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
    曹植缓缓眯起眼。
    那么将来,便从这里开始罢!
    建安十七年十月,曹操领曹丕、曹彰东征孙权。同时,令曹植管理邺城。
    邺中百官俱惊。
    ☆、76
    曹操宣布曹植掌管邺城,也不管众人表情如何便令众人退下。他再同曹植说了会话,也命他退下。
    曹植出门时,阳光璀璨。抬眼凝视,甚为刺目。
    他抬脚,去了王奇家中。
    这些年他不再整日跟随王奇习武,而改为在家中练武一个时辰,每隔几日前往请王奇指导。自王敏入军队之后,他深觉无趣,便在曹植也不在的日子里,出门砍些柴火换酒钱。
    曹植到时,王敏正在家中与王奇饮酒。瞧见自己来了,王敏当下起身请曹植坐,再去厨中再拿了一个碗,给曹植添上大碗好酒。
    曹植也不语,只不动声色凝视王敏。王奇瞧着,瞬间便知晓他心中想法,只嗤笑一声:“怎么着,你是怀疑自己眼光呢,还是怀疑劳资教不出个好孩子?”
    曹植尴尬摸鼻。
    王敏入军队时才十七八岁,正是人一生中最为张扬、有活力的时刻。他年幼时便十分聪明世故,更有过人的记忆力,因而在张辽困扰时,时常能说出一些不错的办法。再加上他是曹植的人,张辽自然颇为欣赏他。
    再加上不久前与诸葛亮的一战,他推开张辽避开一支冷箭,更是令张辽直接破格提拔他为千骑长。
    如今的王敏,正是春风得意时。可以说只要他在战场中活着,再赢几次,过个几年,在军中地位便不会低了。
    一个人在发迹后,通常会忘记落难时帮着他的人。王敏却并非这般无情无义之人,他每过两三月皆要给曹植写信,信中大多提及他在军中发现的可造之才,不动声色拉拢他们。
    曹植并不怀疑王敏,只是觉得世事难料罢了。
    倒是被王奇误会了。
    他便洒然道:“是,学生错了。学生便自罚三碗,希望先生莫怪。”
    王奇瞪了他一眼,嗤笑道:“贪杯就直说,用的着用这种借口?好像老子不给你喝酒似得!”
    曹植笑意愈深了。他与两人喝了几碗酒,聊了会趣事,便听得王奇道:“听说你要掌管邺城了。”
    曹植笑道:“是。”
    王奇大叹了一口气。他说:“所以你今日来,又是来找麻烦的?”
    曹植凝视自家老师,笑而不语。
    王奇怅然道:“老子就知道!自从当了你老师,你个小混蛋就没半点安稳。阿敏啊,上了他这贼船,这一辈子却是难下咯!”
    王敏瞧了曹植一眼,见他面上一如既往的无奈,笑道:“公子别听父亲的。父亲虽然这么说,好像十分无奈的模样,但我却知道,父亲心里一定高兴的很。”
    他说完,便哎哟了一声,却是王奇狠狠敲了他的头。然后与曹植相视,哈哈大笑。
    曹操虽然宣布令曹植掌管邺城,但交接还要等到曹操领兵离去后。但曹植已前去拜访了重臣诸如崔琰,留些好印象。
    他从司马朗府邸出来,步行在街道之中。不久的将来他便要管理这一座城市,也许从现在开始了解也不错。
    他同一些商贩聊了片刻,转弯之时便瞧见不远处有青衣文士微笑着凝视他。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于专注,令曹植的心甚至都是一颤。曹植躬身行了个礼道:“先生也来逛街么,真巧。”
    郭嘉却悠然道:“不巧,在下在等你。”
    曹植顿了顿,也微勾了唇角。
    郭嘉在煮茶。
    他本善于此道,只是从前更喜欢喝酒。后来不能饮酒了,也便专注于煮茶,无论姿势、模样都煞是好看。曹植一瞬不瞬凝视他,也有些恍然。
    此情此景从前时常,如今这些回忆却都似封锁在了脑海里,只偶尔回味。事实上自从曹植成亲后,他们便很少在一起喝茶聊天了。难得在襄阳修复的关系,又因崔氏去世变得愈发脆弱冷漠起来。
