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杯!今夜,不醉不归!”
    半夜里倾群被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和吵闹声惊醒。
    倾群揉了揉眼,掀起被子下床,侧耳听听,是无缺的声音。她跑出院子,看见两个人影,她站在那里。
    赵晨岚扶着烂醉如泥的无缺,踉跄着走进院子,身后跟着焦急的管家,看来也是刚刚被叫起来。
    无缺的一只胳膊搭在赵晨岚肩上,整个人都倚在她身上,嘴里嘟囔着什么,醉得通红的脸上还淌着酒,手里拎着酒罐,仰头灌下。
    倾群不由上前搀扶,赵晨岚一句话推开她,“去把他的床整理好。”
    管家和赵晨岚将无缺扶到床上,管家糊涂地问:“少爷不是一直在府里吗,什么时候出去喝酒了?”
    赵晨岚瞪了倾群一眼,“还不是因为她!”说完弯腰为无缺脱靴,倾群看着无缺,想用毛巾擦擦他的脸,赵晨岚一把拿过她的毛巾。
    倾群的手停在半空,管家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无缺在梦里低低的叫,“晨岚,晨岚,谢谢你送我回来。”
    赵晨岚俯身温柔地说:“你睡吧,我会守在你身边的。”
    无缺看上去很难受,辗转反侧,很久才安静下来,转身朝里睡了。赵晨岚搬过一把椅子,坐在床前,默默地看着无缺,眼中再没有别人。倾群看了管家一眼,示意他和自己出去。
    走到外面,倾群突然开口问道:“那天我要去送衣服,你阻拦我,是不是因为她,你早就知道。”
    管家为难地抬头看着倾群,倾群一笑,“谢谢你。”
    早晨倾群早早起来,生火,亲自做了热汤,端到无缺的房间,算是道歉。
    汤很热,倾群小心地端着,走到门前,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无缺刚刚醒转,和赵晨岚紧紧相拥的画面。汤溅了出来,烫得倾群一缩手,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对不起。”倾群转身狼狈地逃走。身后是无缺的呼唤,“倾群!”
    她不知该不该停下。无缺不停地喊着,“倾群,不要走,倾群。”他翻身下床,赤着脚跑出去,追上倾群一把把她拉进怀中。
    赵晨岚立在床边,泪迹未干,恨恨地看着他们。
    无缺把头埋在她的肩头,“别离开我。我知道在你心里的是哥哥,但是我可以装作不知道,我可以不和其他女人讲话,只要你在我身边。”
    倾群震惊了,这片深情卑微得让她怜悯,让她何以为报。她不由伸手搂住无缺的腰,两人在雪地中紧紧相拥。
    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几天,赵晨岚三个字成了府里的禁忌,谁也不敢提。
    这天倾群带来的男侍卫去城中办事,刚出门就狂奔回来,手里握着一张破皱的纸,“小姐,小姐,少爷有消息了!”
    倾群从屋里跑出来,激动地看着那则撕下来的告示,看着侍卫脸上的笑,她高兴地颤抖着,“什么好消息?”
    侍卫上前递过告示,“少爷班师回朝,还升了官,现在是一品了。”
    倾群和身边的女侍卫都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流下来。
    她仰头看着天,在心里默默诉说着:如儿,你看见了吗,锦崖回来了,我们的锦崖平安回来了。
    无缺闻讯赶来,正看见倾群兴奋地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倾群看见他,跑过去拉住他,“哥哥回来了,他还不知道我的眼睛已经好了呢。我们快点回京吧。”
    无缺被她高兴的样子感染得也笑了起来,“这么心急。看来在这里把你闷坏了。”
    “我和哥哥约定等他回来,我就回家。”倾群展开告示,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怎么也看不够。
    “我又要护送你了。”无缺无奈地说。他不想她这么快就走。
    “我哥哥回来了,有些事,也该提了。”倾群凑到无缺跟前,冲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离开桐城,离开赵晨岚,他还是对自己好得没话说的费无缺,如果要嫁人,她还嫁谁呢?
    无缺好像没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望望左右,避开倾群的目光,“提什么?看你这么急,先送你回去再说。”
    下午倾群就迫不及待地同丫鬟一起收拾东西,装好马车,明天就可以启程,不知道无缺准备得怎么样了,管家告诉她,少爷中午就出去了。
    倾群勉强地笑笑,“可能,可能是生意上需要交代吧。”
    无缺并没有收拾东西,轻装简从,第二天一早一行人便上了马车。
    倾群撩开车帘,望着外面白雪皑皑的世界,“无缺,真不知道京城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这时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无缺听见猛地坐起,撩开帘向外看。倾群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去,是赵晨岚。
    一袭白衣胜雪,赵晨岚头上系着洁白的丝带,在风中舞动。她策马走到车队前,无缺钻出马车。
    “无缺,不要和她走。”赵晨岚沉声命令道,丝毫没有祈求的卑微。
    仆从中有认得这位赵小姐的,此时谁也不敢说话,静静地立在原地。
    赵晨岚无动于衷,盯着无缺,可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别处,在她不知道的虚无飘渺的地方。
    “我吃了断肠散,这是解药。”她一扬手,一只白色的瓶子飞过来,无缺伸手接住。
    “如果你不想让我死的话,在半个时辰之内,到鸣觉山下找我。否则,”赵晨岚旋过马,“你就见我的尸首吧。”
    赵晨岚边走边回头看无缺,眼中分明有泪,楚楚动人,她轻启朱唇,无声地说:“我爱你。”
    在一片洁白的大雪中,打马远去。
    无缺看着她的背影,倾群看着无缺,下意识地抓紧衣摆。
    时间停止了,每一次心跳都凝结了,她看着他,无缺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解药。
    倾群眼中的光芒归于静寂,此时她反而有一种解脱的轻松。他总算结束了摇摆不定的状态,做出了选择,也许这对两个人都好。
    赵晨岚已经真真切切的走入他的生命当中,他已不再是那个情深款款,宠爱自己的二公子了,她又有什么留恋的呢?
