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然大悟,对王煜看看,觉得他命不久矣。

    天蓬突然问道:“你现在觉得如何?”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在问我,忙说道:“没……没事了。”

    “堕仙剑已化为你血肉的一部分,却为何会自动想要从你身体里飞出?”他茫然地望着我,口中喃喃道。

    一直垂首站在一旁的陶总管抚了抚两条白眉,说道:“似乎竟像是因为佑宁公主所念的经文。”

    王煜略一沉吟道:“小人也略通经书,公主所念确是金刚真经,真经本为护身佛法,与人并无碍,适才阁中众妖也都没事,怎么偏偏却像是冲着小兔去的?堕仙剑一出,她必元神立散,万劫不复。”

    我一惊,五百世与人无尤,到底是谁要害我?

    天蓬皱眉不语,半晌方说道:“今夜闹了这么久,我累了。”

    陶总管忙上前一步道:“那元信送主上回逍遥殿歇息吧?”

    天蓬却摇了摇头,将袖袍一挥,指了指我,说道:“你跟我回逍遥殿。”

    阁中之人闻言皆是一惊,王煜与陶总管面面相觑。

    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这……是什么情况,逍遥殿是什么地方,怎么光叫我一个人,直觉告诉我情况不妙,口中忙说道:“我……我也累了。我要休息了。”说着,便提步往原来住的卧房的方向走去。

    天蓬剑眉一竖道:“这里乱成这样,你还睡得下去?”

    我慌忙摆手道:“不乱不乱,跟兔窝棚比,这里美好得跟天庭宫殿一样。”

    他双眉一皱,似要发作,却又一瞬间变回了往日漠不关心的表情,冷冷说道:“好……我有时候真恨我自己,为什么不把你丢回你的天庭宫殿里去。”说完,竟翩然而去。

    陶总管立刻跟了上去。

    王煜摇了摇扇子,看了看我,摇头道:“还真是只养不熟的兔子啊。”说完,竟也走了。

    和衣躺倒在床上,我竟觉得神采奕奕,对于自己差点又死在这逍遥洞府这件事,我已经习以为常,只是这次竟有人要我万劫不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脑中胡乱想着,却只觉胸中真气翻腾,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初春的夜晚,乍暖还寒,我的脑袋上却热得冒了一层汗,赶忙又从床上爬起来,脱掉身上的外衣。

    刚解下裙上丝带,却有一件金光闪闪的东西掉了下来,飘落在我的脚边。我拾起来一看,竟是一片如孩童手掌般的金叶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薄如蝉翼,吹弹可破,是以藏在我腰间我却始终没有感觉。金叶子在屋内烛火照耀下熠熠生辉,晃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着实精巧漂亮。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到我身上的?自己长脚了不成?

    我往当先的文字看去,赫然写着三个字:西游记。

    再往下看去,却是那玄奘和尚如何一路收徒、打怪、取经、成佛的梗概,字迹秀丽却潦草,似乎是临时写就。我不禁一愣,看样子竟是那天权星君趁着王煜不注意,在扶起我时偷偷塞进我的腰带里的。

    只见叶子背面竟似还有东西,翻过来看时,却只有寥寥几字,我默念道:“莫失莫忘,勿离勿弃……嗡嘛呢呗咪吽……”这是什么意思?天权星君为何要将这东西给我?

    正纳罕间却听屋外有人沉声道:“这么晚还不睡,是想捉鬼还是被鬼捉去?”

    我一听竟是天蓬的声音,吓得手中的金叶子都差点脱了手,连忙抓紧了就往袖子里塞,这金叶子上写的《西游记》要是被他看见了还得了?!

    就在这时,一袭红衣自窗外轻轻飘落,一双冷冰冰的眼看都没看我,环顾了屋内一圈,随后将眉一挑道:“刚才你一个人在?”

    我愣了愣,那还能有谁啊,点头道:“是啊。你不是回去休息了吗?怎么还没走?”

    “我……”他顿了顿,突然改变话题说,“你胸中真气可还安稳?”