    午后阳光温和,静静洒在人身上,给人以温暖的欣喜感。
    郭嘉静静煮茶,他也便静静瞧着。直到水开了,茶香四溢,曹植才回神淡道:“先生邀学生前来,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郭嘉垂眸给曹植舀了碗茶水,见他接过,轻点指尖道:“确实是有些话要说。”
    “愿闻其详。”
    郭嘉道:“四公子即将掌权,诸多事宜想来也不必在下多言。但在下有一些话,却希望四公子……”
    曹植却忽然打断道:“先生唤我子建便好。”
    郭嘉顿了顿,依言凝视他许久。“其实在下……我今天想要说的话,是一些不太好听的话。”
    他的目光深邃,在常人眼中便似冬日暖阳沁人心脾,但曹植只觉他的瞳眸一如九幽深渊,覆着引他坠落的诡异魔力。
    曹植闭了闭眼,敛去其中恍惚。他轻声道:“说罢。”
    郭嘉微勾了唇角。他依然凝视曹植,目光温柔近乎缱绻。他说:“我与子建相识良久,也算得上了解了。你的性格很好,不急不躁,不疾不徐。这种性子,很得文人雅士青眼,再加上你聪颖善谋,从而断定你是大有作为之人。但在我看来,子建你性格——有一些不完美。”
    曹植闻之,微皱了眉。
    郭嘉愿意指点一二,已是世间少有的荣幸了。但他与郭嘉之间不同,这般纯粹清明冷静的话语,实在令他有些难受。
    曹植也已知道郭嘉要说什么了,因为这个问题,更是杨修未曾发现的。
    果不其然,郭嘉后面便道:“很多时候德祖同你开玩笑时百无禁忌,你也从来不恼不悦,似乎修养甚佳。但在我看来,有时候是他太过越距。”
    语罢,郭嘉顿了顿。他见曹植眉头皱地愈深,不甚在意地呡了口茶水。见他这一动作之后,曹植的眉心已然放松,再道,“我知道这是因为你们师徒情深,因而你对他有诸多退让。但很多时候,对一个人好绝非一味退让。甚至因着的你退让,也许他心中便要产生自负的情绪,以为他人亦能对他再三退让。”
    郭嘉说道这里,便不再说下去了。
    曹植闻之,深吸一口气。
    郭嘉这般说,并不代表杨修是不知好歹之人。事实上杨修是一个很聪明、极会审视夺度之人,然而他又带着文士与生俱来的桀骜与清高。这样的人,其实很容易在不知不觉间得罪人,更容易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引得曹操不喜。
    曹操的性格,他最了解不过。表面上看,他们主公对人才极端渴求,无论何处皆无所谓。但这些也仅限于那人,但凡那人的再无价值,抑或存在的本身超过价值,
    郭嘉瞧着舀上来的茶水,茶饼残渣渐渐在碗底沉淀,安静。许是垂首的缘故,曹植看不出他的表情究竟是真挚抑或冷淡。他只听得郭嘉的声音越来越冷:“以上这些话子建若觉得不好听,转身忘了便是。但接下来在下要说的,还请四公子听一些。”
    曹植的心神也越来越淡。
    他听得郭嘉淡道,“主公即将引大军出征,我等皆要出行。主公走后,四公子在邺城便是主人。”
    郭嘉垂首。他看着碗中清茶倒影出他的瞳仁,情绪叵测,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究竟覆了什么。他听到自己在说:“四公子如今掌权,但城中势力错杂,要令他们全心全意跟随四公子,恐怕是不大容易的,在下有一计可助四公子,至少令大部分势力支持四公子。”
    曹植看着,心中蓦然疼了起来。
    郭嘉是谋臣,一个谋臣在先主活着时,决不能参与夺嫡。这是他们的原则,亦是安然活下去的保证。但如今他掌权,居然听到郭嘉愿为他出谋划策,只为收服这些小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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