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未相见了,穆姑娘。”

    闻言,以晴神色却满是惊讶:“你知道?”

    “若连这点儿把戏也看不出来,自不必在这坊间待下去了。”

    “那你方才是故意引我上楼?”

    秦夕瑶未做应答看向她,眼神却示以肯定。

    “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秦夕瑶端详手中茶盏看了看,知道气氛越发变得诡谲才猛地掷下,眼神凌厉:“我想看看,十二年前夫差负尽天下也要维护的女人,究竟如何。”

    此言一出,以晴只觉置全身瘫软下来,她不自觉向后退下半步,又抬头看她,颤抖声音:“你,是谁?”

    秦夕瑶起身步至廊前,推开轩窗。

    几许疏风漏进,有些寒意,秦夕瑶抬头看看满落星天,缓缓:“十二年了,不知你午夜梦回之时你可否也会想起一个人。”

    “……”

    不待以晴作答,她却又开口道:“怕是想不起来吧,只憾公主此生唯系夫差一人,却不想落得韶华早逝。”

    她回头看向她,冷笑言道:“季子公主,你记得吧。”

    “季子…”

    “看样子你还记得,也对若连那日如此恩重于你之人也能尽数忘却,倒也不必为人了。”

    “可是,你却对不起她。当年她视你如亲姊妹一般,你却恩将仇报的抢了她的夫君。”

    “我……”

    一时间以晴只觉气血上涌,一阵黏腥血气堵塞心喉,却难以说出只言片语。

    “当年正是因为你,我家公主才会相思成疾,嫁与夫差不过三年,却已早早离世。你虽不是亲手逼死公主之人,却也逃不脱是杀人的帮凶,枉我家公主称你一声妹妹,你竟以这般回报于她。”

    “姐姐……”以晴喃喃念出那个名字,却不防眼中落下两行清泪。

    “方才的琴音很悲切吧。”见以晴躬身身子,心悸之状,秦夕瑶却有冷笑着继续开口:“我来告诉你,那是公主离世之时泣血所作,一音一弦皆为她所尝所感,你不过消弭时间的音律,却是她痛苦的一生。”

    沉默片刻秦夕瑶向她走近俯身看她。

    “你有夫差的万千宠爱傍身,而漫漫黄泉路却只剩我家公主孤苦伶仃,你不该觉得愧疚吗?”

    “不要再说了。”想起那些前尘往事,以晴只觉的心中一阵揪痛,她虽不曾亲眼见到季子之死。但也知晓深宫漫漫,是如何将一女儿家的万种柔肠耗得油尽灯枯。

    纵不问她于季子之间真的有姐妹情谊,便是她阴差阳错走近这场迷华烽烟遇于夫差,自己就已对她不起。

    “你真该死,公主为人谦和性子柔顺,凭什么却是你尽享夫差的万千宠爱。”

    “……”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吧。”

    冷笑一声后,秦夕瑶美眸冷冷看过以晴,寒冷异常:“当年季子公主的陪嫁侍女,秀儿。”

    无人相伴,纵置身于曼妙音林姜聪却也只觉索然无味,又因以晴在楼上时辰颇有些久了,姜聪也不免有些担心,又想起方才以晴的神色,只担心其中有诈,当即阔步上了二楼。

    廊间,一切如旧,并无半点儿异常之色,姜聪想上前问上一问,可手至门环又想起男女有别,此番唐突似有不妥,几番犹豫便也只能作罢了。

    左右张望一番,见没有什么诡异之处,便也准备下楼去。

    可踏下琼楼瑶阶的尚未落地,姜聪却已然闻得房中一阵重物落地之声。

    匆忙上前推开虚掩门扉,但见以晴已然虚弱昏倒在地,嘴角一抹鲜血霎时嫣红。

    “以晴,以…你对她做了什么。”

    秦夕瑶看着面前虚软以晴,却只冷冷道:“她做下的孽,就该拿命来偿。”

    无暇再纠缠下去,姜聪只交代夫差亲兵将秦夕瑶看管起来后,便又匆匆驰马带她赶回宫中。

    宫前,姜聪正欲飞马踏入正阳门,却被守宫禁军统领险些拦住。

    那禁军统领倒也并不打算为难,只因身负包围网城重责,这才想要询问两句。

    不想姜聪却只记挂以晴伤重,问也不问,便当即马鞭伺候了那禁军统领,马也未下,当即便是风风火火的闯了宫城。

    那禁军统领虽心知姜聪如此惶急进宫,必然出了大事,可闯宫之名亦是不小,几番思量,终还是连夜禀报了夫差。

    而受命于夫差的那一队精锐,见出了如此大事,自然不敢怠慢,不过于禁军前后脚的功夫,便已将以晴受伤原委上传下达。

    这一夜阖宫不安。

    不论是夫差所居朝政殿,还是沉寂一时的清州小汀,皆是神色匆匆脚步奔忙。

    后宫之中,深具丽姬卫姬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见其喧嚣之势也必然知晓,此番怕是有人触了夫差的逆鳞。

