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宵半本不觉得安公公会把她晾在一边的,但自她回到京城以来那人的的确确没有与她进行任何形式上的联系,看似彻底放开了对她的管制,可该清理的那些人对方也一个都没有落下。

    她把三十六给她配制的那些药送到了一名老郎中手里,这才得知里面尽是些名贵稀奇的药材,又怎么可能是从草原上随随便便找到的。这么一想的话倒也不难推算这些都是安公公带过去的了,可他又怎么会偏偏带这几种药材,老郎中分明说了这些都是常人很少用上的,若不是他年事高了见识颇广,恐怕根本识不得其中的几味。

    “在这京城里,要收集这些也是不易之事,想必为姑娘配制药汤的人是费了许多心思和精力。”

    沈宵半想了一会儿,老大夫说不出这些药是治什么的,也没有从她的脉相里看出什么不妥之处,这让她有些为难,她仍旧猜不出安公公的目的是什么。

    但她知道那一定是极为重要的。

    “他把知情的人都抓走了,我是真的想不出还能问谁了。”

    如今想来,那个太监真是给她留下了太多的悬念,让她无法不去在乎。

    沈宵半回到京城已经有十多天了,许是又要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街道上又热闹了起来。平日里她经过唐在山的饭馆的时候总会看到周远星匆匆忙忙地冲出来张望,她知道对方是在期待谁的到来。

    “阿夏有段日子没过来,把你的小娇妻急坏了吧。”

    唐在山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又有些伤感,他想问沈宵半关于阿夏的事情,可终究没有问出口。据上次与阿夏相见已经隔了有段时间,他却还是能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人的雍容华贵与浓妆艳抹,他知道那就是他的朋友,却是有些认不出了。

    “确实应该去见见她了,似乎她并不打算主动出宫见我。”

    对沈宵半而言,唐在山和周远星都是阿夏的朋友,她并没有明确把这两个人也划入朋友的范围之内,但这种事也不是非要有个界线的。

    要进宫当然不是简单的事,之前她能随意进出皇宫也是因为有安公公的帮助,这次联系不上那人,她只好对着空荡荡的院子里大声说了几句话。

    “我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人监视这里,如果有的话,希望你们回去告诉他,我想进宫看看阿夏。”

    她不相信那个太监已经把她放下了,冬茶都不相信,她又怎么可能相信。可她亦不觉得冬茶的那句“欲擒故纵”合理,以她对安公公的了解,他不是会用这样的方式对付她的人。

    他该知道这么做是无用的。

    如沈宵半所料,次日一早便有人接她进了宫,阿夏虽然还只是个淳人,但住的地方已经换了个更加宽敞的,沈宵半第一眼看到对方的时候确实愣住了,她想她能明白苏享的意思了。

    “你变了许多。”

    阿夏的肚子已经鼓起了些,但也不会显得臃肿,她的妆容和服饰都让沈宵半感到些许的陌生。

    沈宵半原本想问的话都有些想不起来了,她静静地看了会儿站在对面的人,这无疑是一个妇人。他的丫鬟成熟了太多,但只有一点是没有改变的,在她开口之前对方完全没有坐下的意思。

    “坐下说吧。”

    阿夏的头慢慢低了下去,默默坐到了沈宵半的对面。

    沈宵半觉得自己也没必要问对方过得好不好了,那样的问题有些多余。

    “很好,他给了你一个孩子。”

    她和沈越容都没能得到的孩子,李珩给了阿夏,可见那个男人是爱着阿夏的。

    “我还记得你曾对我说过,李槐长得跟李珩有些相似,当时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这么与阿夏面对面的时候她才不禁感叹,她曾经也试图把一颗心拴在李珩身上。若不是当时李珩也对她稍稍动了些心思,又怎么会让她察觉到他是异常喜辣的人。只可惜他并不是她的良人,他们之间终究没有那样深刻的情谊和缘分。

    “以你对安公公的了解,这个孩子如果能平安降生,你觉得他会怎么处理李槐?”

    她想阿夏已经知道了李珩与李槐本就是一人的事情,她虽然还不清楚那人是如何做到的移花接木,但有些事最重要的往往是结果。

    阿夏沉默不言,似乎是什么都明白,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与沈宵半对话。

    沈宵半见对方一直低着头,突然就有些心疼,在某种意义上这毕竟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即使她还是不能给两人的关系做出明确的定义,但那份情谊是不会有所改变的。

    她记得阿夏的好,记得阿夏对她的关心,她也相信阿夏至今都是心里有她的。唐在山可以因为身份的悬殊而跟阿夏产生间隙,周远星可以因为不谙世事而不懂阿夏的无奈和苦,但她不一样,她是阿夏的小姐,这层关系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她说过要让阿夏幸福的。

    “劝他不要想着跟安公公斗了,他赢不了的。”

    这是提醒,是沈宵半对阿夏的提醒,也是沈宵半对自己的提醒。她知道安公公的手段,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对方能留下李槐的命,哪怕这样的想法很天真,她还是不希望阿夏成为寡妇。

    她以为阿夏不会跟她说什么了,却听对方开口道:“小姐消瘦了许多。”

    心里多少有些暗喜,只这么一个称呼就让她完全确认了彼此之间的很多还是没有变化的。

    “苏享说你现在威风着呢,怎么还叫我小姐?”

