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乘油壁车,郎乘青骢马,何处埋尸骨?封岭松柏下......”

    凄凄惨惨,悚悚然然......程濯听到有人在唱歌,一头冷汗的从梦中醒来,黑漆漆的屋子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坐在他的床尾,阴森森的背影,腐烂的红嫁衣,白骨森然的手上握着把梳子,梳子上全是血肉,可她仿佛浑然不觉,仍旧唱着歌,梳着头发,一下一下,鲜血淋淋。

    是阿乔。

    程濯不动声色,慢慢的伸出手去探床头的刀,可阿乔还是察觉到了动静,咯咯的笑,缓缓转过了脑袋。

    身子没动,一颗脑袋却怪笑着转了个圈,显得更加诡异。依旧是那张可怖至极的脸,缝着鱼线,一团血肉,辨不清五官,徒留两个深深的血洞,白眼珠直勾勾的盯着人看。

    刀子猛地甩了出去,噗呲一声插入她的左眼,动作准狠,程濯一个翻身,正要下床,迎面袭来铺天盖地的一张网,狠狠扑过,将他网罗在床。

    头发编织的一张网,腐朽腥臭,密密稠稠,像裹着一条捕获的猎物,越是奋力挣扎,越是紧紧收缩。

    阿乔咯咯直笑,从床尾至床头,慢慢爬了过来,拖着腐衣,头发散乱,烂肉血红的脸上,隐隐有虫子在里面钻动,左眼插着一把刀,更加显得右眼珠子恐怖骇人。

    “......孟郎,把心给我,你把它藏到哪里去了......”

    “阿乔,你听着,我知道你死的冤,但是害你的人早就死了,你的大仇已报,不要再继续害人了。”

    不忍直视,那张养满虫子的脸实在不忍直视,程濯一边挣扎,一边别过脸不去看她。

    可是,阿乔怎么听得进去呢,孽障之所以为孽障,怨念已成主宰,岂是说破了嘴皮子便可度化的。

    “......可是我好难受啊,把你的心给我,我要吃了它,吃了它就好了......”

    又是哀嚎,又是狞笑,阿乔一边爬向他,一边伸出了手,白骨森森,指甲有一尺长,弯弯曲曲,乌黑油亮。

    指甲探到他的胸口,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一点点的插入他的皮肉,割开一道道口子,又尖又深......程濯闷哼一声,命悬一线,狠狠一个侧踢,扫向阿乔的脑袋,动作迅猛,竟将她整个头踢了下来!

    脑袋掉在了地上,狞笑着回过了头,怨毒的眼珠盯着程濯,竟在他的注视下嗖的一声拔地而起!直直飞了过来,接上了自己的脖子,还咕噜噜的转了个圈。

    这女人,究竟是什么鬼......程濯被她的头发勒紧了脖子,奋力的用脚狠蹬她的身子,可那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血腥泛上喉咙,眼前隐隐发黑。

    死到临头,回光返照一般,他脑中隐隐闪过很多人,有吕薇,有婷婷,有程兆国和母亲叶萍,还有光头齐安雷哥等人,最后,是一个面色素白的小姑娘,眉毛弯弯,神情冷淡。

    “对不起,这份情谊我不需要......”

    眼前模糊,耳边却反复的回想起豌豆的话,程濯忽然觉得自己错了,那时灯光素黄,他看到豌豆低垂的眉眼,长睫掩着一片阴影,她的神情分明是那般寂寞。

    那是他也曾感同身受的寂寞。

    可是再也没机会了吧,再也没机会笑着告诉豌豆,小不点,别害怕,我愿意把心掏给你,让你看清它是怎样的颜色。

    程濯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意识涣散之际,突然觉得脖子一松,耳边伴随着阿乔怨毒的怒吼声,“......五浊河童?你竟敢坏我好事!”

    勉强的睁开眼睛,视线模糊,程濯隐约看到面前趴着个孩子,不,是一个怪物!一个比阿乔强不了多少的恐怖妖怪!

    孩子的身子,两只蹼状前爪,身后拖着个长长的大尾巴,像蜥蜴,又像鳗鱼。

    红头发,红眼珠,脸上有鳞片,牙齿尖锐锐,怪物半弓着身子,眯着危险的眼睛,呲牙咧嘴,脸上竖起层层鳞片,嘴里冒着丝丝寒气,如同一头被惹怒的水兽,准备着凶猛的飞扑。

    程濯看到,阿乔白骨森森的手在沾染了怪物嘴里的寒雾之后,迅速的腐朽成黑色,如同一截干枯的柴木。

    “咯咯咯,你来了也好,吃了你,我便可功力大增。”阿乔似乎并不怕它,愤怒过后,猛地朝他伸出另一只手,大声狞笑。

    铁钳一般的爪子,像是伸缩自如的弹簧,猛地攥住了小孩的身子,力道惊人,硬是将那孩子疼的嗷嗷直叫,张牙舞爪,脸上的鳞片都要飞了起来。

    这怪物,虚有其表啊......

