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钟清幽响起,教习先生轻拂衣袖宣布下课,习舍里的学子们哄地一声便都纷纷快步冲了出去。
    教习先生看多了这些新入门弟子的表现,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想着接下来该去做些什么,渐行渐远。
    沈霁月抱着书来到仍旧坐在习舍里的李梦舟面前,说道:“今天怎么这般用功,往日里不是已经跨出大门了么?”
    李梦舟笑道:“我跟你不一样,自然要努力些,否则你们一个个突破境界,我还仍旧止步不前,岂不是很丢人。”
    沈霁月像是在故意刺激李梦舟一般,说道:“我即将跨过一半的气海,时机一到便可入上境,你可要好好加油了。”
    李梦舟果然面部僵硬了一瞬,怔怔的看着沈霁月,苦笑道:“这么短的时间里你便要入远游上境,果然不愧是天才。”
    这本该是能够预想到的事情,但凡资质不是太差,在远游境界到承意境,修行速度都是很快的,承意境到四境无彰才是挡在大部分人面前不可跨越的巨大山峰。
    所以修行虽然只有短短五个境界,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达到巅峰的,境界越高,走得越远便越艰难,甚至随时都有可能停滞不前,抵达修行的终点。
    两人一起走出习舍,朝着藏书阁的方向而去。
    “听说大师兄在天下行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在离宫除了院长,我最崇拜的便是大师兄了。”
    沈霁月笑起来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李梦舟想了想,说道:“据说大师兄是都城里,乃至整个姜国年轻一辈修行者中最强的人之一,我倒是真想跟他见一面。”
    沈霁月说道:“也不知道大师兄和书院里的北藏锋,摘星府的沈秋白哪个更强一些?”
    李梦舟倒是颇有些肯定的说道:“都城里沈秋白的名声最响亮,虽然这种名誉最是华而不实,但沈秋白最强应当是可以确定的。”
    沈霁月说道:“相比于沈秋白,我倒是更看好大师兄。”
    李梦舟惊讶道:“这是为何?那沈秋白长得好看,实力又强,不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嘛?”
    沈霁月摇摇头,说道:“但是沈秋白站的位置太高了,轻易也见不着面,与其追求这种看不见的人,倒不如把重点放在最朴实的大师兄身上,最起码有点机会不是么。”
    李梦舟很是怪异的看着她,说道:“难道你想要嫁给大师兄么?”
    沈霁月竟是罕见的有些羞涩的说道:“想一想还是可以的嘛。”
    李梦舟仔细的想了想,很是正经严肃的说道:“你不觉得我长得也很好看嘛?”
    沈霁月站定脚步,同样很认真的打量着李梦舟,说道:“你有点想的太多了。”
    李梦舟很是颓败的低下了头。
    他很是不服气的说道:“像你这样的女人就是没有远见,瞧不见真正的潜力股,我可是未来站在最巅峰的人,你如今巴结巴结我,好处那是大大的有,日后行走江湖,说起你认识我这个天才,那是多有面子的事情。”
    沈霁月很是无语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会这个不要脸而又自恋的人。
    两个人有说有笑往前走着,却突然有人拦住了去路。
    远处,两个白袍飘然的少年正向他们走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洒脱不凡。
    李梦舟朝着沈霁月说道:“像这种,就是属于中看不中用的那一类。”
    沈霁月:“......”
    周洛:“......”
    辛明:“......”
    厚重的喘气声接连响起。
    辛明本来也并不是抱着友好的目的,但没想到他尚未开口说话,却立即遭到了李梦舟的讽刺。
    这让他本来就难平的情绪无疑爆发了开来。
    饶是周洛向来稳重,但平白无故就被指为中看不中用,难免也是黑了脸。
    他原本是要劝阻辛明不要找李梦舟的麻烦,但现在他的想法变了。
    虽不至于赞同辛明,但已然不会再阻止。
    “李梦舟,像你这种看不见气海的人,也有资格谈论别人?不要以为师长给了你一个机会,便真以为自己是一个天才了,你也配!”
    辛明的挑衅便是很明显了。
    李梦舟倒是很平淡的看着辛明,像是根本没有听懂那讽刺之言。
    但这种眼神和淡然的模样无疑更是刺激了辛明,他实在想不明白李梦舟这个人难道就没有羞耻心么?
    若李梦舟根本不搭理他,那么辛明接下来挑衅的话便很难完美的说出来,他更加气恼。
    “你到底什么意思?”
    李梦舟很是诧异,不明白辛明为何有此一问,明明自己根本就没有说话,能有什么意思?
    但他还是回答了对方,说道:“二位拦住我的路了,麻烦让让。”
    辛明不仅没让,反而上前一步,更近的站在李梦舟面前,怒道:“我在与你说话。”
    “所以呢?”
    李梦舟怪异的说道:“你说你的便是,我又管不着,说话是你的权利,不说话也是我的权利,何故拦我去路?”