    “等我,我马上就回来。”无缺走出马车,接过仆人递过的马,甚至没有等待倾群的回答,就上马匆匆离去。
    倾群挑帘看着他离去,直到再不见他的身影,直到被雪光照耀得眼中含泪,像雪中一座雕塑,伫立了千年万年,与时光对视。
    “我们走吧。”她放下车帘,淡淡说道。
    回去的路格外漫长,走得格外缓慢,旅程格外沉闷。冬天天色黑的早,寒风凛冽,马车里也能感受到阵阵寒冷。没几日倾群就病倒了。
    在客栈里已耽搁了四天了,侍卫请了郎中来看,服了多日的药也不见好转。
    仆人找来了几床被子给她取暖,又生起炭火,倾群还是不停地哆嗦着,脸色惨白,她一直昏睡,神志不清。吓得侍卫们夜不能寐,生怕她有一点闪失。
    倾群只觉忽冷忽热,一会儿像浸入火海,恨身上的被子又沉又热,一会儿又像被埋在冰雪里,寒风瑟瑟,没有一丝暖意。
    冰凉的感觉刺痛着她麻木的神经,她哆嗦着,感受得到牙齿的咯咯作响,甚至眼皮的抖动,自己似乎在不停地下沉,沉入某处不知名的黑暗的所在。
    不知何时,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拖起,她上升着,上升着,像深海里一颗摇曳的气泡,缓缓地又一片漆黑浮到阳光照耀的海面,最后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如此舒服,如此安心,有着清凉的味道,她脸上挂着笑,沉沉地睡了过去。
    长长的安眠过后倾群醒来,柔软的被子下面,他安静地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头,呼吸均匀,好像在熟睡。
    她睁开眼,强烈的日光射进干燥的空气,细小的尘埃在空中飞舞,时光慵懒地流淌。她笑出声来,他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吻了吻她的额头,气息滑过她的脸。
    “为什么,在我最落魄的时候,你都会出现。你是守护我的神仙吗?”病了许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抬头看见他额前一缕发垂下,温柔了他的凌眉,他闭着眼,高挺的鼻子,唇边一丝隐隐的笑纹,长长的睫毛甚至美过女子,一如沉睡中的完美雕像,令人倾倒。
    “对不起。”他微睁双目,漆黑的眸中涌动着说不尽的哀伤。
    倾群鼻子一酸,最后对她道歉的竟是他。“我们别再放手了,好不好。”她恳求道。
    无缺骑在马上,头脑昏昏沉沉,他木然的看着地上斑驳的树影,任马一路向前。缓缓的涌起一阵调转马头的冲动,可握着缰绳的手似乎麻木了,他慢慢收回目光,落在自己的一双手上,莫名其妙的看着它们。
    赵晨岚从路边闪出,无缺并没有看见她,只是闻到一阵淡淡的橘香,他努力的扭转脖子,看了她一眼,赵晨岚骑在自己的马上,拿过他的缰绳,向前走去。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透过枯枝的阳光偶尔投影的他们脸上,向梦境一样,无缺闭上眼睛,又睁开了,他觉得眼前的一切更像一个梦。
    可是,他没想过会这么难过。
    二人走到了镇上,衣服上浸着一层清晨的露水,无缺觉得再不说话就会慢慢冷死了,这时赵晨岚说:“咱们先到我堂叔那里,请他向我爹说情,接受我们的事。”
    无缺没说什么,下了马,坐在一家面馆里,端起一碗热腾腾的面,吸了一口热气,觉得自己还魂了一般。赵晨岚摸了摸他的头,笑了出来,“你没事吧?”
    倾群在无是的怀里醒来,已入夜了,很久以来她第一次睡得这么沉,从心底里放轻松。
    她笑了出来,又咳嗽起来,“被你看了很久了?”
    无是摸了摸她的额头,起身,点燃了一根蜡烛,端过一碗汤,喂她喝下去。
    倾群喝完,乖乖坐在床上等无是去将碗放下。
    他却走到门口,“你好好休息吧,我会在外面守着。”说着推开门,一股寒气险些扑灭了桌上的蜡烛。
    “无是。”不知为何,倾群突然觉得他这一走,她就又要失去他了。然后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生病时发的梦。
    无是停下,回头看她。倾群跳下床,穿着单薄的布衣,赤着脚跑到无是身后紧紧地抱住他。生怕一放手,就错失了整个世界
    无是回身像抱小猫一样抱起她,放到床上,盖上被子,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这才有空教训她,“疯了,还想病加重吗?”
    谁让你好好的就要走,倾群心想,她吸了吸鼻子,拉着无是的袖子,“我不想你走。”
    无是嘴角一翘,“我可不是柳下惠,只怕……”
    倾群一撇嘴,“没让你做柳下惠。”
    无是轻笑,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滑入她柔软的长发中,他低头爱怜地吻她的额头,眼睛,嘴唇,好像在吻一件珍宝。
    突然,倾群偏开头,气喘吁吁地咳了起来,无是无奈地抚着她的背,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小声说了一句,“不自量力。”
    倾群好容易停止了,无是把她揽在怀中,躺下,“我就再煎熬一晚吧。”
    倾群想起他刚才的“不自量力”,愤愤然要起来,无是闭着眼,手丝毫没有放松,拉长了声音,“乖……现在不行,好好养病。”
    倾群大窘,想要辩解,无是却好像已经睡着了。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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