    像是洞悉了程濯的心思,疼的死去活来的孩子竟然转过了头,诡异的朝他眯起眼睛,像是在笑,紧接着谁也没有料到,那条蜥蜴尾巴猛地一甩,一道光芒闪过,阿乔的脖子被套了一根红绳。

    红绳金光闪闪,上面缀着个古怪的莲花铃,随着阿乔脑袋的晃动叮叮作响,一时间天旋地转,屋子里响起阵阵诵经声,像是无数个喇嘛在打座念禅。

    “索恪索哈索姆拉哈索吧......”

    汇聚的诵音,像是一道道交叉的洪流,穿过阿乔的身子,紧锢在她四周,阿乔撕心裂肺的哀嚎,身上青烟缭绕,阵阵黑雾。

    “......三清创世,许我虫落不灭,今日尔等竟敢用往生咒来对付我,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会吃了你们每一个人......”

    狰狞的怒吼声中,阴风呼啸,黑雾弥漫,阿乔的身影慢慢消失不见。

    一切恢复如常,程濯好久回过神来,开了灯,久违的明亮光线刺痛了他的眼睛,而安静的屋子里,哪里还有什么打斗的痕迹,只剩下床头桌子上,一个齐耳短发的玩偶娃娃竖在那,闭着眼睛,睫毛卷翘,嘴角诡异的上扬。

    ————

    程濯一早便去了美人巷,萧索的十字路口,一棵梧桐树孤零零的立着。

    石记棺木店门紧闭,一把明晃晃的大铁锁,门头的白灯笼在风中轻晃,一切显得太过平静。

    打听了不远处的小卖部,卖汽水的胖大婶倒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是一脸神秘的告诉他,“那卖棺材的老头怪癖的很,都不跟邻里打交道的,那个小姑娘好像是他孙女,听说是被锁在楼上了,小姑娘是个疯子,发起病来会杀人的,听说还吃过人肉,眼睛都是血红色的......哎,哎,你要是想买棺材的话改天再来吧,他们家的棺材卖的确实便宜。”

    程濯没有听完,开车离开,也不知为何,心情莫名的烦躁。

    晚上,照例去了酒吧。

    齐安和婷婷她们也来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一群人坐在角落里,开了很多瓶酒。

    “听说那山头开发的时候,曾经找过风水大师看了的,说什么聚风藏水,山首迎吉,是块好地,这还说出事就出事了,这下可算完了,伯父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万一醒不过来了,连遗嘱都没留一句......”

    光头嘴上没个把门,很快被齐安打断了话,齐安拍了拍程濯的肩膀,劝慰他,“阿濯你别担心,伯父不会有事的,要不咱们多找几个大师,一起去山上看看。”

    “切,得了吧,我哥说了,这件事无关鬼神,根本就是人为的,你们不要危言耸听好不好。”一旁的阿美翻了个白眼。

    “雷哥什么身份啊,难不成你还指望一个人民大警官告诉你,美美,山上有鬼,吃人的。”

    光头忍不住拆了阿美的台,气的阿美跳起来锤他......程濯看着他们闹,也没忍心告诉他们,当初开发商找的那个风水大师,前不久刚刚被阿乔掏了心。

    “阿濯,你别担心了,一切都会好的。”

    婷婷看出他心情不佳,柔声握了握他的手。程濯冲她笑了下,很快又听光头大呼小叫的站了起来,“豌,豌豆妹妹!我没看错吧,你们看那是不是豌豆妹妹!”

    程濯很快站了起来,顺着光头指去的方向,震耳欲聋的音浪声中,一个身形纤瘦,穿着月牙白色长裙的女孩,正穿过人潮,眉头微蹙,神情不悦。

    细长的麻花辫,裙距上点点红梅,美的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很快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更有甚者,直接向她靠拢,眼睛瞄来瞄去,十分殷勤,“小妹妹,找什么呢,哥哥帮你找。”

    豌豆又蹙了下眉,记不起这是第几个要帮自己找人的哥哥,刚要开口说话,那人已经被人推开,眼前重新站着的男人同样皱着眉头,板寸头,高个子,长得很帅。

    “她找我的。”豌豆听到,程濯对被推开的那男人冷声说了一句。

    紧接着,坐在角落的光头等人有幸目睹了这么一个场面,神情冷漠的豌豆在人群中来回的走,高个子的程濯保镖似的,一边为她挡开拥挤的人潮,一边眉开眼笑的与她讲话,可惜的是,人家豌豆压根没有正眼看他一下。

    “我就知道,你嘴上说着‘对不起我不需要这份情谊’,私底下还是担心我的,不然也不会派了心肝宝过来,其实我早上去了棺材铺,你们关门了......”

    “先生,您说完了吗?”豌豆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他,一脸不耐。

    “嗯?说完了。”程濯一愣。

    “那么请您让开好吗?您挡着我的路了。”

    “你,来酒吧,不是找我的?”程濯惊讶。

    “......老,老板,她是来找我的。”不知何时挤了过来的顾小君,站在二人面前,一脸的尴尬,“杨芝她,是来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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