    辛明很是羞愤的站在原地。
    周洛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梦舟,微微摇了摇头。
    “没意思。”
    像是在回答原本辛明的话,又像是有感而发,他要去藏书阁看书,被人拦住去路,便会耽误很多时间,而对方又不说明来意,便是最没意思的事情。
    “你是在讽刺我么?”
    辛明脸上带着怒意,朝李梦舟冷声道。
    “嗯?”李梦舟满脸的疑惑,说道:“你说话时请注意自己的语气和态度,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讽刺你了?真是莫名其妙。”
    辛明也说不出李梦舟何时讽刺了他,但他就是这么觉得的,只是看李梦舟那淡然无所谓的表情,就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想着若是自己看不见气海,待在离宫外院怕是连头都抬不起来,李梦舟凭什么还这般骄傲?
    “半日观想入天照倒还真是个天才,人要有自知之明,你便就这么戴着天才的桂冠,自欺欺人吧,像你这种无法接受现实的人,逃避倒也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办法。我不得不佩服你,毕竟我没有你这么厚的脸皮。”
    这次李梦舟是真的有些怒了,本来很好的心情安全被辛明给破坏了,还一直出言讽刺嘲讽,实乃不可理喻,他冷冷地看着辛明,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无理取闹且自以为是的人。
    辛明自以为说到了李梦舟的痛处,自鸣得意。
    他虽然看待郑潜这个人也并非多么顺眼,但至少要比李梦舟强得多,他认为离宫淘汰了郑潜,反而让李梦舟入门,应当是山门极其错误的决定,他不能看着李梦舟这样的人败坏了离宫剑院的名声。
    因李梦舟看不见气海的事情,都城里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虽然时间一长,这件事情有所止息,但不代表被遗忘,李梦舟已经给离宫带来了不好的影响,作为剑院弟子,辛明觉得自己有资格正门风,最好是把李梦舟赶下山去。
    而最好的方式便是让李梦舟自己乖乖的离开,这样谁也说不出毛病来,反而会认为李梦舟很有自知之明,与他而言也非坏事。
    辛明简直觉得自己实在太深明大义,而且面对李梦舟这样的蛀虫,还处处为他着想,世间上哪里去找自己这般好的人?
    偏偏李梦舟这个人还不识抬举,辛明很是气恼,有一种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感慨。
    于是他更加下定了要把李梦舟赶下山去的决心。
    想着早就计划好的事情,辛明冷冷地看着李梦舟,朗声说道:“我要向你发起同门挑战,战败的人便乖乖的滚出剑院!”
    ......
    薛忘忧朝湖里丢了几把饵料,看腻了锦鲤翻腾的画面,拍拍手说道:“听说李梦舟那小子要与外院弟子辛明上剑台?”
    身后站着刚刚从思过崖出来的宁浩然与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江子画。
    剑台在都城里是极有声望的地方,多被百姓们称之为剑会,意指为斗剑大会。剑修的大势虽然已去,但天下仍旧用剑者居多,剑乃兵中君王,各大城郡都设有剑会,主要在于修行者亦或是江湖人相互之间的比试,算是一种消遣和切磋。
    当然,修行者是禁止与江湖人比剑的,因为极不小心就会闹出人命。
    而薛忘忧所言的剑台则与剑会不同,那是独立于修行山门,尤其是剑修山门用于同门弟子间公平切磋挑战的场地。
    即是切磋,便禁止生死战,但也是考验同门弟子修行程度的好方式,所以修行山门不仅不会制止,还很乐于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凡有竞争,在压力下进步就会更快,上剑台挑战的大多都是新入门的弟子,那些修行世界的前辈早已看不上眼。
    江子画初一听闻辛明向李梦舟发起同门挑战,第一反应便是荒谬,同时也很纠结。
    按理来说,李梦舟和辛明都是处于天照阶段,这本身很公平,但偏偏李梦舟看不见气海,对于天地灵气的熟悉便会远远不如辛明,上剑台便对李梦舟很不利了。
    可是他又曾亲眼目睹李梦舟和承意境修为的张崇打得难舍难分,虽然最后被打得很惨,还是由青一露面才使得李梦舟成功杀死张崇,但也足够证明李梦舟不能以常理度之,这便又似乎对辛明很不利了。
    江子画都不知道该是劝阻李梦舟,还是认同他上剑台了。
    但抛却江子画不谈,所有人都不会觉得李梦舟能够打赢辛明,主要还是在于他不能看见气海,这也是在正常逻辑下的正常反应,倒也不能算不对。
    如今这件事情连薛忘忧都知道了,关注度自然也会变得更高。
    宁浩然对于此事还不太了解,闻得老师的话,他很是客观的说道:“入离宫小半月,新入门的师弟大多没有展现太多的潜质,除了沈霁月与那何峥嵘隐隐有入上境的征兆,辛明这个人按正常推断,也就在这些天里会入远游,而李梦舟则与入门的时候没什么变化,所以这场剑台比试,胜算倒应是五五开。”
    薛忘忧挑了挑眉,说道:“既然李梦舟至今毫无进步,胜算又怎会五五而开呢?”
