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时,恰好看见芍药,这回倒是将她看清楚了,模样清秀,五官精致秀美,身着一身淡蓝色软缎,乍看之下似乎并不出众,但是灯下细看,越是发觉她的美来。那种如水般只能体会不能言传的韵致,让人心里一亮。

    “赵大哥,好福气。”木梓衿坐下之后,轻声在赵知良耳畔说道。

    赵知良轻轻傻笑,“大家吃啊,这是芍药做的荷叶鸡,早就酱好了。”

    “难得这荷叶这么新鲜,”宁浚看着托着鸡肉的荷叶,那荷叶果然碧绿鲜嫩,难得的是完整硕大,如碧玉盘般,将鸡包裹在其中,“这荷叶鸡,我倒是吃过多次,这最地道的,要属平康坊的秦淮楼,那儿的荷叶鸡,是专门请了江南的师傅来做的,独家秘方烧制,尤其是酱汁,更是神秘得很,我曾经用千金去买制作办法,秦淮楼的老鸨都不给我。这京城之中,怕是没有人能做出和秦淮楼荷叶鸡一样的味道了。”

    芍药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我做的……不是秦淮楼的荷叶鸡……”

    “我知道我知道,秦淮楼的荷叶鸡有酱汁的,你这个没有。”宁浚一边塞了鸡肉在嘴里,一边含糊地说道:“不过你这鸡的味道,和秦淮楼不相上下。”

    “这荷叶倒是别致,京城之中,哪里能够得到这样的荷叶?”木梓衿见芍药脸色白了白,微微眯了眯眼,又说道:“我也知道京城之中的酒楼,一般要是做类似的食物,都会让城郊专门养荷花的农户,大清早的就摘了荷叶来,这样既新鲜又能保证数量。不知芍药姑娘这荷叶是在哪儿摘的?”

    芍药微微一僵,为赵知良盛了一碗汤,低声说道:“我今日为谏议大夫的二夫人送绣枕时,见二夫人院中养的荷花好看,一时多看了几眼,二夫人觉得我为她绣的枕套好看,便让我摘了这么一张荷叶。正好,我用来做了这荷叶鸡。”

    “原来如此。”木梓衿点了点头。说起枕头,木子记突然想起宁无忧吩咐地让她做的枕头来。

    大成国,有头有脸的人,都喜欢睡玉枕,尤其到了夏天,夜晚枕着玉枕,凉爽舒适,可玉枕毕竟太硬,而普通人家更用不起,所以大多数人还是睡软枕。

    软枕并不如玉枕那般华贵考究,但是稍微讲究的人家,便在枕套上做文章。在枕套之上绣上繁复精美的图纹,便让一个枕头华美奢贵了起来。

    “刚好,我也想做个枕头,就差枕套了,不如芍药姑娘为我在枕套上绣上些花样,如何?”

    芍药立刻放下手中的酒壶,说道:“你是张大哥的朋友,我自当尽些绵薄之力,别说一个枕套,就是其他的我也在所不辞。”

    “就是,木……红线。”赵知良一梗,“你帮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不如就让阿芍给你绣个好看的枕套,就当答谢吧。”

    几人吃完了饭,芍药便收拾桌子。木梓衿等人吃饱喝足准备离开,赵知良出门相送。

    “赵大哥,你是怎么和芍药认识的?”木梓衿不经意地随口问道。

    “说来也巧。”赵知良回头往屋子里看了看,见芍药正在里面忙着,并没有跟上来,低声对她说道:“那日我被我叔父介绍到军巡房做武侯,”他顿了顿,“大约一个月前,我夜巡时,遇到了她。”

    “那她被你抓起来了?”她随口问道。

    “没有……”他轻咳一声,“我……我并不是故意放她走,而是……当时下着雨,她一个人冒着雨跑回家,一身的狼狈。我原本是想将她带回军巡房的,可是她苦苦求我,说她是因为到城外祭奠自己的亲人,所以才回城晚了。她当时穿着一身素缟,手中还抱着纸钱……我看她可怜,而她当时也快到丰安坊了,我便偷偷放她回去了……”

    “你还真是怜香惜玉啊。”木梓衿调侃了一句。看着赵知良满足的目光和神色,她心头蓦然间不是滋味。

    同样是灯火阑珊的夜晚,父亲为她谈了亲事,那看准的青年之中,还有赵知良。若是没有发生那些意外,没有那些风云诡谲,她此时,怕是已经在父母的媒妁之下,与赵知良结婚生子了。

    或许他们的生活只是柴米油盐,只是家长里短,可平淡恬适,安然无澜的日子,虽说无味,但也比如今要好。

    垂于身侧的手不经意握紧,她竟不知自己盯着赵知良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将赵知良看得浑身有些不自在,躲闪着她的眼神,她才恍然惊醒过来。

    出了丰安坊,京城夜晚的繁华慢慢落幕,喧嚣鼎沸缓缓归于宁静。辞别了赵知良,木梓衿与宁浚、明瑛郡主向北而行,三人进入皇城之后,一一辞别,木梓衿才骑着小红马飞快地回楚王府。

