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贴身太监,意风,带领一队奴婢齐齐跪在我面前,“陛下晨安!”响亮而整齐地请安过后,他们开始为我穿戴。华丽的蓝白相间龙袍穿戴在我身上,有种恍惚的感觉。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黄铜镜里的那个人,绛唇明眸,柳眉凤眼,这就是颜惜若,颜氏女皇。头顶紫金皇冠,珍珠流苏垂落额前,彩带属于颈下,一转身,风华万代,英气逼人。

    意风站在我跟前,身边的其他奴婢都已经退出,他尽管半弯着腰,依然无法掩饰他眼底的那股深邃。

    他眼底的是什么?有股浓烈的感情,像是极致的恨意,又像是极致的爱意。意风?这样的一个名字是宦官的名字么,或者,他和颜惜若又有一段难以诉说的往事?

    我幽幽的眼神从他身上短暂停留,随即转离,仿佛云淡风轻,毫不在乎。

    “陛下,要用膳么?”意风低沉的声音响起,这不像太监的声音,也许他的身份并没有存在很久。

    我盈盈地笑着,“不用了!朕等宸儿一起吃,朕早上惹恼了他,你待会帮朕和他道个歉,叫他和朕一起吃个饭吧!”

    意风站在原地,抬起头,站直了身子,睁大了双眼注视我,那质疑的神色看得我心底一阵发麻!

    他?难道发现我的身份了?我哪里做错了?

    “陛下?”他语气深敛,斜飞的剑眉纠拧在一起,“陛下别忘了,您是御宸轩的杀父灭国仇人,担心养虎为患!”

    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后退。宸儿这么会?御宸轩?他姓御,我是开国女帝,那么宸儿就是被我灭国的,我还是他的杀父仇人?

    宸儿恐惧我,是因为我杀了他的父亲,夺了他的皇位?那么,他恨我吗?

    “陛下?”意风靠近了我,“你真的喜欢上那个孩子了吗?”

    他说的是“你”,而不是“陛下”,“惜若,你不是这么感情用事的人!”他叹了一口气,“惜若,当了女帝,你的笑容却少了!”他伸手触摸我的脸颊,那冰冷的触感,一直延伸到我的心底,我震惊地望着他,不禁深深地倒吸一口气。

    “你,放肆!”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在他的俊美的面容上,五指红印微微可见。

    他侧过头,神色黯然。心底莫名地心疼,是颜惜若的心疼,我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的反应,即便没有了魂魄,身体依旧会为他感觉到心疼。

    颜惜若,让你连死都记住的人,是你刻骨铭心的爱人吧!

    我后退了一步,压下内心的心疼,正色道,“朕该上早朝了!”

    他苦笑,仿佛料到了一般,掩饰得比我还要好,恢复得比我还要迅速,恭敬地说着,“奴才为陛下带路!”

    这一幕,在颜惜若生前应该发生过无数次,那么颜惜若也心疼过无数次!

    他站在我身侧,蓝白相间的衣服,让金碧辉煌的宫殿隐约地掺杂了些许佯装的纯洁,雕龙紫金椅上,我正襟危坐,媚眼斜睨,一副慵懒的模样,而气派不减分毫。

    百官下跪,神色敬畏,无一敢直视我。我接过身边意风递来的良茶,像是处于身体本能反应一般接过,一瞬间的惊讶之后,却佯装镇定,轻摇茶盖,微张朱唇,浅浅饮下。

    “臣等恭请陛下圣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洪亮如许,高入苍穹,叫人心底的某一处陷入柔软,浑身漂浮着。终于明白了为何人们总是眷恋帝位。

    我轻抿朱唇,淡淡说道,“平身!”我不必再去担忧,因为身体的本能都还在,颜惜若的强烈的意识还留在躯体里,我只要放松身体,她便能为我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情。

