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妾换马,都能拿来换马了还叫哪门子爱妾?我顿时有些凌乱了。

    “子文,日后这种事情还是别做,免得被人诟病。”曹丕亦颇有些不悦地瞪了一眼曹彰。

    可是他的重点竟然是在“被人诟病”,而不是“以人换马”这件事上......

    虽说,也许,他们三人都是这个年代的人最“正常”的想法,但我真的就像大石压在心头那般压抑,虽然我向来持着闲事莫理的原则,不管别人家的闲话,而且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益处,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多言了一句,“子文,你的爱妾,想是宁愿你杀了她的。”

    曹彰不悦地皱眉,似乎刚想开口反驳什么,一旁的孙敏一个拉扯,让他帮着一起烤乳猪。

    无论是关于甄氏刘氏的讨论还是曹彰“爱妾换马”的话题,就像是这次行猎的插曲一般很快被我们抛之脑后,回去之后就不再提起。仔细想来从穿越到这里之后算起,到现在为止,我真的是非常幸运的,没有为奴为婢为妾,也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丰衣足食,嫁的人还是曹操的儿子。

    但是,也许,以后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建安八年,江东孙权上贡了头大象献给汉帝。

    本着献给汉帝就是献给曹操的原则,汉帝刘协自然是无缘见到大象了。而曹操特别想知道这头大象的重量,结果文武大臣一堆吃干饭的无非是出一些造一个大点的秤或者把象宰了,分块称之类的馊主意,只有小小年纪的曹冲说可以把象放到船上量水位,再将石头放在船上量水位,依靠水位深浅和石头的重量测量出大象的重量,这个主意不光让众大臣心服口服,更是让曹操喜欢不已,逢人便说仓舒聪慧,将来事业定能超过自己。

    以至于好些天,曹丕都郁闷的很,他本就是个特别敏感的人,再加上他本身又特别在意兄弟间的比较,生怕自己哪里比不上别人。

    “仓舒是不是比我们兄弟几个都聪慧的多?”这日晌午,想是又听到了别人说什么了,才踏入书房,就迫不及待地问我。

    “嗯!”我不想骗他,也骗不了他,“仓舒这么小就有成人之智,的确世间少有!”

    “父亲偏爱他。”他到我身边,同我一起坐在案前,看着我,眼神有些黯然。

    我伸手抬起他的手查看一番,嗯,还算干净。

    于是低头在食指中指上狠狠咬了一口,曹丕痛得甩手哇哇直叫,又不明所以地盯着我。

    “十根手指有长有短,可咬起来皆是一样痛的,纵然有所偏爱,可你们皆是父亲的儿子。”我笑着同他说。

    他牵起我的手,作势要咬回来,“你直说就是了,咬我作什么?”

    早知道他这人和我一样,向来报复心重,我无奈地做好的被咬的准备,冷不防地却被亲了一记手背,又听他叹气道,“仓舒这般聪慧,我处处比不上他,将来难免被他所制。”

    “聪慧又如何?子桓你之前不是说想做汉高祖那样的人吗,汉高祖出谋划策不如张良,安抚百姓不如萧何,攻城略地不如韩信,可偏偏张良萧何韩信却最终只能屈居于他之下,这便是汉高祖的本事!再说仓舒还是个孩子,你跟个孩......?”

    我话还不曾说完,忽然被他伸手一搂,又听他喃喃道:“你答应我,无论将来发生何事,即便我受尽天下骂名,你也一定会陪在我身边。”

    “我尽量!”我不明所以,但还是讷讷地点了点头。

    将来的事情,谁都不敢保证。也许有一日,你会觉得我的存在成为别人的障碍了也不一定;也许有一日,你会讨厌到再不愿看我一眼也不一定,我只能说我尽量。

    果真如郭嘉所预料的那般,袁谭袁尚两兄弟争执不下,竟带兵大打出手。袁谭在被袁尚相逼的情况下甚至投降曹操,声称愿帮助曹操攻下邺城,这种走投无路下的所谓投降,曹操自然不会相信,但为了安抚袁谭,还是为幼子曹整和袁谭之女许下了婚事,并接袁谭之女入府居住。想来下一年,曹军就能一举攻下邺城了。

    以上的情况,都是我在曹二公子点点滴滴的啐啐念中得来的,有时候,这孩子真的挺烦人的,大到曹操平定北方的计划,小到孙权小妾生了个女儿,都能回来说上一说。不过也正是因为他这么烦人,我的日子才不至于无聊。

    有时候我们也会为了抢葡萄吃而差点打起来;有时候他又会因为我在高台上看他练剑,却没有夸他有所精进而生气半天;有时候,他还会想起当年董贵人惨死一事而半夜惊醒,......纵然他已然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公子,却依然是那样的孩子脾气。

    秋季的夜晚,淡淡的清风划过院中的树叶,吹到厅内,让人觉得凉凉爽爽,十分舒适。我和阿苏正一同在桌案边讨论着刺绣的样式,几个下人抱着三,四捆甘蔗走了进来,曹丕手握一节削好了的甘蔗,在一旁颇有兴致地指挥着该放哪里不该放哪里。

    他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葡萄和甘蔗,喜欢迷迭香,有时还会一边写写朴实的像日记的诗句一边种种柳树,这种文艺青年的日子我都知道。所以对于这次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甘蔗,我本来一点都不奇怪,结果二公子他自个儿非常自豪的举着那段削好了的甘蔗在院子里比划一通后,又兴致勃勃地跑来炫耀,“这些都是和奋威将军邓展‘比甘蔗’赢的。”

    “何为‘比甘蔗’?”我中止了和阿苏的讨论,抬头看他,只听说过比剑,比刀,比字,比甘蔗是什么玩意儿?

