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盈秀被他一喝,只觉一股寒意直透心底,慌张望去,看到的是四小姐卫盈仪的淡漠,五小姐卫盈瑶的鄙薄,六小姐卫盈环的惊异,七小姐卫盈莲的愤恨……

    满院子的人,竟然无人为她说话,甚至,大多数的眸中,露出些幸灾乐祸。

    卫盈秀连连摇头,竟连最后的哭求也已无法出口。

    这些人,本是她的至亲,她的兄弟姐妹,而此一刻,她成了她们的仇人,只因为……

    卫盈秀咬牙,狠狠向莫寒月瞪去。

    只因为她要暗算这个傻子,却不料,竟然是这样的后果!

    “三姐姐!”莫寒月见她望来,不由微微挑唇,说道,“三姐姐一口咬定不是三姐姐所为,只有说出工匠,才能查个明白,若不然,三姐姐的话,谁又相信?”

    卫盈秀向她狠狠瞪视,一颗心却已沉入谷底。

    此刻,不管她说什么,没有人会信。可是,要供出工匠,又岂能将自己洗脱?与其如此,倒不如自己认下,还死的痛快!

    想到这里,卫盈秀不禁咬牙,嘶声吼道,“卫十一,该死的是你……”

    话刚叫出一半,就听院门外卫敬飞的声音叫道,“爹爹,十一妹妹!”随着声音,人已奔入院中,看到卫敬朋的尸体,满脸都是震惊,失声道,“这……这是发生何事?”

    目光扫过整个院子,在看到卫敬行时,微微一停,才又落在卫东亭的身上。

    到了此时,卫东亭又哪里有闲心向他讲述,微微摆手,说道,“你说有人命关天的急事?说罢,何事?”

    卫敬飞这才回过神来,忙道,“爹爹,十一妹妹!外头那园子进不得!”

    这句话一出,令院子里的人顿时一怔,不禁齐齐向他望来。

    卫敬行上前两步,问道,“二哥,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进不得?”

    卫敬飞道,“我听……”话刚出口,像是想起什么,吃惊问道,“难不成你们……你们……”转头望向卫敬朋的尸体,问道,“你们已经进过园子?”跟着又连连顿足,说道,“迟了,想不到我还是迟来一步!”

    八姨娘听他说话蹊跷,忙爬前两步,一把抓住他的袍摆,哑声道,“二公子,你说什么?什么迟了?你究竟知道什么?”

    卫东亭也听出他话里有话,问道,“你知道那园子进不得?哪里知道?”

    卫敬飞忙道,“也是事有凑巧,今日儿子与几个同僚当值之后,去酒楼小酌,哪知道听到隔壁几人笑说高门大户里的丑事,说什么修座园子,处处机关,要害死十几个人也不难。”

    卫东亭皱眉,说道,“只是如此,你又如何知道就是我们府上?”

    卫敬飞道,“本来儿子也未留意,只是那几人从修园子说到小姐伴驾,儿子才上心,细听之下,竟似我们府上,便过去询问。”

    卫东亭脸色青白,说道,“他们怎么说?又都是些什么人?”

    卫敬飞道,“儿子见里头坐着的,竟然是几个粗衣短衫的汉子,就更加起疑,询问之下,那几人却闪烁其词,儿子急起来,唤人将他们带到偏僻处,威吓一回,那几人才说,是在相府做过工的工匠,因得了重赏,才想起上酒楼里去见识一番。”

    寻常贵公子所去的酒楼,又岂是寻常百姓去得了的?

    卫盈秀脸色大变,连连摇头,尖声叫道,“不!不!你胡说!你胡说!”

    “我胡说?”卫敬飞扬眉,向她定定而视,说道,“相府新修的园子,假山和亭子都不稳妥,就连池塘也挖的极深,足足将人淹死!不知这些是否有错?”

    卫敬行脸色微变,咬牙道,“不错!”

    这大半日,卫敬飞并不在府上,这假山、亭子和池塘被动过手脚,他竟然一口说出,众人一听,都不禁脸上变色。

    卫敬飞冷笑,说道,“我自从回京,始终无瑕在府中久留,那园子里的事,若不是他们供出,我又如何知道?”

    卫盈秀更是脸色大变,神色间皆是惊恐,尖声叫道,“不!不!不会这样!是……是你串通旁人陷害!”

    可是事情刚出,那园子里的机关众人也是刚刚知道,又有谁能串通卫敬飞?

    卫敬飞冷笑,说道,“旁人陷害?他们还道,当初请他们做工的,是西角门上的何老六,那何老六可是相府的亲戚!”

    侯氏忍不住皱眉,说道,“相府几时有这样的亲戚?”