    楚王府恬静雅致,灯火绰约交织。她将小红马牵到马棚,先找了镊子来,抬起小红马的后腿,小心翼翼地将扎入它马蹄间嫩肉里的东西□□。

    她诧异地发现这扎入马婷内的,竟是三根并排在一起的铁钉,铁钉极细,如铁丝一般,但是坚韧。

    “谁在那里?”忽然有人提着宫灯走了出来,悬着朝着她这边照了照。

    明亮的灯光照亮了她所在的一隅,她立刻起身,“是我。”

    “红线姑娘,”看管马的马奴钱靖愣了愣,提着宫灯向前走了几步,他人近中年,曾是一名叱咤疆场的战士,只是在战场之上受了重伤,导致康复之后腿也有残疾,如今向她走来,脚步虽然略显蹒跚,可依旧沉稳。

    “红线姑娘,才回来?”

    “是,我的马受伤了,钱叔你在就太好了,帮我看看吧。”

    钱靖走了过来,将宫灯递给她,俯下身抬起马腿看了看,“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扎到了,伤口有些深,我去拿些药过来给它涂上,这几天姑娘就换匹马骑吧。”他说完,转身出了马棚,去拿药。

    木梓衿将那从马蹄之中□□的铁钉放到眼前看了看,接着宫灯的光,铁钉之上血肉模糊。再仔细查看,这三条一样粗细的铁丝并在一起的,每条铁丝不到三分粗,一端平整,一端粗糙,应该是被折断的,三条铁丝用什么东西紧紧黏在一起,无法分开。

    尖锐的那头,想来是被小红马踩到,所以才深深地扎入它的马蹄之中。而从这铁钉的长短来看,大约有一寸左右,将近一寸的铁钉扎入马蹄中,若不是经过长期的奔跑,根本不能完全刺入马蹄。这说明,其实小红马很早就踩到铁钉,只是由于训练有素,才忍住疼痛没有挣扎,而是等她下了马背之后,才疼痛地躁动踢踏。

    她安抚地摸了摸小红马的脖子,很快便看见钱靖拿着药回了马棚。

    “姑娘可会去休息了,这照顾马是我的事,我会为它上药的。”钱靖用沾了药水,俯下身,微微屈着一条腿,另外一条腿不太方便,跪在地上。他警惕地将小红马受伤的腿抬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借着宫灯的光,慢慢地清洗模糊的血肉。

    “钱叔,你看,这是我刚才从马蹄中□□的钉子。”她将手中的钉子递给钱靖看,“若是这么一根钉子扎入马蹄之中,想来是要费很大的劲吧?”

    钱靖眯着有些浑浊的眼睛仔细看了看,骇然点点头,“是啊,我照顾马这么多年,一般很少看见有钉子之内的钉入马蹄,这么一根铁钉,彻底钉入马蹄之中,甚至眼睛都不太看得见,好歹也得让马钉着这钉子跑一段路才可能。”

    她点点头,“我想也是。”

    “姑娘去了什么地方,竟让马踩到钉子?”钱靖好奇地问。

    这也是木梓衿想弄清楚的问题。她在赵知良的家中发现马受伤,这至少说明马是在进入赵知良的家之前踩到钉子的。

    但从猎场到赵知良家中,这么长的一段路,如何判定?

    见钱靖将小红马照顾得很好,她离开马棚。

    “木姑娘,”刚走出马棚,便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果然是纳兰贺。他依旧如往常一般平稳谦和,温和地对她说道:“王爷在懿德堂等你。”

    她感激地点点头,随他一同往懿德堂而去,“王爷的伤,让贾大夫看过了吗?”

    “王爷也刚从礼部回来,想来是没有看过。”

    她加快脚步赶往懿德堂,到达懿德堂门外时,纳兰贺无声告退。懿德堂之内安静温暖,借着映在地上的影子,她得知里面除了宁无忧之外,还有其他人。

    “还不进来?”房间内传来熟悉又冷漠的声音,她立刻恭敬地进入,站在中央,目光快速一扫,见宁无忧半躺在软榻上,衣衫褪去一般,露出左肩和臂膀,贾大夫正在为他检查处理伤口。

    而端王宁涛端坐于案几之前,正低头执笔,奋笔疾书,一摞摞书本堆积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

    她立刻恭敬得体地行礼,宁无忧转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免礼。”

    房间之内灯火通明,似要照得所有阴暗都无所遁形,贾大夫慢慢地拆开他左臂上的纱布,那染血的纱布有些刺眼,她忍不住偷看了一眼,那条修长柔韧又流畅的手臂,遒劲结实的肌肉并不夸张狰狞,反而如大理石般刚劲好看,但那条狰狞的伤口触目惊心,模糊的伤口有些瘆人。

    在猎场之上,军医简单的为他处理了伤口,但毕竟要让贾大夫看过之后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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