    宁浩然笑道:“想着当初入门测试的时候,李梦舟连入了远游的郑潜都打败了,虽然其中难免有着投机取巧的成分,但也应该加在他的胜算里,说不定在剑台上他又有什么意料之外的表现,所以五五开的推测,倒是最为公正的。”
    江子画恍然般的说道:“我觉得四师兄言之有理,李梦舟那家伙终是半日观想入了天照,资质要比辛明那个人强得多了,如今也不过是看不见气海而被压制罢了。在我看来,这场比试不仅是五五开,甚至李梦舟的胜算更大才对。”
    薛忘忧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江子画,摸了摸自己颇有些扎手的胡茬,笑道:“你们两个若是闲的无事,倒是可以在现场观摩,事后把过程告知于我便好。”
    “弟子明白。”
    宁浩然和江子画行礼后离开。
    薛忘忧又在湖边站了片刻,转身朝着竹屋走去。
    他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又倒了另外一杯,放在对面。
    静静等待了片刻,竹屋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来者是一位着素色白袍的中年男子,他模样俊朗,双目有神,身上透着若有若无的气息,眸光所至,洞彻心神,令人为之震撼,根本生不出勇气与其对视,仿佛只是看一眼便自惭形秽。
    薛忘忧微微抬手示意,笑道:“江司首除了通明巷也就是只在宫里出没,没想到却有幸来到我离宫,倒是令我离宫剑院蓬荜生辉啊。”
    江听雨揖手为礼,说道:“薛院长过谦了,江某未曾通禀便擅自拜访,还望勿怪。”
    薛忘忧起身回礼,说道:“江司首,请坐吧。”
    将事先倒好的酒放在江听雨面前,薛忘忧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江司首自执掌天枢院后,便很少在世间行走,或许大多数人都已忘记了,但我可是深刻的记得江司首失传境界下最强的称号,五境朝暮中没有人可以做到凭一己之力战胜江司首。”
    朝暮已是修行的巅峰,像薛忘忧、江听雨等很多人都站在了这个位置,但除了江听雨之外,没有人敢称最强。
    江听雨这个名字便代表着姜国的一个传奇。
    “不过是区区虚名罢了,若不能打破五境的墙壁,便也算不上超凡。等到薛院长勘破迷雾,成就剑仙之位,江某这点名号便不足道也。”
    薛忘忧倒是对这些恭维不太感冒,而且也觉得江听雨并非是这样的人,说这些话便显得很无聊,于是举杯示意了一下,说道:“江司首可是为了李梦舟的事情而来?”
    在李梦舟要考离宫的时候,天枢院里的确有人出现在离宫,只是薛忘忧还是有着过多的困惑,如今终于见到江听雨,他自然想要听听对方的想法。
    江听雨放下酒杯,说道:“薛院长如何看待李梦舟看不见气海的问题?”
    薛忘忧微微挑眉,说道:“以我的见识尚且找不到解决的方法,李梦舟的气海被封禁,手法很特殊,典藏中从未有过记载,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江听雨点点头,说道:“典藏中记载的东西不会过时,但终究会有人研究出新的法门,倒也不算稀奇,既然找不到具体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便只能多尝试。这主要还在于李梦舟自己,你我都不能帮到他太多。”
    薛忘忧沉默了片刻,说道:“气海被封禁和李梦舟所展现的资质,的确让我对他颇有些期待,但我更好奇的是,江司首看重这个少年哪一点?居然特别吩咐将他送来离宫。”
    江听雨说道:“薛院长可还记得不二洞。”
    闻听此言,薛忘忧原本淡然的神色突然起了变化,他怔怔的看着江听雨,惊奇道:“难道李梦舟是不二洞的遗留?”
    江听雨不敢保证,只是说道:“很有这个可能,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当年不二洞那位破镜入大自由之际,也正是第七名弟子入门的时候,也许那即将要入不二洞的第七名弟子很是幸运的存活了下来。”
    薛忘忧能够从江听雨的话语中听到更深的含义,而值得关注的一点是,不二洞人丁稀少,自创建山门开始便只有六名弟子,而每一名弟子都是不二洞精挑细选出来的,随便放一个出来,都是世间最为妖孽的人物。
    时隔多年未招新人,突然出现的第七名弟子,资质就算不属于不二洞的最佳,也必然差不了,若李梦舟真是不二洞的弟子,那毫无怀疑的是,他的修行资质必定不可忽视。
    江听雨不管薛忘忧在想什么,接着说道:“我并不能肯定李梦舟是不是不二洞的人,也不知道他来都城的目的是什么,但也隐隐能够猜到一些,所以才打算请薛院长帮忙,在李梦舟尚未成长起来之前,能够得到离宫的庇护,不至于让他半路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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