    卫敬飞向她一礼,说道,“回母亲,这何老六是寇庄何家的旁枝,论辈份,二姨娘要唤他的父亲一声兄长!”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

    侯氏“呸”的轻啐一口,说道,“不过是姨娘的远亲,也敢说是相府的亲戚!”

    这话一说,满院子的公子、小姐齐觉尴尬。

    他们可也都是姨娘所生。

    卫东亭听到这里,早已满脸寒意,向赵顺道,“你带人去,将那何老六带来!”

    “父亲!”见赵顺要走,卫敬飞忙摆手止住,说道,“儿子查过,那何老六也不过是二十几岁的年纪,不要说在盛京,就是在寇庄也数不上名号,哪有胆子在相府捣鬼,此事怕是他的父亲也难逃干系。”

    卫东亭微一凝思,脸上就露同一些赞赏,点头道,“终究在场面上走几遭,心思细密不少!”向赵顺道,“将何老六和他爹……”说半句迟疑,向卫敬飞望去。

    卫敬飞忙道,“何道灵!”

    卫东亭点头,说道,“将他父子一同带来!”

    “是,相爷!”赵顺应命,转身奔出院子,连声叫人,出府而去。

    这一刻,卫盈秀早已惊的三魂失去七魄,软瘫在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向她一望,转向卫东亭道,“爹爹,赵管家将人拿来,所有的事自然分明,三姐姐终究是相府的小姐,也不必审了罢!”

    卫东亭回头向卫盈秀一望,脸上露出些厌恶,冷哼一声,说道,“先将她看押起来,等何氏父子拿到,一并问罪!”

    卫敬行眉峰一动,说道,“便宜了她!”挥手要命人将卫盈秀拖走。

    挥手正要命人拖走,莫寒月不等他出口,抢道,“事情既然出在十一的园子里,三姐姐如今又是替十一办差,就暂由十一看管可好?”

    卫东亭向她一望,点头道,“也好,她在你院子里出入这许久,想来有旁的事,你也要问个明白!”向众人摆手,说道,“走罢,都散了,等何氏父子拿到再审!”当先向院门去。

    一声令下,几名小厮上前抬起卫敬朋的尸身,跟着他离开。

    侯氏跟着起身,垂眸向八姨娘一望,皱眉道,“都走罢!”向跟来的婆子示意,拖起八姨娘,随后离去。

    卫敬行却微微挑眉,向莫寒月深望一眼,再望向卫盈秀,淡淡道,“到此地步,想不到十一妹妹还顾念姐妹之情啊!”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且不论姐妹,纵是主仆,也是她跟我一场!”

    主仆?

    卫敬行眸色骤深,慢慢向她靠近,冷声问道,“既是主仆,那她的所做所为,可是听命于十一妹妹?”

    莫寒月抬头,淡淡向他回视,说道,“三哥多虑!”

    隔着厚厚的留海,看不到她的眼睛,一时间,卫敬行倒难分清她此时的情绪,向她默视片刻,又回头去瞧卫盈秀,冷笑一声,说道,“贱人,便宜了你!”转身大步而行,头也不回的道,“都走罢,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要说卫盈秀得十一小姐授意,设下机关,只为了暗算他们兄弟,可是瞧刚才二人相争的情形,又不确切,更何况,三个月前,她们又怎么知道他和卫敬岩会回府?

    五小姐卫盈瑶向卫盈秀、莫寒月各望一眼,微微抿唇,忙向院外跟去,说道,“三弟,就这样罢了不成?”

    “不然又能如何?”遥遥的,传来卫敬行恨恨的声音。

    卫盈莲直等卫敬行、卫盈瑶远去,才一步步向莫寒月走来,恨恨向她注视片刻,低声道,“卫十一,你早知道她要害你,对不对?若你早加提防,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莫寒月微勾起唇角,抬头与她对视,轻飘飘的声音从唇间淡出,轻声道,“七姐姐,你也早知她要害我,却隔岸观火,坐等渔人之利,今日的结果,可是如你所愿?”

    这话说的轻飘,落在卫盈莲耳中,却如惊天响个霹雳,失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七姐姐不明白吗?”唇角的笑意微凝,莫寒月侧头,向四小姐卫盈仪望去一眼。

    卫盈仪站在近处,二人的对话满满的落在耳中,只是这一眼,只觉这小小女娃周身都是彻骨的寒意,不由轻轻打一个寒颤,忙道,“天色不早,我们也先行告辞!”匆匆向莫寒月一礼,转身逃也似的离去。

    卫盈莲咬唇,向卫盈秀望去一眼,张了张嘴,却已不敢再说什么,只得默默一礼,也跟着仓皇而去。余下几人虽不知这几人打什么哑谜,可是早已被刚才发生的一切吓到,见众人一个个离去,哪敢多留,也匆忙告辞而去。

