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好奇,毕竟姑侄一场,你总该给我一个交代。”

    “好,你既然这样想,那么我就给你一个交代。”洛渊伸手抓住她,将她拉向那座了通往炼妖入口的高台。

    洛渊步子急,玉媞蛮被身上的窄裙绊住了脚,踉踉跄跄地被拖到了高台上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低下冒出的熊熊烈火,感受着火焰带来的热气。

    灼热的触感落在皮肤上,烫的人浑身难受。

    “我和她认识于万年之前,那时候,她还只是只初出茅庐的小狐狸,她也曾天真,单纯,不谙世事。你也知道,涂山的狐狸,和青丘的狐狸一向不太对付,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仗着一条软鞭就敢一个人上涂山救人,结果被人打的丢盔弃甲,狼狈而逃。我见她通体雪白,又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便伸手救了她。”往事被洛渊缓缓道来,恍如一杯寡淡无味的开水,在他心中惊不起任何波澜。

    “听起来,是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其实那只是她的想法而已,我其实也没那么好,原本想着这样好看的狐狸,扒了皮做一条围脖送给离光也不错。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离光便出了事。”那段痛苦的往事骤然被翻开,纵然洛渊极力克制,眉间的黑雾却是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这本就是一件小事,特别是离光出事后,我的心思就都放在如何将离光从天族手中救回,渐渐的就忘记了。只是没想到,这只傻狐狸从此念念不忘,这恩情一报便是一生。”

    不知为何,洛渊忽然想起那片混乱中,一只小小的白狐不顾一切地挡在自己面前,甚至不惜与同族反目的场景,哪怕她已经伤痕累累,也丝毫不肯退让一步。正是她的坚决不悔,才为他孤注一掷争的了反败为胜的时间。

    奄奄一息的她死死抓住自己的袍子,一脸倔强的不准自己丢下她,直到自己许诺她可以在伤好之后,来龙渊找自己报恩,才心满意足地任由自己离去。

    可惜她实在太过弱小,留在龙渊只会成为自已的累赘。

    “能够站在我身边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你要是还想留下,就必须能够折断我手中的青羽剑。”

    就为了这样一句话,从此她便收起了懒散之心,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修炼之道。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在忍受了数千年的孤独寂寞之后,她成功地修出了九尾,成为了银狐一族中的佼佼者。

    她总对自己说,命之恩不敢忘。

    她也是这样做的,对于自己的誓言,她一如既往地坚持着,从未放弃。

    有很多事情,洛渊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是不愿意的。

    可是往往只要自己开了口,她都会去做,哪怕是要她去死,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去达成他的愿望。

    为了他,她总是冲在最前面,受伤、中毒、断尾,甚至是付出自己的身体,她总是好不迟疑地点头答应,然后背对着他,默默地流泪悲伤。

    她总是这样默默地陪伴着自己,在自己寂寞的时候,送上温柔的安慰,在自己无助的时候给予坚定的誓言。

    有时候,他都会替她不值,暗中叫她傻女人,可是一转眼,他就会将那些偶尔泛起的怜惜抛到脑后,理所当然地指使她,利用她。

    “她对你的感情,聪明如你,我不相信你不知道。”玉媞蛮轻轻瞟了他一眼,似是抱怨,又似乎只是对二人的纠葛有所感慨。

    “我当然清楚,那又有什么关系,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洛渊轻轻一嗮,将两人的关系说得残忍:“或者,如果有一天我像那些戏折子里的圣人一般,不再利用她了,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她反而要发疯。”

    听到这样的话,直觉告诉玉媞蛮她应该要反驳的,可是她沉默了片刻,终究只是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觉得她没有什么可以用来辩驳的,因为她知道,洛渊虽然卑鄙可恨,可是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难道冷瞳就没有责任么?

    若不是她毫无条件的顺从和盲目的爱,洛渊又有什么资本如此咄咄逼人。

    洛渊的确是骄纵的,在这段极其不对等的关系中,一味地挥霍着一个女人的全部。

    “都说女人的嫉妒是极其可怕的,不过这一点上我倒是很佩服你竟然如此放心地将关系到自己命脉的事情交给一个深爱你但又被你时时刻刻推入嫉妒深渊的女人来办,你就不怕嫉妒冲毁理智,一步错,全局输么?”

    “这个么,”洛渊十分笃定地摸了摸自己那光洁的下巴,自信满满:“若换成是其他人,我或许会有所犹豫,可是她却是十分可靠的。”

    “为什么?”

    “她虽然心怀不甘,嫉妒,可是她绝不会背叛我,这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她深爱着我,爱的卑微,爱的执着,这份爱太过容易满足,只要一句关心,一个微笑,便能抵消一切不利于我的因素。所以无数次,她明明快要忍不住想要杀人的时候,我只需要告诉她,我需要她,我不能失去她,那么哪怕她嫉妒的快要疯掉,还是会忍着,去为我寻找制药的下一个目标。”

    “那她是怎么死的,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当真没有任何要杀死她的意思,为什么她要选择跳进这炼妖壶?”宽大的袖子将微微蜷起的手指掩盖在了那身华服之下,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

    “那么,这么多年的苦她都忍了下来,为什么她又不打算忍了?”玉媞蛮心中有些怒气想要借此机会发泄,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双手一摊,半是玩笑半是正经。

    言下之意便是说洛渊完全无心,实难教人相信,虽不能武断定了他杀人的罪名,但加油添柴的事只怕却是有心而为之。

    洛渊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

    他仔细回想了片刻,既不承认,也不否定。

    他虽无杀人之意,却不能完全推卸,冷瞳的死,自己的确不能算作清白无辜。

    那日她也是这样俏生生的站着,身后便是炼狱火海。

    在情海中所遭受的折磨让她早已疲惫不堪,一颗心只怕寒冷到了极致,然而她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他能挽留她,给她一点点继续留下的理由。

    可是自己并没有,自从离光遭逢大劫,洛渊便知道,自己的这颗心便如同那失去钥匙的锁一般,除非钥匙再一次回到身边,否则再难有开启的时候。

    人都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一句六月寒,可有的时候,比恶语还要伤人的,是沉默。

    也许冷瞳的心中十分清楚,但她却选择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来欺骗自己,来让自己能够继续这样的痛苦,这些谎言,有的是自己说的,有的是她自己编造出来的,只是谎言再如何好听,再如何美妙,也始终解脱不了一颗冷寂的心灵,更不会赠予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爱人。

    望着她疲惫的模样,洛渊突然惊觉,自己对于这个为自己付出一切的女人实在是了解太少,忽略太久。

    他一直以为她会这样执着地坚持下去,却没有想过,她再如何强悍固执,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她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思想。

    毫无疑问的,她也会疲惫,也会心灰,也会后悔,也会想要脱离苦海。

    而一个心有所属的自已无疑是给不了她这副治疗她心伤的良药。

    所以他选择放手,毫不遮掩地打破了她的希望,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地将她推到了一条绝路之上,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他不会忘记,冷瞳在跳入炼妖壶前的最后一个笑容,艳丽妖娆却又绝望。

    原本她可以选择更加体面与安宁的方式死去,但是她没有,她非要选择这样痛苦的死去,只是因为那份刻骨铭心的爱。

    这个固执的女人哪怕是到了心灰意冷的绝境,她依然想要为自己做些什么。

    她知道他需要药,于是她便用自己的血肉,用自己万年的修为来为自己炼出一颗补药。

    纯净的灵魂所带来的是上好的功效,他不得不承认,他很感动于这样的付出,但也只是感动而已。

    爱与不爱,就是这样,界线泾渭分明,毫不道理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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