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墙上下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雾气很大,使劲睁着眼也就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房屋群俨然排列。走过乡村间的田垄,露水沾湿裤脚,潮气粘在身上让人难受。池子里蒸腾着白气,桑竹相间生长在土房的后面,叶子厚厚实实地落在檐子上。

    穿过村庄,走进这片区域的中心地带,所见到景象截然相反,商区坊市层层推进,精巧高雅的木制阁楼,宏伟结实的砖瓦府邸,宽敞别致的院落,无一不彰显繁华昌盛。城镇和偏远乡村比较起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可见天轴国贫富差距如此之大。

    时值正午,零归孤身走在这些盘错交织的街道上,浓雾在炽烈的光线下渐渐散去,目之所及竟看不到一个人影。

    天轴人日落而作,日出而息,正如传说那样,零归所看到的房舍高楼都紧闭着大门。绕过一处拐角,听见身后出现细微的响动,零归警惕地转过身去,三根箭矢“嗖嗖”朝自己飞来,已经来不及拿出古钝剑抵挡,只能侧着身子试图躲开,却被一箭射中小腿。

    四五个蒙面黑衣人快速靠近摔倒的零归,企图置他于死地。见情况不妙,零归强忍着疼痛踉跄逃窜,绕过几条街道,逃到一个阴暗的弄堂里,却发现是条死路,而前方路口正站着一个蒙面人。

    零归躲在一堆木箱子后面,咬牙拔出铁箭,伤口处乌青肿大,黑色正从伤口处蔓延,才知道这是一根毒箭。

    为什么有人要置自己于死地呢?就算是要抢劫财货,也得找个衣着华贵的下手,像自己这破衣烂衫的有什么好抢的?零归蹲在箱子后面,用衣服上撕下烂布条困在没中毒的膝盖上方,避免毒性继续向上蔓延,却被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吓出一身冷汗。

    零归拿着古钝靠在墙边,准备豁出去和走过来的人拼命。就在那人出现在箱子边缘时,零归闭上眼猛地一剑刺过去,却被那人用双手紧紧夹住。

    “别怕,我是来帮你的。”出现的年轻人用手使劲把剑向下压。

    看着眼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并非是要谋杀自己的蒙面人,紧张的身体顿时松弛下来,慌张地问道∶

    “你知道我是谁?”

    “我是第五个来到天轴的外地人,叫羽伊。你是第一百个到这里来的人,如果把你算上,天轴境内还有二十五个人活着。”羽伊介绍道。

    “难道天轴国要封杀外来人?”零归隐约猜到些什么。

    “你很聪明,但想要在这个国度活下来,还需要更多的生存技巧,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指导你如何开头,以后还要靠你自己。”羽伊扶起受伤的零归走出弄堂。

    羽伊的家很宽敞,上下两层,里面装饰得富丽堂皇,日常用度都很奢华,家里有男女两个佣人,女佣人负责做饭、洗衣和打扫房间,男佣人是羽伊的助手兼管家,其实也没有多少事要做。

    羽伊将他给零归做的训练称为修行,他先是给零归简单讲解这里(西宫奎宿)的地理环境,然后谈及整个西宫的地下搏击,说到西宫七宿都有自己的地下搏击组织,组织里聚集着成千上万的的职业搏击手和自由搏击手,他们都借此养家糊口或者寻求刺激。

    零归要做的第一个修行就是去奎宿地下搏击部尽全力地打一场,不顾输赢和生死,起初零归有些犹豫,但听到羽伊的解释后欣然允诺。

    天轴国的白天很短,夜晚来的早而且很长,零归身中毒箭在羽伊家修养几天后,伤势渐渐康复。羽伊说,第一个修行的目的就是品尝恐惧和痛苦。

    “记住,以后遇到追踪你的蒙面人,不要手下留情。”羽伊领着零归走在前往奎宿地下搏击场的路上。

    “为什么我一到天轴,他们就知道了我的行踪?”零归有些诧异。

    “星辰告诉他们的。”羽伊穿行于灯火通明的街道,来到一处不显眼的平房前。

    夜色很快笼罩下来,原本空旷的街坊此时都拥挤着人群,看着眼前被火光照亮的木牌,上面绘着的两人正在赤身搏斗,大片空间用赭料涂出血色。

    跟着羽伊走进这间平房,里面一个壮汉出来迎接,羽伊出示自己的金卡,然后在壮汉的带领下走进地下室。还没有走到场内就能听见鼎沸人声传出来,光线在远处格外耀眼,在整个地下的黑暗中显得暴躁和冲动。