    卫敬飞向莫寒月深望一眼,张嘴要说什么,目光转向卫盈秀,却将话忍回,只是微微点头,说道,“妹妹还当小心!”也转身离去。

    院子里很快恢复安静,莫寒月望着空无一人的院门,不由轻轻叹一口气,转身慢慢向屋子走去,说道,“你们将院子收拾一下罢!”仿佛刚才,只是招待客人饮茶,并没有旁事发生。

    卫盈秀本以为,今日再次落在她的手里,又不知是何等的折磨,哪知她竟似将她忘记一般,心中不禁更惊,叫道,“卫十一,是我害你又如何?你……你究竟要怎么样……”嚷到后句,声音终究带出些颤抖。

    莫寒月停步,也不回身,只是微微侧头,淡淡一笑,说道,“三姐姐,如今已不是你和十一的恩怨,要如何处置,也不是十一能说了算!”

    再不理她,向丹枫道,“将她关去东侧院罢,给胡二传个消息,或者他们夫妻还能再见一面!”说完径直向屋子里去。

    她竟然不加处置,自然是知道她已难逃一死,是吗?

    卫盈秀只觉一股寒意直透心头,周身冰冷,一时竟像冻住一般,连呼吸也变的艰难。

    刚才事发,莫寒月对她步步相逼,她拼着一死,倒有一股勇气,如今缓这一缓,一个“死”字悬在心头,挥不去,避不开,竟然如此令人心惊。

    丹枫依言将卫盈秀送去东侧院,这才转身向正屋里来,见莫寒月整个身子浸在热水中沐浴,慢慢过去,接过夏儿手中的巾帕,支使她出去。这才一边替莫寒月擦试身子,一边低声道,“小姐,今儿……是意外,还是……还是……”

    莫寒月微微勾唇,睁眼向她凝视,轻声道,“若是我说,我是有意引他们入局呢?”

    丹枫脸色苍白,低声道,“可是……可是六公子还是个孩子!”

    除去六公子是个孩子,还是自家小姐的兄弟,可是他死了,小姐竟然没有一点的伤心。

    莫寒月默然,低声道,“是啊,他还是个孩子!”微微阖眸,更深的将自己藏入水中。只是,任凭蒸腾的热水将自己全身包裹,也难以温暖心房中那一片的冰凉。

    从她借尸重生那天起,她就立誓要报那血海深仇,可是……她从没想过,报仇的路上,会面对这样的情形。

    可是,他是卫东亭的儿子,不是吗?

    卫东亭灭她莫氏全族,她不该以牙还牙吗?

    可是,那只是一个孩子!

    卫东亭的儿子,是不是就和卫东亭一样,该死?即使他是个孩子!

    莫寒月轻轻摇头,看到卫敬朋尸体那一瞬间的震动,再次在心底抬头。

    可是,难不成那样的深仇,就这样放过?那她又何必重活这一世?她再留在这个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小姐!”看到浴桶中,那苍白的小脸儿,丹枫担心的低唤。已无瑕去顾及方才那满心的疑问,伸手握住她瘦弱的肩膀,轻声道,“小姐,是奴婢……是奴婢多嘴,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莫寒月轻轻摇头,轻声道,“你说的没错!”只是,她不知道如何解答而已。

    丹枫抿唇,默然良久,才低声道,“小姐,虽然奴婢不懂,可是……可是小姐总有小姐自个儿的道理,奴婢总会助着小姐!”

    “是吗?”莫寒月低应,张眼望着屋顶的承尘,怔然片刻,才轻声道,“今日之事已出,就必会有一个人要死,丹枫,你告诉我,这个人应该是谁?”

    “谁?”丹枫惊跳,想到今日园子里那一幕一幕,想着如果入园子的是自己主仆,那后果……

    想到这里,丹枫的眸底露出一抹绝决,轻声道,“三小姐设下如此毒计,死的自然是她!”

    “是吗?”莫寒月低问,抬手轻揉额角,突然笑起,说道,“她不过是一个闺阁女子,又见过什么世面,园子里那重重机关,岂是她自个儿想得到的?”

    “那会是谁?”丹枫惊问。

    “这府里,能被她绝对相信,又会和她同谋的,还能是谁?”莫寒月轻轻摇头。

    “二姨娘!”丹枫默然一瞬,终于将这三个字咬牙说出。

    是啊,高门大宅中,各种明争暗斗从未停止。当初,二姨娘进门,就连侯氏也几乎受她暗算,后来还是七姨娘献策,将卫敬言养为嫡子,才得以自保。

    如今,卫敬言已死,她的女儿之前,却有莫寒月挡路,那个女人又岂会善罢甘休?

    莫寒月轻吁一口气,点头道,“不错,卫盈秀虽有害我之心,以她的心智阅历,又如何想得出那条条的毒计?”

