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娘是我从魏府带过来的女官,她年轻时跟在皇祖母身边。娘亲出嫁时,皇祖母把荣娘赏给了娘,如今娘又让她跟着我来了东宫。娘说,荣娘在宫里待了四十年,宫廷里什么样的风浪她都见过,今后若是遇上什么急事,可以让她帮忙出个主意。

    荣娘安排了几个宫人给我梳洗更衣,又指派了几个人去准备熏香、茶水。我穿着寝衣坐在床榻上等刘崇明。秋夜本就有些凉意,寝衣单薄,又加之我风寒未愈,荣娘怕我坐久了着凉,特意拿了个镂着花鸟鱼虫的白铜袖炉予我。

    我起先还在想刘崇明若是辱骂我,我应该如何回嘴才不至于折了面子。可一等就是两个时辰,荣娘命人去太子寝宫请了几道,却丝毫没有音信。没法,荣娘只得亲自去请。

    我的耐心已经被磨光了,连着打了几个哈气,不顾宫人的劝阻,掀开被子,准备睡觉。

    “良娣娘娘,还请您三思,您这样做不合礼制呀。”

    几个宫女见状吓得跪在地上,我被她们左一个“良娣”,又一个“良娣”叫得头大,我特别厌恶这个称呼。

    我怒不可遏,拍着床榻喊道:“停!以后谁都不许叫我良娣,只准叫我翁主!”

    她们许是被我突如其来的喊叫吓到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说话,整个暖芙殿瞬间静了下来。

    “砰”地一声,暖芙殿的门被人一脚踢开。我知道肯定是刘崇明来了,我从床榻上下来,走过去一看。果然,他穿着一袭黑色四爪云龙服,冷着一张脸朝我走来。他先是睨了我一眼,然后冷哼了一声,“不想做良娣,就从东宫滚出去!”

    “那可是父皇下的旨,我待不待东宫,你还做不了主!”

    我知道他接我入东宫也是迫不得已,他并不情愿。我这一句话直接戳到了他的痛处,他在一旁气得直咬牙。

    宫娥见状连忙给他端了碗茶过去,给他消火气。谁知他丝毫不领情,大袖一挥,把茶杯“哐当”砸在地上,茶水连同着碎片还溅了他自己一身。我见他生起气来,就像是一只笨拙的踩住了自己尾巴的猫,那模样着实可笑。只是可怜那宫娥吓得跪在地上,面如死灰地求饶,“奴婢该死……”

    我正准备扶那宫娥起来,继续与他唱对台戏。只是荣娘先我一步,借着让那宫娥拾掇碎片的名头,先把她支开了。这时,刘崇明的寝衣取来了,荣娘立即着手安排宫娥把刘崇明身上那件沾了茶水的衣服换下。

    我见刘崇明一脸怒气未消,就知道他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果真,不一会儿,他又想出了个法子来刁难我。

    只见他当着满殿宫人的的面,颐指气使地对我道:“魏良娣,你费尽心机来东宫,不就是为了做我的妾、低声下气地伺候我么?我不妨赏你这个机会。”说罢,他张开手让我替他更衣。

    他这话俨然一道巴掌直接扇在我脸上,把我气得直跺脚。我和刘崇明从小吵到大,彼此再了解不过,我们都可以三言两语戳中对方死穴。

    我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不到,斜着眼睛警惕地瞪着他。他则是带着嘲弄的笑意,轻蔑地看着我。

    我们就这样两相僵持着。我握了握我袖中的袖炉,真想和小时候一样,一把朝他脸上砸去。只是想着如今要长久纠缠下去,一开始下重了手,以后日日要防着他报复,真是费心费力。

    荣娘轻轻推了推我,想要我示弱,可我毫不买账,依旧岿然不动,我就要看看他两只手要举多久才酸。

    “魏良娣,你是聋了么?”

    他一发怒,满殿的宫娥心惊胆战,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忍无可忍!那也就别怪我下狠手了。我挤出一脸僵硬而谄媚的笑容,一步一步朝着刘崇明走近,还朝着他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笑道:“太子殿下,臣妾这就替您更衣。”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下意识地稍稍退了一步,我紧跟着他上前走了一步,向他逼近。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我贴着他站着,他比我高一个头,我的脸正好到他胸膛。几年不见,他的身子魁梧健硕了不少,倒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了。

    他正低着头打量我,口中的湿润的热气全都呼在我的脖子上,这让我很不自在。

    我从没给人更过衣,更何况是男人了,我有些笨手笨脚,摆弄了许久,才解开他腰上的那条起梁珠宝钿带,然后我乘着帮他脱去外面那件黑色四爪云龙袍的功夫,绕到他身后,拿出袖中藏的白铜袖炉,朝着他的圆润的后脑勺狠狠砸去!

    可是离他的脑勺就差那么一点点的时候,我的手竟然被人拉住了,我气恼地回头一看,是荣娘,她死命地扯住了我的袖子!这时,刘崇明也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来,正好瞧见了此时龇牙咧嘴的我,歪七扭八地举着一块砚台大小的白铜袖炉,朝着他后脑勺的方向袭来。

    他见状十分讶异,愣了片刻后,晃过神来,大瞪着眼睛质问我:“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被抓了现行,有些心虚,还没来得及开口,荣娘一把夺过我手中的袖炉,恭恭敬敬道:“启禀太子殿下,良娣娘娘见您后颈受寒,怕寒气入侵体内,想着先用袖炉为您驱一驱寒气。”我看得目瞪口呆,荣娘平日里看上去温厚纯良,这睁眼说起瞎话来,连我都自愧不如。

    不知刘崇明是真的信了,还是吵累了,他没有深究,只是冷冷道:“你们都下去吧。”

    那些宫娥像是逃命一般,都一股脑儿地退了出去。只是荣娘走的时候,把我的袖炉顺走了,这让我很不开心。整个殿里只剩下我和刘崇明两个人,我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而他的外袍也凌乱地敞开着。

    我忽然觉得有些冷,才发现风把窗吹开了,漏了风进来,绛色纱灯里的烛火明明灭灭。

    我准备将窗阖上,可我才转过身,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等我反应过来时,我的手已经被他紧紧按在床榻上了,他紧紧地覆在我身上。

    我尝试着从他身下挣脱,但他力气太大,我被他按得太死,丝毫动弹不得。我终于明白,以前我穿男装混出魏府时,被娘亲抓到了,她那么生气地告诫我说,再凶悍的女人在力气上永远都拼不过男人,女儿家与男人打闹是要吃亏的。

    我一慌神,朝他怒道:“你想干什么?!”

    他嘲弄似地一把扯下我的寝衣,露出半边肩膀来,半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我,嘴角勾出嘲讽的笑意,“你明知故问,你不是说嫁给谁都不嫁给我么,现在怎么又肯委曲求全做我的妾了。你不就是为了伺候我、取悦我,然后怀上我的子嗣么?要不要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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