    “陛下!臣楚云音有事启奏!”突然,在百官之中走出一个身披战甲的男人。

    剑眉入鬓,眉宇间流露出一股冷绝的气息,而那星眸之内却是与意风一样的情绪,叫我琢磨不透。他魁梧的身材在一众大臣内脱颖而出,站在我面前亦不卑不亢。

    “准!”侧卧在龙椅之上,我比他高出一等。

    “听闻陛下将御氏遗君纳入后宫!儿臣觉得,陛下此为养虎为患之举,请陛下诛杀御宸轩,以正我颜氏血统。”

    我美目流转,笑靥如花,把玩着左手的琥珀扳指,久久不语。

    “陛下!”他再次出声,惊醒我。

    我依旧笑着,不理会他。

    这时候,另一位大臣出列,“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准!”

    “胡云山一带贼寇出没,民不聊生,朝廷几次出兵都无功而返,况且胡云山位于京都边上,容易派生事变啊!”

    “好,楚云音听令,朕命你率五千精兵,在七日之内,剿灭胡云山贼寇!”

    我的眼睛睁得大,就是要看他的脸色。与意风的一样,他的神色瞬间黯然,我懂了,他们都曾做了对不起颜惜若的事情,所以才有这种表情。

    他不敢反对我,因为愧疚。

    我却觉得可悲,想必颜惜若也是。

    下了朝,意风跟随在我身后,脚步愈发沉重。

    “楚云音?”我走了几步,停在了一片假山之后。

    “陛下,今日不该为了御宸轩与楚将军动怒的!”终于,他忍不住责怪起我来。

    “楚将军一心为了陛下,为了陛下,甚至立下终身不娶的誓言,陛下……”

    “哦?朕该如何做需要你一个宦官来管吗?意风,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厉声喝道,怪石嶙峋的假山之间,只剩下我和意风两人。当我意识到时候,外面不远处传来一声老宫女的问安声音。

    我扭头一看,一名仪态万千的贵妇站在十米之外,凝眸注视着我们。

    我疑惑地瞅了一眼意风,见他突然慌张地下跪,直呼太后千岁,我才后知后觉。

    在一众宫女的请安声中,我来到太后的跟前,“儿臣给母后请安!”

    “恩,乖,惜若,到母后身边来,这几日都没来母后宫中请安,想必是政事繁忙了,可是辛苦我的惜若了!”附在御太后身边,浓郁的檀香味萦绕在我鼻息,一股怪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起来,叫我厌恶。

    看了一边站立的另一位男子,像是陪同太后来的,锦衣华服倒是件件精美绝伦,也是长了一张绝世的脸,但与宸儿、意风、楚云音不同的是,他的脸上多了一股子妖艳,加上胭脂浓抹,倒显得有些腻味。

    我打量着他,呆愣了神色,旁人看了去,倒以为我是为他的美色所迷,纷纷捂嘴偷笑着。太后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惜若,杨修说你多日没到他宫中,想你了,便邀上哀家,一同来看你了!”

    “母、母后,儿臣书房内还有正事要处理,不如您先回宫,待儿臣理完朝政,就去一一拜见,如何?”我依偎在母后的怀里,学着别人家的孩子撒娇。

    在我意识里,孩子说服母亲的最好方法便是撒娇,现在终于可以一试了。

    “额?”母后一阵错愕地望着我,脸色一青,像是十分恐惧地后退了一步,“恩,好,母后先行回去!”她走得匆忙,甚至,连我给她跪安的机会也没有留下。

    我转身,却见意风也用相同的神色望着我,但他却没有母后那般恐惧,只是愈发地冷淡了,“陛下何时学会撒娇了,意风记忆里的颜惜若可是一位比男子还要甚的女帝,今日,可教意风领教了御家人的厉害!”

    他讽刺意味的话中,我总算是琢磨懂了我的谬误,颜惜若可是女权主义十足的女帝。

    “呵呵,你吃醋?”我挑高眉,兴味地问他。

    他神色一紧,不待他回答,我已经笑着拂袖而去。意风,你的身体永远比你的嘴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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