    那处园子,重重危机,只要自己踏入,不管是往哪边去,要想活着出来,怕都是千难万难!

    丹枫咬牙,说道,“如此说来,她比三小姐还要可恨!”

    “嗯!”莫寒月低应,又再闭目仰入水中。

    丹枫不禁急起来,说道,“小姐,如今有三小姐在,或者她还投鼠忌器,若是三小姐处死,她无牵无挂,恐怕会更加丧心病狂!”

    莫寒月张眼向她一望,忍不住低笑出声,问道,“丹枫,此刻要想治死她,轻而易举,只是,在于为,或不为!”

    丹枫张大双眼,说道,“若不治死她,她就会伤及小姐,小姐还犹豫什么?”

    “是啊,她不死,恐怕死的就是我!”莫寒月冷笑。

    恐怕,二姨娘也早已知道,卫敬言是死于她手吧!

    慢慢坐直身子,略想一瞬,向丹枫道,“你去前院找周妈妈,让她透个口风给二丫,说相爷已命人去擒何道灵父子!”

    丹枫扬眉,说道,“只是如此?”

    莫寒月点头,说道,“如此足矣!”

    丹枫虽说不解,但对她之智早已心服口服,连头道,“奴婢即刻就去!”屋外唤进丹霞,匆匆而去。

    丹霞将门掩上,探手试桶中水温已低,默默替她添过水,才轻声道,“小姐,今日的事,是意外,还是……还是小姐有意为之……”

    莫寒月微愕,瞬间低笑出声,轻声道,“你们姐妹两个,倒是问出一样的话!”

    “丹枫姐姐也问过吗?”丹霞微愕,默然一瞬,问道,“那不知小姐如何回答?”

    莫寒月苦笑,抬头定定向她注视,轻声道,“我问她,若是我故意引他们入局呢?”

    “故意?”丹霞惨然色变,轻轻摇头,说道,“不!奴婢不信!”

    “为何?”莫寒月淡问。

    丹霞默然片刻,轻声道,“小姐有时行事虽说狠辣一些,可是……可是奴婢知道,小姐绝不是恶毒之人。六公子……六公子并没有做……做伤及小姐的事,小姐……小姐又怎么会……”

    “丹霞!”莫寒月低叹打断,轻声道,“有些事,就连我自个儿也不知对还是不对,只是……我不后悔!”

    本来迟疑的语气,在说到后四个字的时候,变的稳定坚决。

    是啊,有她莫、季两家的灭族之仇在,她莫寒月纵然背上满身的罪孽,那又如何?

    “小姐!”丹霞低喊,说道,“今日,你分明可以阻止他们进园!”

    “丹霞!”莫寒月摇头,轻声道,“有许多事,我无法向你分说,如果……如果你不愿再跟着我,我和罗大公子说……”

    “小姐!”丹霞惊喊,连连摇头,说道,“奴婢并无此意!”

    莫寒月伸手,握住她的手掌,轻声道,“丹霞,你心肠柔软,和丹枫不一样!跟着我,日后怕还会有许多事让你难过,不是你不好,是我……是我……只能如此!”

    “小姐!”丹霞的脸,渐渐变的苍白,一双眸子却越发黑亮,咬唇道,“大公子送我们来时,就曾说过,若我们不能善始善终,就另选他人!”

    “我会和大公子说!”莫寒月轻声接口。

    “不!”丹霞摇头,说道,“丹霞既跟了小姐,又岂有回去的道理?至于……至于……”

    垂头默思片刻,终于道,“小姐行事,总有小姐的道理,丹霞再不多问,还请小姐不要疑忌丹霞!”

    “丹霞!”莫寒月轻叹,却已无法相拒,微微点头,说道,“你既不愿,我又岂能勉强你?”放开她的手,仍旧仰回桶中。

    丹霞也再不问下去,只是轻声道,“小姐,水凉了,起来吧!”

    莫寒月点头,却靠着不动,轻声道,“那园子里的机关,竟然步步夺人性命,她可真恨我啊!”

    丹霞抿唇,想到园子里那一幕一幕,也是不禁暗惊,低声道,“等何氏父子擒来,她再也无从抵赖,到时……到时……”

    到时卫盈秀一死,就再也伤不到小姐。

    可是今日看到太多惨状,那个“死”字,却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口。

    莫寒月轻轻摇头,慢慢从水中站起,任由她擦拭身体,穿上衣裳,这才轻声道,“这一回,她死不了!”

    “什么?”丹霞错愕。

    莫寒月摇头,说道,“她死不了,只会更加恨我!”

    丹霞大急,说道,“搭上那许多人还治不死她,难不成还等她日后谋害小姐?”

    这个丫头,刚才还难过死伤人命,这一会儿又急着将人弄死!

