盗,但大人私下里做主,和矮子盗讨价还价,最后以东海九城成交,省下了八座城池,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他说得洋洋得意,雪槐一颗心却是怦怦狂跳,恍似要炸开来,和矮子盗结盟,原来是要向矮子盗借兵。
    以天朝国土,换取矮子盗援兵来成就霸业。
    “啊。”雪槐猛地一声狂叫,转身急冲出舱,醉蝉儿大惊急叫:“你上哪里去?”
    雪槐哪里理他,直奔到上林青房舱前,拉开舱门直冲进去。上林青正要睡觉,听得声响猛回头,却未认出雪槐,见一条大汉怒目圆睁直闯进来,吃了一惊,叫道:“你是什么人?”
    雪槐心中激怒欲狂,但这大半年来多经风雨,已能控制自己情绪,略一定神,去桌上取一杯水往脸上一倒,伸袖子一顿乱抹,现出脸来,随即一抱拳,叫道:“雪槐拜见国丈大人。”
    “雪槐?”上林青吃了一惊,叫道:“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船上?”
    “老大人先不要问我怎么在船上。”雪槐深吸一口气,道:“老大人,我先问你,与矮子盗结盟,到底是谁的主意?”说话间怒目圆睁,直看着上林青,上林青眼中只要有半丝作假,休想瞒得过他。
    上林青是巨犀老臣,可以说是看着雪槐长大的,熟知雪槐心性为人,眼见雪槐圆睁怒目,心下不自觉一跳,不敢托大,道:“当然是大王的主意,难道我自己能拿主意不成?”
    他说得有理,雪槐咬一咬牙,道:“这件事,我义父知不知道?”
    “当然知道。”上林青点头:“镇国公执掌朝政,这样的大事,如何瞒得了他。”
    其实不要他答雪槐也知道,这样的大事,若无敬擎天同意,是绝不可能行得通的,心中有若刀绞,叫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和矮子盗结盟?”
    他眼中的痛苦愤怒上林青自然看得出来,又惊又怕,他知道雪槐本事,万一发起狂来,这条船只怕都会给他拆了,急道:“雪槐小侄,现在的情势你不明白,实在怪不得大王和国公,霸池会盟,大半诸候不服,加之你那么一闹,情势更乱,眼见已经是控制不住了,除了向矮子盗借兵,再没有办法。”
    “但我们可以退回去啊,退回黑水原,养精蓄锐,待时势有利再称霸也不为迟啊?”
    “可是。”上林青一时无法解释。
    雪槐猛地扑通跪倒,用力叩头道:“老大人,雪槐求你立即取消和矮子盗的盟约。”
    “这。”上林青迟疑。
    “大人不肯答应吗?”雪槐霍地抬头,眼光如剑,直射向上林青。
    上林青与他目光一对,但觉一股杀气漫天而来,不自觉双膝一软,一屁股坐在了榻上,急道:“不是我不肯答应,而是我答应也没用,因为事关重大,所以一与矮子盗缔结条约,我便立即以飞鸽通知了大王,所以。”
    雪槐一呆,一时间一颗心似乎给掏空了,这时醉蝉儿跑了进来,一见雪槐跪在地上,吁了口气,叫道:“雪将军,快跟我回舱去吧。”说着便来扶雪槐,雪槐却猛地一把甩开他,看向上林青道:“那就请老大人飞鸽上书,请求解除与矮子盗的合约,无论如何,绝不能以我天朝的国土来换取巨犀的霸业。”
    “这个。”上林青口中犹豫,与雪槐目光一对,道:“光我说只怕起不了多大作用,要不你我共同上书,或许镇国公会听取你的意见。”
    雪槐狂喜叩头:“多谢老大人,雪槐愿与老大人共同上书,泣血力陈。”站起身来,取一张纸,醉蝉儿递过笔墨,雪槐却摇头不接,猛一下咬破指头,写道:与虎谋皮,丧权辱国,切不可行,雪槐泣血百拜,请大王收回成命。”
    上林青眼见纸上鲜血淋漓,剑拨戟张,不自觉便脚跟儿发软,眼见雪槐看过来,只得强自挣起,也写了几句陈辞,他内心知道冬阳王和敬擎天绝不会因为他和雪槐的这一纸血书而改变主意,但这时雪槐誓若疯虎,他若不听,只怕真会给雪槐生吞了下肚。
    见上林青写了书信,雪槐大喜,当下便守在上林青房中,醉蝉儿拿了酒来,上林青只得硬了头皮相陪,到天明,当即取了信鸽,将书信系在鸽子脚上,放了出去。
    眼见信鸽消失在天边,雪槐心中默念:“大王,义父,千万听雪槐一言,收回成命,雪槐当竭尽全力,起风神八族和四十八盗人马,外歼矮子盗,内服群候,助大王成就不世之霸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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