    “羽伊,今天你要陪我打一场。”三四个认识羽伊的人走过来打招呼。

    “我带个朋友过来玩玩,让他下场。”羽伊指着零归说。

    “叫什么名字,打多大的场次。”另一人问道。

    “他叫零归,我出五百给他打。”羽伊笑着回答道。

    这种地下搏击的规则,零归到后来才慢慢了解。天轴国流通的货币有两种,星铢钱和纸钱,星铢钱根据大小差异有两种铢价,大星铢相当于五十纸钱,小星铢和一钱等价。地下搏击部将个人所出价格的分成几个档次,出价相同的两方如果都同意搏击,赢得一方可以拿走两倍的钱币。羽伊出五百给零归打,只能算是下等次的,这跟实力也有莫大关系,出价越高的对手实力越强,羽伊是担心零归下不了台。

    天轴人生性好斗,从这几十个搏击场周围站满的观众来看,的确跟传闻属实。羽伊细心用手比划着临场教零归一些技巧,虽然不是太难,但对于性格淡定的零归来说,只能听懂一知半解。

    在羽伊的带领下,零归很快跟自己的对手见了面。那人年龄偏大,中等身材但魁梧扎实,看上去不是那么容易对付。零归有点疑惑地在他俩之间看来看去,然后将目光停留在羽伊的脸上,轻声问道:

    “我这身段肯定打不过他,还是换一个人吧!”

    “此行的目的不是让你打赢比赛,而是让你挨打,然后尽全力反击。”羽伊直接拒绝零归要求换人的意见,把他们两人带上场。

    场间,裁判站在中央,一身黑色布甲透着冷冽的寒光,这种感觉接近残酷、血腥和暴力。零归站在场上谨慎地盯着对手,心里想要退缩,可是此刻只要自己有丝毫的动作,对手就有可能冲过来把自己打倒。

    这种地下搏击严禁使用武器和各种道具,而且一旦入场,双方都要进行不计生死的肉搏,直到有人站不起来或者被打死为止。对手打量零归片刻后,慢慢地朝他逼近,然后出拳,狠狠地打在他脸上,嘴里带出鲜血。

    突然而来的痛感让零归清醒过来,躲过对手接二连三的拳脚相加,然后他保守地后退,与对手拉开三步的距离。对手在这三步距离之间再次进攻,零归找准其中间隙,飞起一脚踢过去,对手不仅没有受到丝毫伤害还将他反推到地上。

    没等零归爬起身来,对手冲过去单手摁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握拳朝他脑袋上猛打。

    一拳又一拳,零归满脸都是血,身体痛得卷曲起来,脑袋被坚硬的拳头击中的瞬间出现片刻眩晕和恍惚,然而意识里却比平常更加清醒,剧烈的疼痛伴随着短暂的通明。

    尖锐的痛感让零归心里恐惧,他想自己已经到达极限,如果对手再出一拳,自己就有可能被打死,自己现在已经爬不起来了,心想对手应该会放过自己。

    “嗵”又是一拳下去,剧烈的疼痛和短暂的清醒。

    鲜血模糊着视线,整个脸部变得麻木,脑袋里嗡嗡作响,但意识里却格外透明,似乎能够洞悉到一些格外重要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在平日里根本就看不见。

    自己真的到了极限,零归整个身体都在不住地颤抖着,心想对手应该放过自己,自己已经爬不起来更说不出话来,如果再挨一拳,可能就真的会死在这里。

    “嗵”一拳下去,剧烈的疼痛和超常的清醒。

    零归真的再也撑不下去了,他多么希望对手能够放过自己,能够饶过他的命,思考最多的不再是那些无谓执念,更不是虚妄和悔恨,而是真正的找到一些重要的东西,那种生之喜悦。

    终于,他艰难地伸出手,试图做出认输的手势,希望对手能够放过自己,如果再挨一拳,自己真的就没命了。

    “嗵”对手似乎明白零归认输的手势,在放过他之前出了最后一拳,尖锐的疼痛和持续的晕眩。

    幸好对手在这一拳后放过了他,没再继续殴打,羽伊走上台去,看着面目全非的零归,招呼两三个认识的人将他抬走。

    零归再次醒过来时不知道是几天之后,躺在床上庆幸自己还活着,脑袋严严实实被白布包裹,只留出额头青鸟独眼的位置。仔细回忆所发生的事,确认自己正在一个叫做羽伊的人家里,这房间布置得格外高雅,书架上摆满各类古籍,窗台上放着盆向日葵,爬山虎在阳光的罅隙里探头探脑地伸到床边的墙上。

    醒来的时候天刚亮没多久,屋里屋外却格外静谧,零归的确还没有习惯天轴人的作息习惯,白天无论如何是无法入眠的,而晚上也会瞌睡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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