    莫寒月好笑,摇头道,“你放心,任她如何恨我,要想害我,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以后,恐怕她会自顾不瑕!

    第二日一早,莫寒月带着丹枫往园外去,刚刚服侍侯氏用过早膳,就听门外小厮回道,“夫人,前边传进话来,说何氏父子已经擒到,绑在前院里等候发落。”

    侯氏动作微停,皱眉道,“这等事,回我做什么?等相爷回府,禀给相爷就是!”一副事不干己的样子。

    小厮不敢再说,连声应命,匆忙退去。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爹爹不在府里,奴才们无人做主才会来回母亲,母亲也不必放在心上!”

    侯氏点头,向她望去一眼,叹道,“要说那三丫头想害的本来是你,哪知道是那几个没福的替你趟了园子,也算你逃过一劫。”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十一有母亲护佑,自然逢凶化吉!”

    侯氏想一想,不由笑出声来,点头道,“可不是呢,原来你那个样子,傻头傻脑的,瞧着就让人心烦。自从养在我的名下,倒一日比一日伶俐,一日比一日讨喜!”扶着她的手,出门向前院去。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可不就是母亲的护佑!”跟着她一路同行,出垂花门踏入前院。

    昨日发生那样的大事,此刻前院里管事、奴仆已满满立一院子。

    卫敬行也早已等侯,见二人前来,忙上前行礼。

    侯氏摆手,命他立在身侧,如常坐下,目光向院子一扫,说道,“这些日子事杂,若没有事回,点过卯就退罢!有要紧的事,就当先来回,旁的杂事,等会儿回十一小姐!”

    竟然缄口不提昨天发生的事。

    卫敬行微微一愕,说道,“母亲,那六弟的丧事……”

    侯氏抬眼皮向他一望,淡道,“他是小丧,如今又有娘娘省亲的事挡着,难不成还有谁给他披麻戴孝?停过这两日,明儿送出城罢!”

    卫敬行一窒,只得低应一声,不敢再说。

    莫寒月却俯身道,“母亲,六哥好歹是我们相府的公子,如今夭逝,这不声不响的,怕他也难以心安,既然是明日出城,不如今日请僧人念一日经,也好让他走的安心一些!”

    侯氏皱眉,说道,“他是夭亡,念什么经啊?”

    莫寒月道,“虽是夭亡,却算横死,若不超度,岂不是走的不甘?”

    走的不甘,那这府里岂不是不干净?

    侯氏想着再过几个月皇后女儿就要回来,自然不能留不干净的东西在府里,不禁轻轻点头,说道,“还是你想的周全!”向卫敬行道,“照说这些子事,该当你用心才是,怎么让你妹妹一个女儿家来操心?”

    卫敬行见莫寒月寥寥几句,就替卫敬朋争下一日的经来,又不禁向她望去几眼。

    听侯氏斥责,忙躬身连应,心底不禁苦笑。

    自己不过提一句,就被她全数顶回来,偏十一小姐所说有理。

    得到吩咐,卫敬行忙传下话去,让人去请僧人敲经。

    侯氏向他问道,“府里添御制景致的事,可有眉目?”

    卫敬行忙道,“回母亲,还要等礼部的规制和工部的样稿!”

    侯氏皱眉,说道,“如今眼瞧着秋末,中间还有年节,算来也没有几日,要赶着些才是!”

    卫敬行躬身连应,说道,“母亲放心,儿子知道!”

    侯氏皱眉,说道,“原说有你兄弟两个,总还有个商议,老四这一伤,怕不中用,还是唤你二哥多帮衬些!”转向莫寒月问道,“怎么不见你二哥,可是又回军中去了?”

    莫寒月浅笑,说道,“母亲,二哥没有领着府里的差事,这会儿纵然在府,又怎么会到这里来?”

    侯氏点头,向身畔一个小厮一指,说道,“你去,将二公子唤来!”

    小厮忙应命奔去,隔不过片刻,就带着卫敬飞回来,回道,“夫人,二公子来了!”

    卫敬飞上前向侯氏见礼,说道,“母亲唤儿子来,不知何事?”

    侯氏皱眉,说道,“昨儿的事你也知道,如今有娘娘省亲,调不开人手,你是这府里的嫡子,总也要帮衬一些!”

    卫敬飞连忙点头,说道,“母亲说的是,好在如今御驾刚刚回京,又不在什么节下,军中除去日常当值,也并没有多少事端,儿子常回来就是!”

    侯氏这才点头,露出些笑意,说道,“这才是句话!”向卫敬行道,“你年纪小,又几年不在府里,这府里的事,怕有许多事不明白,虽说让你帮着管些事务,凡事也不要擅自做主,要问过你二哥才行!”

    这是要卫敬飞制衡他啊!

