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

    什么东西有头有手却没有心呢?

    人生就像坐过山车,真他娘的是跌宕起伏。前脚刚出鬼门关,后脚就进了死对头的阵营。死对头也就算了,但我现在真是被你们整得里外不是人!老子的内心何止波澜起伏,简直就是世纪海啸!我环顾四周,微微有些发怒。

    “所以我劝你放下手中的武器,无论如何,你现在都已经在革命军了……”田中的皮肤还是屎黄屎黄的,也没什么事了。我没空去理会他接下来再说什么,只注意回想我在降落伞之后发生的事情,我那时眼一黑,只听见耳朵边的炮响。

    哗啦。

    不对,不是这种声音,我想的是炮火,但这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而且,近在耳边。

    大事不妙!

    我回头,一个黑影从玻璃碎渣中冲出来,挥起枪托砸中我的右脸。我身子是铁的但头可不是。我重重倒地。那家伙拿膝盖顶着我的背,二话不说直接上枪口抵住我的太阳穴。

    咔嚓。

    保险开了。

    “去死吧,杂碎。”他的声音冷过寒冰。

    这家伙来真的。我似乎瞥见枪口开始发光,我冷笑了一声,你他妈下一秒要真会开枪就好了,我感谢你八辈子祖宗。我是个失败的人,也是个失败的实验品。但事与愿违,总是事与愿违。我拿着脑袋往枪口上凑也没用,他还未开枪就有人把他给拖走了。我呆坐在原地,任凭他们派人将我带走。田中倒是圣母心肠,他拦住我们的去路,挥着双手,一连串地往外蹦日语:“住手!住手!不要带走她!我没事,我没事的!她现在只是个实验品,实验品是无罪的!实验品是无罪的!”替我求个屁情啊田中,你不装好人没人逼你,老子有今天这个下场他妈还不都是你害的。

    那个突袭者也甩开两人的手,他瞪了我一眼,对将军耳语,用的还是德语。

    “这种人就该处死。”他又声音洪亮地重复了一遍。

    田中再三重复:“不不不!她现在只是一个处在试验阶段的实验品!柴格,每个人都会有这一阶段的你忘了吗?你也曾经是这么过来的!”

    “先生,我很尊敬您,”柴格说,“但这事无法原谅,我是服从命令。这个人,她刚才差点杀了你。”

    “将军,我很抱歉这只是一次很普通的实验事故,随时都可能会发生,”田中双手合十,不住地道歉,“此次是我疏忽大意,我会承担这次事故的所有责任,但是我保证类似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沈将军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说:“博士,我也希望类似的事情不会再发生。我会考虑不再追究她的责任,但她必须回炉重造。她不听命令,我不需要不服从命令的士兵。”

    “可是将军,正因为她的独一无二她才会出现这种状况。你要知道我们目前的士兵普遍存在一个很致命的……”

    “博士!”将军喝住他,他给田中使了个眼色,“有些话不必说……”

    “将军,请别带走她!”博士急切地阻拦。

    将军又看了我一眼,手一挥,说:“看住她。”便把博士拉到了一边。

    他们背着我,我无法知解他们的谈话内容。

    房间里来了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他们换下小矮人们,拿着枪在实验室里围成一圈。他们身型各异,却都是同样的高大魁梧。我能够猜到那头盔之后他们的脸。一定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这种没有灵魂的东西上了战场,只要下令,就是不折不扣的杀人机器。

    我又转头看向柴格,在这么一群人之间,如果不仔细看,是完全分辨不出对象。除了他的机甲上遍布着伤痕和弹孔。

    头很沉,这里气氛压抑得可怕。我来回踱步,越走越焦躁,我的烟瘾似乎犯了。

    “伙计,有烟吗?”我问新来的一个兵。

    没有任何回应。

    “嘿?哥们?”我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

    “别费工夫了。”柴格说,“他们压根听不见你说话。”

    “为什么?他们不跟我们一样吗?为什么你能听见?”

    “无可奉告。你最好老实点。”他把枪换到了左手。

    谈话结束。

    将军对着我说:“服从命令,这对你没亏。”说着,他撤走了一半的铁人,出门时不放心,又吩咐了柴格一句。

    “他说什么了?”我问他,他面无表情的从我面前走过,大手一挥,背后上来两个人就把我架上了实验台,将我又硬生生摁回那个胶囊。

    那我哪情愿啊,好不容易打娘胎里出来了,又把我塞回去,存心玩我呢?我极力反抗,柴格一声不吭拿枪指着我,田中用日语喃喃说:“这不是我造她的目的。”

    “什么?!你们要对我做什么?”我叫住田中,“说清楚!”