    你别告诉我是比吃甘蔗......

    “那邓展是父亲帐下的猛将,能‘空手入白刃’,今日酒宴,我听他自夸剑术,颇为不服气,那时正好在吃甘蔗,便在庭下用甘蔗和他对了几招,轻而易举地就赢了。这些甘蔗就是他输给我的赌注。”他一边说一边就举着甘蔗演示起来,并将“轻而易举”四个字念得格外清晰。

    “会不会是人家让着你......”我半笑着问他,虽然不曾亲眼看到情况,但就他的话听起来,让我很怀疑真实性。人家是能“空手入白刃”的猛将,你个才十多岁的孩子还“轻而易举”就把他打败了,怎么听都像是在吹。

    曹丕用手中甘蔗轻轻在我额头敲上一下,很是不服气,“我就这样打到了他三次,又打到他手臂多次,怎么可能是他故意让的?”

    我顺势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甘蔗,虽说心里还是有些觉得难免有不尽不实之处,但面上还是得夸夸他的,嘴里咬着甘蔗,说话有些口齿不清:“好,好!我们子桓最厉害了!”

    “不要以这种哄孩子的语气诳我!你就是不相信我!”他别扭的转身,“不信你去问季重他们,他们都看见了!”

    我们就是像这样子过日子的,有时候想想,如果一直如此,其实也不错,他永远都是那样带着些孩子气。

    我甚至自私的希望,时间永远都只停留在建安八年。什么

    七月的时候,孙敏诊出了一个多月身孕,全府上下都很开心。卞夫人特意找我说了几回话,无非是曹丕是长子,却让弟弟抢了先之类的,长子最好要是嫡子出身才行之类的话。我面上唯唯诺诺地点头,其实心里倒真没怎么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出了门就忘了。

    我和曹丕成亲两年,就是没有孩子,悄悄寻过华佗,我们皆是没有问题的。可能缘分还未到吧。

    我一直在想,如果不去想所谓的祖母悖论,能不能依靠一己之力去改变历史呢?比如,真的尝试着去炮灰掉甄氏。假使我有个孩子,也许事情能简单一半,可惜事与愿违,世事往往不是你想要如何就能如何的。

    时光如同流水,永远是向前走的,不会回头。建安九年越来越逼近,我就越来越烦躁。

    是的,我在害怕失去,也许我不该害怕的,因为在这里我本就应该一无所有。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自己作为“任元”所拥有的一切亲人,习惯了曹丕对我的依赖,习惯了身边一直有他的存在,习惯了同他一起过日子。

    七月七日,是乞巧节,这日夜晚,未婚的女子要穿针乞巧。已婚的女子可以祈求家庭和乐。

    我和孙敏在一旁看着曹家一群不满十岁的小女孩们在庭院里乞巧,女子手执五色丝线和连续排列的七孔针,趁月光对月连续穿针引线,将线快速全部穿过者称为“得巧”,别看她们年纪小,正不愧是曹操的女儿,穿起针线来,还有模有样的。

    “二嫂,三嫂,我‘得巧’了!”没想到是六岁的曹节最先穿过七孔针,接着此起彼伏的声音接踵而来,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穿过七孔针,又对月许愿去了。最搞笑的是曹浣,明明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却奶声奶气地对月祈求自己家庭幸福美满,何郎身体康健之类的。

    我大概记得这群可爱的孩子中有一个还是几个的在多年之后会被曹操塞进汉帝的后宫,可惜在关键时刻总是不记得人名,不然就可以提前抱大腿了......

    正当我失神瞬间,孙敏推了我一下,“二嫂,如今我动不得针线,但你为何不去乞求儿孙满堂,家庭和乐呢?”

    我笑着回看她,并不言语。

    曾经有个人告诉我,比起上天,要更相信自己,我觉得他说得很对。如果上天给我的结局是注定的,那么我没有必要去乞求了,反正无论如何就逃脱不了命运;如果结果不是注定的,那就更没有必要拜托上天了,我会尽我自己的努力去改变现状。

    “二嫂你笑什么呀,可别怪我多言。对于他们男人来说,最重要的无异于子嗣,你看当年丁夫人无子吧,收养了大兄长,这么多年亲如母子,也没人敢说什么。”孙敏话说到一半又自己捂嘴,急道:“不对,不对,这个例子不好。哎,反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见她着急解释,忙笑着回应,“我明白你是好意。只是子嗣上的之事,上天也帮不了忙的!”

    我抬头看了一眼,七夕的月亮弯弯的挂在天边,是那样的遥不可及,正如我一无所知的未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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