    卫敬行抿唇,只得躬身行礼,说道,“是,母亲,儿子知道!”

    侯氏点头,又交待几句,才唤过管事一一处置事务。

    因为皇后省亲的事,府里突然多出许多事来,直用了一个多时辰,还未处置妥当。

    莫寒月见她露出些疲态,说道,“母亲若是乏累,不防先去歇歇,十一在这里将不大要紧的事务处置过,旁事再由母亲定夺!”

    侯氏听她想的周到,微微点头,叹道,“还是你心细一些!”起身正说要走,就听府门那里小厮禀道,“相爷回来了!”跟着卫东亭一身朝服,大步进府。

    侯氏忙迎上,说道,“相爷回来了,想来劳乏,先回去更衣,歇息片刻可好?”

    卫东亭摆手,说道,“娘娘省亲,府里事杂,一会儿本相还要去工部,还歇什么?”一边说,一边穿过园子往书房去。

    “父亲!”卫敬行忙跟上几步唤住,说道,“方才李泰回报,已将何氏父子拿到,不知父亲是要亲自审问,还是送去见官?”

    卫东亭脚下一停,奇道,“什么何氏父子?”微一转念,才想起昨天的事来,微微皱眉,说道,“不过小事,见什么官?”问道,“人在哪里?”

    卫敬行忙道,“押在西侧院,六弟的灵前。”

    因为上元节娘娘要回府省亲,卫敬朋又是早夭,相府一不设灵堂,二不发丧,只将那小小棺木摆在西侧院里,一炉清香,就算了事。

    卫东亭点头,略略一想,说道,“等本相换过衣裳,亲自审问!”说完转身,大步而去。

    “是,父亲!”卫敬行躬身为礼,直等他走远,才慢慢直起身来,向莫寒月道,“十一妹妹,三姐是此事的主谋,父亲既要亲审,总不能她不在场罢?”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三哥说的是!”向丹枫道,“你唤几个人,将她押来!”

    “是,小姐!”丹枫应命,转身正要离去,却被卫敬行拦住。

    “不必劳烦十一妹妹!”卫敬行冷冷含笑,说道,“不过是几个丫鬟,若是瞧那贱人不住,中途跳湖撞墙,岂不是死无对证?”向身边小厮道,“你带几个人去,将那贱人押来!”

    事情发生在莫寒月的园子里,他就不信,此事当真与她无关!

    “是,公子!”小厮连忙应命。

    丹枫微微挑眉,福身一礼,说道,“三公子,我们虽是丫鬟,却是十一小姐院子里的人!”

    卫敬行眸色微深,冷笑道,“那又如何?”

    十一小姐是嫡女,难道这个丫头也自认为高人一等?

    丹枫浅浅含笑,说道,“倒也不能如何,只是三公子要去小姐院子里提人,却没有十一小姐身边儿的人跟着,怕提不出人来!”

    卫敬行冷笑,说道,“怎么,那些丫头敢不交人?”

    丹枫微微勾唇,却俯首不语。

    莫寒月淡道,“恐怕果然如此!”

    卫敬行扬眉,向她注视片刻,终于点头,向丹枫道,“那就请姑娘引路罢!”

    丹枫向莫寒月望去,见她点头,这才福身领命,带着小厮往园子里去。

    莫寒月微微扬眉,向卫敬行望去几眼。

    他方才的语气,分明对她的话有所不信,只因目的在于处置卫盈秀,而不愿在此时横生枝节,竟然并不强争。

    倒是决断的很呐!

    莫寒月心里暗叹,吩咐余下的管事退去,自个儿跟着他一同向卫敬朋停灵的西侧院来。

    西侧院内,两道黑色灵幔半掩住小小的棺木,棺木前的灵案上,供着一炉清香,几碟瓜果,再无他物。

    而在灵前的地上,两个身形粗壮,面貌有几分相似的男子被绑跪在地,见二人进来,忙连连磕头,老一些的男子叫道,“三公子,虽说我们在外借着相府的名声得些好处,可也并没有得罪三公子,为何……为何将我们绑来?”

    “你就是何道灵?”卫敬行淡问。

    何道灵点头,说道,“是,小人就是何道灵,三公子,从二姨娘那里算来,我们也算亲戚,求三公子告知,我们……我们何处得罪三公子?”

    “得罪我吗?”卫敬行冷笑,抬头望向卫敬朋的灵位,淡道,“你们可知道,这棺木里,睡着何人?”

    何道灵向灵案一望,虽说竖着灵位,苦于并不识字,结结巴巴道,“这……这是何人……”目光越过灵位,看上那小小的棺木,突然一惊,颤声道,“是……是十一……”

    卫敬朋年方九岁,只比真正的卫十一大一岁,身量虽然大一些,可装在棺木里又如何分得出来?