    “你无权知道此事。”他只是一句搪塞。

    “这是人权!我有权利!”我大声抗议。要不是有两人一直摁着我,还有一把枪随时可能爆了我的头,我早就揪着他问清楚了。

    “呃,事实恰恰相反,人权这种东西虚无缥缈。而且很不幸,”田中走到仪器前,“你并没有这所谓的人权。”

    “凭什么?!要知道在此之前你们根本无权把我抓来用作实验品!”

    “就凭你现在不是人了。”

    田中的声音一遍遍回响在空荡荡的实验室。

    我左右看了看其余那几个士兵,包括柴格在内,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反应。

    “我们发现你时,你已经奄奄一息了,是个将死之人。但是我们给了你第二次生命。是我们,革命军,我们救了你。我们,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你的再生父母。”

    我勒个擦累,这他妈什么狗屁逻辑!老子他妈能有今天这副鬼样子,不都是你们这群道德沦丧的家伙干的!

    “你们又何来权利处置我的身体!”我一瞬间怒了,一脚踢开左边的士兵,撞开柴格,又一个过肩摔,将那个士兵砸在倒地的两人身上。我本可以撞破那个对我来说形同虚设的隔离罩,但我最终没这么做。

    其余的士兵全都围住隔离罩,无数的激光瞄准线打在我的头上。

    田中敞着两排衣扣,露出里面肮脏的衬衫。冷笑一声,一边点头一边说:“将军说得没错,你很狡猾,很厉害,但也很易怒。我之前错了,你终究是个实验品,不是人。你绝对不是人。”语毕,他从一边的架子上取下呼吸面罩戴上。

    “你是我的心血,为何就不能给我长点脸呢。”田中自言自语,“如果稍微听点命令,你也不至于落成现在这样。”

    命令?

    人,难道不是生来自由的吗?

    为何要成为另一个人的附属品?

    躯体,为何可以被随意调遣?

    那这样我的灵魂又算什么?

    命令,正是因为听了太多的命令,才使我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不是吗。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实验室里突然响起了一阵钢琴声,是命运交响曲。

    “人呐,要学会扼住命运的喉咙啊。我很喜欢贝多芬,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他还是个疯子。”

    田中一边按动屏幕上的按钮,一边轻声说:

    “我想,你的确需要冷静一下。”

    他的眼神比机械还要冰冷。

    “噗呲。”

    四面八方很快喷出了白色的气体。我无处避让,后退到一个角落。我没有面罩,气体很快冲破了身体的防线,我无力的瘫软在地。大雾弥漫,时光倒流。我被塞回那个原先的胶囊,塞回那段尘封的记忆。

    二十三年前,那时我七岁天下大乱。异种入侵了我所在的城市,爆炸四起,我失去了父母双亲,被安置在孤幼院。大约九岁时,孤幼院的院长把我和几个孩子交给了一群面无表情的黑衣者。他们把我带到专门训练杀手的乌鸦学院。我在那里度过了暗无天日的三年。之后我成功毕业,作为一名杀手活跃于大江南北。我的任务从来都是完成得一帆风顺,各种猎物手到擒来。因为没人会怀疑一个外形瘦弱的小女孩竟是臭名昭著的乌鸦杀手。

    我听信于命令,对于猎杀的原因从不过问。一名合格的乌鸦杀手应当是铁石心肠,毫无人性的。他们只对命令与鲜血有反应。可能我从来就不是这块料吧?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罪孽。我开始做噩梦。每天晚上,那些被我杀害的人的灵魂一个接一个出现,他们与我同床共枕,在我耳边咒骂,他们在我面前尖叫,哭泣,他们一遍一遍撕裂自己的伤口。

    日复一日,我的精神每况愈下,经常惊醒在一滩冷汗里。我开始害怕黑夜,害怕孤独。每当日落之时,绝望就会充斥我的全身。我再也提不起刀子了,乌鸦党把我丢到精神所,就像一个小孩丢到玩腻的娃娃那样。但白鸽怎么会轻易放过我。我在那里受了整整四年的折磨,二十岁时,我恢复了基本的生活能力,于是又被派到边防军,一直干到现在。

    对于我前半段那样惨不忍睹的人生,我已经不想再重演了。

    我问你,

    什么东西有头有手却没有心呢?

    ……

    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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