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孩啼哭之声吹走了严宅两天的阴霾,严老爷忙奔入妻房,自家的稳婆们笑盈盈对老爷道喜道:“老爷大喜,母女平安。”严老爷喜上眉梢忙抱婴孩,见之粉嫩玉啄,可爱异常。严老爹怀抱女儿,季氏观之,泣泪涟涟道:“老爷赎妻身之罪,未生得男婴,继承祖业。”季家原有一子,三岁而亡。严老爷却道:“妻有何罪?现今诸国乱世,女子亦或不让须眉,我今破例祖制,但将我一生看病制药学问都付与吾爱女,何妨?”当下下人无不泣声。季氏怀抱女儿,果真可爱乖敏,哭声犹似铃响,“就叫季婉玉吧!”夫妻二人并下人在灯烛下乐意融融。忽而东窗吹开,天上一轮明月捧出,浩浩冉冉,乍现精华。

    这时刚呼呼睡着在季氏怀里的季婉玉,不会想到她生于紫宸的一生会如此跌宕起伏,酸酸楚楚,生生死死,命运作弄,嘲笑人间。

    严家的医术在紫宸的燕郡很了得,还是因为燕郡陶驿太守才扬名燕郡。

    陶驿太守害了一个奇病:浑身渍烂,每年总要溃几个窟窿。今年治好这个,明年别处又溃几个窟窿。经历多年,没有人能治得这病。每发都在夏天,一过秋分,就不要紧了。

    那年春天,燕郡太守家管事的打听到燕郡小县上谷的季家医道超逸,问严老爷可有法子治这个病,他说:“法子尽有,只是你们未必依我去做,今年权且略施小技,试试我的手段。若要此病永远不发,也没有什么难处,只须依着古人方法,那是百发百中的。别的病是神农、黄帝传下来的方法,只有此病是大禹传下来的方法。后来唐朝有个王景得了这个传授,以后就没有人知道此方法了。今日奇缘,在下到也懂得些个。”但严老爷后来一听是太守家管事的,就有些扭捏,心里不大愿去。于是燕郡太守管事的一边忙着往燕郡太守家报信下聘文,一边急遣着严老爷往燕郡去,替陶驿太守治病。

    严老爷知道事情办妥了,严家万安。若是医治不好,全家性命难保。严老爷临上轿子时嘱托了季氏几句,然季氏出也曾生于富甲,大惊大浪也经历了个些,知道其中利害关系,只能忍泪强笑,牵着大玉儿的小手并众下人朝越行越远的轿子万福。

    因何?燕郡陶驿太守仗着自己在紫宸朝廷上的狐朋狗党,又坐拥紫宸西侧险地,行道路之燕郡难,难于上青天,就有些不大循规蹈矩于紫宸国的律治体统,快把燕郡翻了个底朝天,路路人人皆怨。

    陶驿太守取了六房姨太太!大房的大太太晾边儿,亏得大太太看透了丈夫的嘴脸,开始还劝着些,后来索性不劝了,只管天天拜佛吃斋。

    只留有一子,如今刚过十三岁,名仁清,字柳意。亏得此子有气节,大太太才压得住其他六房一些。这个陶仁清公子却全不像陶驿太守的种,自有一段英豪正气,偏与他爹相犯,上梁不正下梁却不歪。

    说也奇怪,这年虽然小有溃烂,却是一个窟窿也没有出过。为此,陶驿太守甚为喜欢。

    岂料严老爷也是用够了心,信也来不及捎家去,只管一心一意地治,恐出一步差池,粉身碎骨。

    看看秋分己过,病势今年是不要紧的了。太守全家因为陶驿太守不出窟窿。是十多年来没有的事,异常快活,就叫了个戏班子,唱了三天谢神的戏;又在西花厅上,搭了一座菊花假山:今日开筵,明朝设席,闹的十分畅快。

    但严老爷见奢侈太过,治家又不像,几日的席钱竟够自家半年的支出,又惦记家里的老小,不免有些寂寥返家之意。且每逛燕郡,仿佛听说人人合起伙伙今年春天咒死陶驿太守,不料杀出个严神医,大家直恨得牙痒痒。

    陶仁清年轻公子看严老爷为人安分正派,比不得前的医生,来了就跟着瞎胡闹。每下学堂,都爱找严老爷聊些风土人情。严老爷开始还谨言慎行,后来发觉这位年轻公子与太守家别的纨绔子弟迥然不同,遂俩人也成了忘年交。

    严老爷走了快满半年,这边严家里也没少出事。严老爷一走,开始还有门子报消息,送些银两,到了夏天,竟然音信全无。下人们开始乱了,严家只拖欠了他们几天俸钱,就有几个奴才吵嚷着要把季氏的首饰给当了,填上空。几个奴才料定季氏是没个主意的妇道人家,如今季老爷又走了,越发不听使唤,指桑骂槐。却不知季氏嫁入季家十多年,季老爷百般呵护,她那看家做买卖的本事也没了个施展,开始还忍着,劝当耳边风。后来越骂越凶,季氏知再不处置恐其他下人也跟着起哄。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次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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