    “十一小姐!”莫寒月淡淡接口,慢慢上前,立在他身侧,定定向那棺木而望。

    何道灵脸色骤变,向棺木再望去一眼,咬牙垂头,说道,“原来……原来是十一小姐……”

    莫寒月唇角挑起,点头道,“你们要害的本来是我,可是没有料到,会误伤六公子,人命关天,如今你要如何交待?”

    清清淡淡的话落在耳里,何道灵顿时像见鬼一样,失声惊呼,“你……你是十一小姐?你怎么……怎么……”

    莫寒月垂头,冷冷向他笑望,说道,“怎么?你是想说,我本该躺在棺材里,是吗?”

    “不……不……”何道灵双眼大睁,连连摇头,挣扎良久,才缓过神来,赔笑道,“十一小姐说笑,小人与十一小姐素未谋面,又怎么会……怎么会……”

    “是啊,素未谋面,你就想要我性命,为什么?”莫寒月低问。

    何道灵连忙摇头,说道,“这……这是哪里的话?小人……小人怎么……怎么会……”

    莫寒月冷笑,说道,“方才三公子问你可知道那棺木里躺的是谁,你要说的,难不成不是十一小姐?”

    何道灵连连摇头,说道,“府上的事,小人又怎么会知道,又怎么会说十一小姐?”

    刚才他的话虽然没有说完,可是卫敬行听的分明,他分明是要说“十一小姐”四字,此时听他抵赖,不由怒火中烧,上前一把抓住他衣领,咬牙道,“何道灵,你抵赖无用,如今我只问你,你受何人指使,设下这重重机关?害死六弟性命?”

    何道灵双眼大张,叫道,“三公子,你说什么?小人与府上素无往来,又怎么会害死六公子?”

    “你……”卫敬行气结。

    就在这时,听院外小厮回道,“相爷、夫人来了!”跟着卫东亭一袭家常绸衫,与侯氏一前一后,慢慢踏进院来。

    卫东亭的目光向绑跪在地的二人一扫,落在前边那小小的灵位上。向那小小的棺木凝视片刻,心里不禁疑惑。

    躺在这里的,当真是自己的儿子?可为何只是隔这一夜,竟然就想不起他的模样?

    正在这时,只听门外一声号哭,八姨娘跌跌撞撞的进来,一把抓住卫东亭,叫道,“相爷,听说凶徒已经擒来,你……你快些为朋儿报仇啊!”转头四处寻找,一眼看到何道灵父子,扑上前又抓又打,叫道,“是你们!是你们!对不对?是你们害死我的朋儿!”

    何道灵突然见一个妇人疯子一样的扑来,吓一大跳,又苦于被绑的结结实实,躲闪不开,只能将头缩起,连声道,“我与你素不相识,哪个来害你,你认错人了!”

    八姨娘咬牙,叫道,“是,我与你素不相识,我朋儿更与你素不相识,可你们为何害他?为何害他?”

    何道灵叫道,“我又哪里知道,是谁害你,你找谁去,打我做什么?”

    “是谁?”八姨娘一怔,挥打的双手顿停,点头道,“不错!你是受卫盈秀那个贱人指使!那个贱人呢?”院子里扫望一周,并不见卫盈秀,不由双目通红,落在莫寒月身上。

    本来主仆有别,身为姨娘岂能直呼小姐的名字。可卫盈秀不但嫁为奴妇,此时又获罪,八姨娘再没有一丝顾忌。

    莫寒月唇角微勾,只是向她淡淡一望就移到何道灵身上,竟然不理不睬。

    卫东亭见她发疯,不禁皱眉,说道,“你且坐坐,人既拿来,本相自然还你一个公道!”

    卫敬行也劝道,“姨娘,我已命人去押卫盈秀,你且歇歇!”

    “好!好!”八姨娘咬牙答应,却不再发泄,由丫鬟扶着在棺木旁坐下,望着灵案上小小的灵位,又不禁怔怔的落下泪来。

    侯氏见这情形,不禁皱眉,说道,“姨娘也不必伤心,横竖你也不止养他一个!我已命人给他请了僧人讲经,超渡亡魂!”

    不止养这一个,就能随随便便死了?

    八姨娘咬唇,却又不能顶撞,只得起身向她一礼,说道,“妾身谢过夫人!”

    这里一团混乱过去,丹枫等人已将卫盈秀押来,小厮按她在灵前跪倒,这才回道,“相爷、夫人,三小姐带到!”

    八姨娘见到她,不禁恨的咬牙,戳指骂道,“卫盈秀,你个小贱人,如今看你还有何话说?”