    清洲苑中灯火通明,一干下人神色焦急侯在房外,却难以闻得半点儿消息。染月本打算向姜聪打探一下发生了什么,可还未等开口,姜聪却已然被夫差的一队禁军押辖在了竹若居,为今之计便只能等医官诊治过后,才能向其探问一二。

    “郁结忧思加之急火攻心,病的不轻啊。”房中执掌医官收了施治的银针,又躬了躬身子转向夫差。

    夫差蹙眉看看他上以晴,又看看医官眉头深锁:“什么意思。”

    “纵使微臣拼劲全力,也只能治得一时,只怕心口绞痛的病根儿是难免了。”

    “你最好尽全力医治,若敢有半点儿怠慢,提头来见。”

    见夫差脸色已黑冷一场,那诊治医官也不免感觉心中一冷,他惶恐不安向夫差骤然跪下,不等夫差开口,便已回禀道:“大王放心,微臣必定竭尽所能。”

    待夫差从以晴病中抽离出深思,想要审问一下这桩祸事的罪魁祸首的时候,天牢之中却已传来惊愕消息:秦夕瑶畏罪自杀了。

    这一连串的事件发生的蹊跷,即便是同去的姜聪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一连三日,押辖着姜聪的竹若居倒甚为冷清,并非夫差不想追究他的所为,而是心系以晴病体,无暇分身。

    想来也在情理之中,因以晴的骤然病倒,夫差大张旗鼓的调集了宫内宫外的一众名医,又为照顾以晴话也不说的停掉了三日的早朝,这般焦头烂额之际哪里还有时间顾虑其他。

    第四天晨起天色未明,夫差撑着以晴虚弱身子喂下一碗汤药,刚打算扶她躺下,却依稀觉得她清醒了些。

    榻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夫差忙不迭看她脸色,却见以晴神色还混沌着,但是薄唇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什么?”

    以晴病重,即便梦中呓语也是有气无力。但见她似乎说得内容极为重要,夫差却又不敢大意。

    他俯首下意识的贴近些她的脸,虽勉强,但却终是听清了她梦中呓语:“…季子…”

    夫差心中一沉,仔细看看尚不清醒的她,却又难免疑惑: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想起一个早已亡故之人。

    稍晚些的时候,侯在房间外的医官进来替以晴诊了诊脉,见她面色红润了些,也不免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自己这条老命算是保住了。

    转日午时,昏沉了好几日的以晴终于渐渐清醒,她睁眼看看面前睡者已然消瘦一圈儿的夫差,心中却只剩苦涩。

    盈盈总总她想起了许多,而最多的便是因他们而无辜受累之人。

    以晴纵然知晓他们的宿命定数本该如此,可眼见是因自己之故而引起这些,心中却有一番滋味。

    有道:当局者迷,当真不假。

    “你醒了。”

    榻前夫差察觉她手指细微抖动,醒过神儿。

    以晴不易察觉拭去眼角泪痕,避让过他的眼,缓缓开口:“秦夕瑶…在哪儿。”

    夫差不甚领会她的意图,只冷下眉目:“……死了。”

    一切终究还是走到了不可挽回的一步了。

    不论是季子,还是灵沽浮,抑或是勉强保住一命的孙武。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因为她才最终造成不可挽回的惨烈。她本是千年之后的智者,却因机缘之下跌入历史的洪流,纵历史不会因她而改变,但却或多或少的受了她的影响。

    所以秦夕瑶说的没错。

    她是帮凶,不仅是杀死季子也是杀死灵沽浮的刽子手。

    想到这儿,她阖眸不再理会夫差焦急呼唤,只阖眸垂下两行清泪缓缓道:“我要见姜聪。”

    夫差虽不愿两人之间有过多往来,但见以晴心灰意冷之状,却有难免担心,几番犹豫之下,他终还是无奈点头。

    三日后,清洲苑中,以晴支撑病体勉强坐在榻上等着姜聪。

    忽听得外头一阵喧嚣,以晴没有张望,却见他风风火火而来,见以晴脸色尚有几分苍白之色,忙不迭上前担心向她问道:“身体还有没有大碍?那日你们在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以晴未曾回应姜聪,只面色虚弱着向他勉强询问一句话:“你答应我的,还算不算数。”

    “什么意思?”

    姜聪不慎领会以晴话中之意,可见她脸色郁郁,也知道必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回首看看四下小厮尚在,又看向以晴,顿了顿整顿神色道:“都下去吧。”

    片刻后,众人退去,偌大房中便只剩她与姜聪两人。

    以晴眼含哀切凝视他目光良久,终握紧他的手,看语气坚定对他说:“我要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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