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俱是如此惬意。
    见曹植迟迟不动,已有心急之人催促道:“曹小弟若作不出来,快喝酒罢!”
    曹植愤愤收回目光。
    但当他一眼扫过周遭风景,灵机一动。
    “夏节纯和……”他不自信顿了顿,不知怎地脑中忽顺畅地无一停滞,“天清凉,百草滋殖舒兰芳。”
    语罢,他便转头紧紧凝视杨修。
    倘若他能当场写出一首令杨修满意的诗,自然无需再写课业布下的文章了。因而,这首诗能不能得到杨修的赞同,便是关键。
    杨修环顾周遭,此地芳草萋萋入眼浓,此诗其实甚为贴切。
    有人默念了一遍,抚掌赞道:“曹小弟这首诗明里赞赏此地万物繁盛,实则暗喻政清人和,贤达得用。好诗,好诗啊!”
    众人闻之眼睛一亮,俱是赞叹。
    曹植眨了眨眼。
    ——他只是脑中灵光一闪,绝对是没有如此复杂的想法的,大哥你解释也太给力了吧?
    他很快微笑了起来,一脸被识破状,矜持凝视杨修。
    杨修见状,微挑了挑眉。他本来满意这首诗,但见曹植此番得瑟表情,他心中不知怎地又有些不太愉快。
    既然自己不愉快了,自己的好学生怎能愉快呢?杨修这般想。唔……要不课业再多加一篇文章罢!
    杨修思及此,也微微露出了笑容。
    不管曹植现下如何愉悦,不久后的将来又该如何纠结,他到底做出了诗,游戏再度开始。
    他便舒坦地继续躺下。心想,这次酒杯该放过自己了吧!
    但瞧见片刻后众人凝视自己的目光,他又有了不详的预感。
    转头,果真见得那只万恶的酒杯稳稳停在身旁。
    手指抽筋地拿起这酒杯,他正要再想一首诗出来,脑中骤地闪现一行字——灵感已死,请勿烧纸。
    曹植内牛满面。
    ……为何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呢?
    曹植这般问自己。
    他凝视着酒杯,良久良久,认命般一饮而尽。
    ——因为哥对淫湿恨得深沉!
    ☆、如此酿酒
    过了祓禊之事,除了偶尔被杨修要求作诗写文章有些焦头烂额外,日子又恢复平静如水起来。
    ——贵公子的日子是怎样的呢?
    早晨起来后读读书,午后练练剑,无事可做时寻几个人扯扯淡闲聊几句,一日便过去了。
    而读书练剑愈发游刃有余的曹植,终于在接二连三被自家三哥拖着闲聊整整一个半时辰后,深深觉得自己快被折磨地疯了。
    曹植无力地捂着耳朵,睁着通红的双眼弱弱凝视第十五次说完他在一年半前的打仗经历、尚满脸意犹未尽的曹彰,有气无力道:“三哥……弟弟这才知道,你居然是个话痨……”
    曹彰面色微红,有些赧然。但他很快撇撇嘴叹了口气:“没办法啊四弟,这日子都要淡出个鸟来了!父亲也真是的,怎么就只带二哥不带上我呢?哥如今要是在军营里,这区区邺城早就被攻下来了……”
    他说到这里,神色间居然又有了兴致。曹植亦是毫不怀疑——倘若不截住他的话头,他家三哥定能再至少说上半个时辰!
    “停!”曹植深吸一口气,强自淡定道,“三哥,好汉不提当年勇,您悠着点哇!”
    曹彰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府中这么多小鬼头整日缠着哥,哥都不肯说。如今大发慈悲说给你听,你怎是这般无所谓的态度?”
    他说完,似乎觉得应将自家四弟也教导地更有男子气概,当下耐心道:“三哥告诉你,大丈夫当如霍去病、卫青那样,当个征战四方的大将军。二哥都去军营了,你整天读书写字,顶个屁用啊!”
    曹植嘴角抽搐。
    昔日曹操走时命曹彰好好读书,但他的先生根本管不住他。隔三差五便带着侍从纵马离府,读书时更是昏昏欲睡。若待曹操归来,见曹彰依然是这般胸无点墨,恐怕是要怒极了。
    曹植叹了口气:“三哥,您今日的功课做完了么,先生要求的文章您背出了么?要是您还没,为什么不先回去温故课业呢?”
    曹彰不耐烦地扯了扯嘴角:“得了!每天早上读书哥就已经够烦了……嗤,读,还有完没完!四弟你在下去简直和先生一样啰嗦了。”
    “呵呵。”
    曹植听闻此言,扯出了个笑容。但他表情之阴沉,往昔谦和都已如浮云。他一字字咬牙切齿道:“可是父亲要三哥您好好呆家里,乖、乖、读、书!”
    “不行!”听闻“父亲”二字,曹彰浑身一紧,立马跳了起来:“呃,今日你我还没练剑。来吧,快点练好,我再回去做功课!”
    “……”
    自从年后曹彰再一次寻王奇挑战失败,便时常磨着曹植,美其名曰切磋。而这些年曹彰在军营中磨练,剑法自然杀伐果断,充满戾气。然而曹植的武道却截然不同——他善闪躲,身法灵活,若正面难敌与他,便会想尽办法迂回闪躲进攻,直到曹彰烦躁不堪抑或认输。
    曹彰认输,曹植却更是难过了。因为曹彰完全不认同他的打法,反而认为这剑法太过绵软,根本不适合男人,更是想尽一切办法改变他的武学路数。
    曹植差点给跪下了。
    彼时他才知晓,原来从前面对王奇与杨修不过只是小意思罢——唯有曹彰,他才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终极大boss啊卧了个槽!
    思及此,再想到这三个月以来曹彰从不间断的骚扰,深吸一口气道:“三哥——我觉得,我们兄弟俩应该找点事儿做。”
    那么,找什么事呢?
    曹植首先道:“三哥为何不去打猎呢?”
    曹彰瞧着他眼中俱是认真,面色忍不住有些微妙:“……如今是夏历三月啊四弟,哪来猎物?”
    曹植嘴角又是一抽。
    ——他家三哥这是在拐弯抹角骂他傻逼没常识么?
    他只能从牙缝中漏出两个字:“呵呵。”
    曹彰晃着二郎腿,皱了浓眉思考应该干掉什么。一手摸到除睡觉外从不离身的宝剑,他忽然灵光一闪:“话说回来,父亲此行定能攻下邺城。如此待他归来,我们送他件礼物如何?”
    曹植眉梢高高挑起。
    他说:“三哥,你为何忽然想到要送父亲礼物?”
    呃?
    曹彰傻眼了。
    他愣了片刻,轻咳几声,眼神闪躲:“咳,你我为人子女,那个,当偶尔表表孝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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