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人群散尽的山林变得深幽而空旷,一切归于平和安谧,夏豆坐在繁密地树丛当中,茫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枯叶,剧烈的奔跑与强烈的刺激让她身心交瘁,现下她精疲力竭到连跟手指都不想再动。

    像是过了许久之后,那双呆滞眼珠子终于缓缓地转了两转,天色不早了,不能再赖在这里,得回家去了,晚了她爹娘可得着急。

    随手捡了根条棍当拐杖,撑起疲软的身子,抬着虚浮的腿脚,慢慢一步一行往回走。

    山深林密,道路阻且长,林子之后又是一片荒野,短短一段路程却像抽干用尽了她所有的气力,真走不动了,不想再走了,双腿不过在拖着步子挪,绊着路边的一块陡石,便顺势倒了下去。

    意识沉沉,全身酸痛,夏豆瘫倒在地上,摔得满头满脸泥土,她甚至懒得翻动身子,就那么歪着脑袋看着远处的山峦,再瞭望山峦之上的天穹。

    初秋的晌晴傍午风光正好,头顶是嵌着淡云朵朵的蔚蓝天穹,目之所及是重重叠叠连绵互融的群山,层峦跌嶂,青沉旷远,铺天盖地的祥和安宁,让人想就此沉睡不醒。

    “小姑娘,你趴在这里是作甚”?

    耳畔传来道铮淙悦耳的声音,又歪下来张美如冠玉的脸。夏豆睁着眼睛一眨不眨,这回怕是累得厉害了,连幻听幻觉都有了。

    “小姑娘,”唇红齿白的俊脸又凑得更近了些,“莫不是出事了?”

    两双乌溜溜的眼睛撞个正着,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探到了她的鼻下,夏豆竭力屏住呼吸没有做声,可她不动手指也不动,在她忍不住轻轻地换了一小口气的时候,来人亦松了一口气:“尚且有些微弱气息。”

    夏豆不得不眨巴眨巴两下眼睛,将来人看得了个清楚,不是幻觉,真是仇人返身寻她来了。

    “他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夏豆呜咽一下哀吟出声,仇人也正好奇地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里尽是好奇,“我看得见你啊。”

    连自欺欺人都让人欺一下,真是绝望透顶,夏豆自暴自弃地将整张脸埋在了草皮泥地之上,杀吧,这个姿势你砍得顺手,我死得也没那么难看。

    “小姑娘,你这是何故?”男子躬着身子对着她的后脑勺看了又看,秀挺的眉毛拧成一道结,“莫不是迷障了?”

    “你是来杀我的吗?”夏豆有气无力地轻声问到。

    “噫?”男子思忖了半刻,旋即微微地一笑,“你怕死吗?”

    “怕,怕死了,”骨气什么的早就丢不见了,夏豆含含糊糊哀道:“求求你,不要杀我。”

    “哧,”他又笑,看着是个胆大包天的,事后竟是这番模样,“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谢你的。”

    “啊?”夏豆偏过头来,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又愣头愣脑地问:“谢我?”

    “我是晏祁,你方才救得那个孩子,”他沉吟几句才接着道:“总之叫我一声哥哥罢。”

    “所以?”小姑娘颤着沾了细尘的眼睫看她,无辜又茫然,真是个可怜又好笑的小姑娘。

    “所以不要怕,我来谢你,不是来杀你。”晏祁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菱形的薄唇勾起愉悦的弧度,嗓音也越发清朗动听,“需要我拉你起来么?”

    “我起不来了,我太累了”,夏豆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他大概没有认出自己来,真是谢天谢地。

    “我知道我在哪里见过你了,”晏祁的笑意更深,夏豆神情一顿,“你长得跟我家中西南角后院的门房老何挺像的。”

    “老何是谁?”夏豆犹犹豫豫地出声。

    “就是个看门护院的,”晏祁许久没有笑得这般开怀了,他索性伸手将小姑娘扶了起来,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提不上男女大防,“这么趴着到底有碍观瞻。”

    “噗,”夏豆噗了句吐了嘴边的泥土,又有气无力地顺着他的手倒了下去,“为什么我觉得你很开心?”