    卫盈秀看到何氏父子,一张脸早已变的苍白,加上被绑押一夜,早已形容憔悴,又似被人打过,两边面颊高高肿起,显的极为狼狈。见八姨娘戳指怒骂,微微咬牙,竟说不出话来。

    何氏父子看到她这副模样,也是大吃一惊,何老六失声叫道,“三小姐,你……你……”要想说话,抬头看一眼卫东亭,又忙闭嘴。

    此时就听院子外小厮回道,“相爷,夫人,二公子来了!”

    刚才还在前院,这一会儿不知去了何处?

    卫敬行微微扬眉,向院外望去一眼。

    卫东亭点头,说道,“来就进来罢!”

    卫敬飞闻命,说道,“是!”带几个小厮押进两个人来,说道,“回父亲、母亲,那两名匠人带到!”

    他的动作倒是快的很啊!

    莫寒月唇角微勾,淡出一抹笑意,目光向那二人一扫。但见身上虽没有明显的伤迹,可是脸色苍白,显然受过不少酷刑。

    何老六一眼看到二人,不禁失声叫道,“怎么是你们?”

    卫敬飞冷笑,说道,“你们果然认识!”

    “不!不!不认识!”何老六连忙摇头。

    可是前一句话已经说出,如何能够收回,随后再抵赖,已经说明他做贼心虚。

    那二人向何老六一望,又再瞧向卫敬飞,不禁缩一缩身子,低声道,“何六爷,我们……我们已经招了,你……你就不要……不要……”

    “你胡说!”何老六大叫,说道,“你们胡说什么?”

    卫敬飞抬腿向左首那人狠踢一脚,喝道,“还不快说!”

    那人吃疼,闷哼一声,连声应是,说道,“小人是做木工的,两个月前,何六爷找到小人,说是给相府建亭子。小人只道领了好差事,欢欢喜喜跟着前来,哪知道……哪知道……”

    “哪知道什么?”卫敬行听到“木工”二字,就不禁沉下脸来。

    那人缩缩脖子,缓一口气,低声道,“哪知道做到一半,何六爷说,要将那木桥的桥板下边锯开大半,只有最上边薄薄的一层相连。小人知道是要害人,哪里敢做?可是……可是何六爷却拿出……拿出一百两银子……”

    卫敬行咬牙,说道,“只因他拿一百两银子给你,你……你就做那伤天害理之事?”想当时桥板突然断裂的凶险,不禁脸色铁青,额角青筋崩现。

    如果,不是自己习过水性,不但救不了卫敬岩,就连自己的性命也要搭上,那么,今日躺在这里的,恐怕就是三具棺木!

    那匠人见他神色狰狞,越发心惊,颤声道,“小人做一辈子的工,也……也赚不到一百两银子,实……实在是……实在是……”

    莫寒月淡淡道,“你们抽去亭上横梁的卯钉,又赚多少银子?”

    那匠人身子一颤,低声道,“那……那横梁……横梁的卯钉,并不是……并不是小人抽去……”说完向同伴瞟去一眼。

    “不是?”莫寒月扬眉,向右首匠人望去,说道,“这么说来,是你了?”

    右首匠人急忙摇头,说道,“不!不!小人只是将卯钉做活,再……再连一条细线下来,旁的并不是小人所为!”

    “也就是说,只要拉动细线,卯钉就会跟着脱落,是吗?”莫寒月淡问。

    “是……是……”右首匠人垂下头,嗫嚅低声。

    莫寒月问道,“你做这些事,也是因为何六爷给了你银子,是吗?”

    “这……”右首匠人略一迟疑。

    “还不快说!”卫敬飞抬腿,又向他身上狠踢一脚。

    右首匠人吃疼,忙连连磕头,急声道,“小人一时鬼迷心窍,想拿到银子就可以回乡下讨个老婆安稳度日,再不用东奔西走给人做工,就……就答应下来!”

    莫寒月扬眉,又紧问一句,“找你做工,给你银子的,是不是何老六?”

    那匠人连连点头,说道,“是……是何六爷!”

    何老六见他供出自己,不禁脸色大变,尖声叫道,“本来说好,你们拿了银子就远走高飞……”

    “老六!”何道灵低喝,将他后半句话止住,向那二人喝道,“我们与你们无怨无仇,你们受谁指使,凭空污赖?”

    何老六一个激灵,也既刻改口,说道,“是啊,你们自个儿伤天害理,如今出事推到我的头上,有何证据?”

    那二人见他推的一干二净,不由都是脸色大变,前一人叫道,“何六爷,我们与相府的小姐无怨无仇,若不是你,我们为何要做出这等事来?”

    另一人也道,“何六爷,你……你当初说十一小姐并不受宠,纵然死了也断断无人追究,如今出事,怎么推的干干净净?”

    “胡说!胡说!”何老六连声大吼,说道,“没有的事,我何老六从不曾见过你们,你们凭空污赖,是受何人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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