    沈宵半只是说说,却没想对方会当即变得泪汪汪的,模样可怜,而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毕竟她还没搞清楚这段时间里对方都经历了什么。

    “好了,你别哭,是我态度不好。”

    阿夏是了解沈宵半的,光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想听什么。

    “小姐对李槐的事情或许并不怎么感兴趣,但这事若是跟沈越容也有些关联呢。”

    果不其然,沈宵半马上起了兴趣。

    “跟她有什么关联?”

    沈宵半以为对方会告诉她,沈越容也知道了李槐就是李珩的事,却没想自己竟是完全猜错了。

    “沈越容是李槐的妹妹,也就是李珩的妹妹,她并非沈家的千金,而是薛贵妃的孩子。”

    这消息突如其来,没有给过沈宵半任何的预告,她的第一反应是阿夏在跟她开玩笑,琢磨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并没有骗她。

    沈越容是薛贵妃的孩子,只这么一个理由就能解释明白薛贵妃为何会那般宠爱她,当初李珩又为何娶了她却不愿给她一个孩子。

    沈宵半又想到了那个住到庙里的二夫人,她想自己有必要弄清楚当年的事情,或许沈严青也根本不知道这些事。

    她想问阿夏更多的事,太医却在这时候来访,想了一想便还是借着这机会离开了皇宫。虽然相信无论她问什么阿夏都会回复她,但对方毕竟已经是李槐的妻子,该有的分寸还是应该有的。

    回沈府的路上下起了雨,沈宵半拉开帘子看了眼忙着躲雨的人们,他们大多紧锁眉头,显然是不喜欢这场雨。

    起初也是这样的一场雨把那个人带到了她的面前,如果不是中途发生了那些误会,如今她必定不会是只身一人。

    沈宵半喊了停,让人买了把伞回来,然后下了轿子。泥泞的路面使她的白鞋都变黑了,但她并没有觉得非常肮脏。

    她真的变了许多,无论是这泥土,还是这下面的虫子,她都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她总觉得在这样的日子里,对方应该会来见她,等了这么久才等来了一个雨天,她不能白白放弃,她总要制造出一个让对方现身的机会。

    沈宵半相信对方知道她在等他,她就站在街道上等他,在这空旷的地方他想看不清她都难。

    路边店铺的小哥喊她进去避雨,她转头看了眼站在里面的几个人,他们似乎已经盯着她有段时间了,她想自己的样子或许有点可怜。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动摇了,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等,可能她要等的人根本没有在这附近看着她,可能她要等的人真的已经放弃她了...

    可当她看到他的时候,她又突然觉得,即使他们的过去都失去了任何证明,至少她还可以确定站在这里的自己是爱着他的。

    安公公看起来又憔悴了不少,褪下了厚实的衣服之后竟然显得摇摇欲坠,沈宵半觉得对方撑着一把伞跟自己站在街上对望的模样有些好笑。

    “你是不是活不久了?”

    她走近了一些,说话的态度算不上多好,但她知道自己有多紧张,她多担心这个人会转身跑了,尽管他看起来不像是还有逃跑的力气。

    安公公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走到了自己面前的人,沈宵半把手中的伞扔到了一边,他只好把自己的伞贴近了对方一些,他想对方是故意把伞扔了的,目的就是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可这样的想法又有些滑稽。

    “很好,你现在不只是个太监,还是个短命鬼了。”

    沈宵半笑着敞开了怀抱,拥住对方的同时也把侧脸埋入了对方的胸前,她抱得很用力,在对方把伞完全倾斜到自己这一侧的时候真的以为对方是要跑了。

    “一个女人愿意放下过去那么多的悲伤和痛苦,倾尽全力去拥抱你,但凡你还对她有一丝一毫的情谊,都不应该推开她。”

    她还爱着他,他也爱着她,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了,她必须要对他坦白,让他明白。

    “常青,我们以后都不分开了,好么。”

    沈宵半发现她抱着的男人正在发抖,她有些惶恐,带着几分疑虑地放开了双臂,却也马上抓住了对方的衣襟,抬头一瞧才算明白了对方是怎么了。

    其实她比这个人要坚强得多,不是么。

    “我的常青要哭了,这可不好。”

    即使这次会让她摔得更狠,她也不会胆怯。她对他们的未来满怀期待,她相信这个人会给她最美好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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