    小姑娘就这么绵绵软软地倒了下来,半个身子挨着他身前,晏祁虚虚地环抱着她,一时竟有说不尽的柔情蜜意。若是寻常人见着此番情景,怕要误看成是场姑娘投怀送抱,男子半推半就受了的旖旎好戏,若是再细看那女子面沾黄泥,头带杂草的狼狈形容,风景登时大煞,旖旎顿时尽散,

    “在下许久未逢开怀事,适才失态了些,”晏祁的笑容未减,又缓缓而道:“姑娘家住何处,我送你归家去吧。”

    “我走不动,你让我在这儿睡一会儿,”夏豆气若游丝地哀吟了一句。

    她昏昏沉沉地偎在晏祁的肩上,虚孱得像只病弱的幼猫,面色苍白到近乎透明,鼻间的呼吸轻到细不可闻,如蝶翼的眼睫不时微微颤动,说不清的可怜之态。

    还有什么好计较的,晏祁暗叹一口气,如此促狭调笑,当真有失君子风度,他敛了敛笑容,又思索了半晌,末了伸手打横将她抱起,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他这样想着。

    “我家在北面长福庄那边,有劳公子了,”直到感觉自己凌空坐在了高马之上,夏豆才悠悠转醒,又靠着身后的人感激地道:“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在下遇见过的人不算少,姑娘当数得上奇的,”晏祁扯着马缰绳让马儿缓缓踱着步,“你救人施恩不图回报,反倒向我道谢。”

    “回报?会有什么报酬吗?”

    “你有何所求,约莫那家人都能一一应下。”

    “倒忘了这茬,”夏豆偏着脑袋想了想,“我父亲救过很多人,也没有得到过实质性的回报,我一时也忘记了,救人也是可以有所求的。”

    “难怪了,令尊也是个奇人,”晏祁又忍不住弯了嘴角笑:“听着你似乎并不像你父亲那般高风亮节,像是有所求而未求,你想要什么?”

    马背之上迎面和风阵阵,煦煦然让人缓下心神,夏豆振了振精神免得掉下马去,“我想要的多了去了。”

    “油泼肉,酱爆肉,葱辣鱼,粉蒸排骨,糖醋鸡圆,太白鸭子,芦笋牛肉,干蒸黄鱼,三菌炖鸡,数都数不清,”夏豆边闭着眼睛边微微吸溜口水:“就是来只红烧肘子都是好的。”

    “就是,这些?”

    “不不不,总之说了你也不懂,”夏豆说得累了,又半边脸挨着身后人宽厚的胸膛,鼻间尽是淡雅清隽的墨香,熏熏然令人昏昏欲睡,她呢呢喃喃细语:“我想要回家,我想念父亲。”

    “我正在带你归家,”晏祁安慰她:“你很快就能见你的父亲。”

    “除了这些你别无所求了么?”他又问。

    “别的?”夏豆又打起精神想了想,“我太穷了,我一辈子都没这么穷过,想要钱你有么?”

    晏祁微微愣了愣,旋即又笑:“你倒是直白,周家万贯家财,云阳本家亦是有权有势,你想要的价钱他们大约都能付得起。”

    “还是算了,我也不过是随手之举而已,”夏豆懒懒地蹭蹭脑袋,“我救了那个孩子,也是了了一桩心事,若是我父亲知晓我救人是为图财,怕是要骂我的。”

    “令尊高风峻节当真令人钦佩,竟不知小小村庄中也能有如此高人,”晏祁昂了昂顶着她头顶微微痒的下巴:“我与姑娘一见如故,还未曾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萧夏,你呢?我看着你也很是面善,”夏豆紧了紧心弦:“不过公子切莫多想,我俩却是未曾见过,有些人长得就是面善,我们村管这个叫大众脸,大约我与公子均是大众之脸。”

    “...倒是头一次听得这个说法,”晏祁顿了顿道:“我是晏祁,方才自报家门过了。”

    “晏祁,”小姑娘的声音绵糯柔和,软哝哝地说罢两个字,终于还是心里压抑已久的话说了出来:“晏祁公子,你这马看着是匹好马,就是这腿脚未免太不中用了些,你给催催,看你这老马还能快些走不,照着这个速度,咱们天黑都到不得长福庄里去。”

    “...嗷!”老马一仰脖嘶鸣一声,甩了腿脚抗议地狂奔起来。

    “啊,啊,你,这马,能听懂的,人话?”夏豆被颠得个肝儿胆儿都在颤,像是随时就要被震下马背,“你,你,你抱紧着点我啊,我要掉下去了!”

    身后原本虚揽着她的双臂这才紧收了收,稳稳妥妥地挟住她的腰身。她不过是个孩子罢了,晏祁又叹了叹。

    *

    慧音寺前,老太太临别拉着戚小容的手细细嘱咐,又朝着满脸局促不安的戚成业千恩万谢,末了喊过躲在身后的小云阳:“云阳,恩人们要回去了,怎不出来见个礼。”

    “他们俩才不是恩人,他还说要扔了我,”换了身衣裳出来的小云阳指着戚成业愤愤道:“说了是糖葫芦救得我嘛!”

    “小儿妄语,糖葫芦如何救得你?”老太太身旁的中年男人不满地朝他瞪了一眼。

    “莫不是,莫不是糖葫芦是个人?”哭得双眼红肿的玉萏小姐他身后弱弱地道了声。

    “是啊,糖葫芦不是人是什么?”小云阳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道,眼睛都被这群人给气得都泛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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