    我深吸了两口气,只觉胸中翻腾之气益盛,却并无阻滞之感,就摇头道:“早就没事了。”

    他用眼梢瞥了瞥我,背转身走到窗边道:“那你脱成这样干嘛……”

    我这才醒悟自己刚才嫌热,脱了外衣只穿了贴身小衣站在屋中,面上一红,连忙披衣怒道:“我是要睡觉了才……”话虽这么说着,额头上的汗珠却挂了下来。

    却在这时,只听一声箫声呜咽,如游龙潜水,如冰雪初融,晃得我心神一凛,瞬间闭口不言,抬眼却见是天蓬此刻正倚窗独立,奏对群山,一泓湖水映得他那红衣之上也是波光粼粼。箫声如雾,洒在湖面,那湖水竟似也有灵犀,兀自默听着,波澜不惊。

    云外凤凰箫。天上星桥。相思魂断欲谁招。瘦杀三山亭畔柳,不似宫腰。长日篆烟消。睡过花朝。

    我听得忘怀,胸中涌动之气竟随着这箫声慢慢平复了下来,一时敛心静默,神思清明。却只觉这箫声越听越心有所戚戚焉,仰头但见天上一轮凸月渐亏,不觉一时失神。

    箫声却如蝶入花丛隐然而止,天蓬将手一挥,长箫如流星般划过天际消失不见。他回头望了望我,点头道:“这下……倒是能睡个好觉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抚了抚额头,一丝汗都没有。

    “你体内有我五百年的修为,已是你现在这身体能负荷的极限了。可惜你凡人之躯,底子太差,若不好好加以引导,很容易走火入魔。从明日起,你跟着我修习道法,将这法力善加运用,可保你心口的堕仙剑无虞。”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听得一惊一乍,五百年修为在我体内?明日起跟他修习道法?我望了望他不怒自威的脸,惴惴道:“不……不用了吧……”

    他眉头一皱,一张冷峻的面孔变得更冷酷了,我连忙摆手,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好吧,听你的就是,只是……也不用您大元帅亲自出马,要不……让王煜教我道法吧。”

    此话一出,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便有些后悔了。果然只听他那冷得让人要冻僵的声音道:“你和王煜……似乎很亲近……”

    我呆了呆,我到底该说亲近……还是不亲近?

    他却似乎并不想再理我,将袖袍一甩,头也不回道:“别再跟我讨价还价,对你……我已用够了耐心。”说完,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呆立窗前半晌回不过神来,一阵清风吹得我身上寒毛直竖,忙跑回床边,口中暗道:莫名其妙!

    正要脱衣就寝,手触衣袖,心中一动,又伸手将那小金叶取了出来。我摊开手掌,却吃了一惊,原来流光溢彩的金叶子现在却暗无光泽,上面的字也黯淡了许多,几不可辨。我对自己看了看,摇头想道,这身体是有多差劲,连金遇身都会变铁片一枚,我真是倒了五百辈子的霉啊。我将它随手丢在枕边,沮丧地躺倒在床。

    是夜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那金叶子还是金的,金光耀得满屋生辉。那叶子上的《西游记》写了很长很长,我看啊看啊,似乎总看不到结尾,最后累得眼皮打架,在梦里我告诉自己,不看了,睡吧。

    我真的睡着了,睡得很沉很沉。

    自第二日起,天蓬竟真的每天来教我吐纳之法,修行之道。我天资愚笨,这身体又使不上力,总是前学后忘,丢三落四,气得他恨不得变身一根扫把要来打我的屁股。

    那日他偏又突发其想地教我纵云,也不看我这惧高的兔子胆是不是这块料。我无数次从云上跌落,也不见这高高在上的师父好心搀扶一把,一时咬牙切齿道:“原来……是逍遥洞主的老毛病犯了,变着法子来折磨我啊……”

    他闻言端立云端不语,不一会儿随手在身边扯了一片云,做了张凳子将我放在里面,摇头道:“朽木不可雕也。”

    我撇嘴道:“没见过教兔子学鸟飞的。”

    他怔了怔,似乎自言自语道:“想当年……兔子第一个想学的便是驾云。”

    我一愣,刚想开口,突然被一片云遮住了视线,忙起身观瞧,见云上来人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正是陶总管。他笑眯眯地看看我,又向天蓬作揖道:“见过主上。”

    天蓬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王煜有了什么消息?”

    我一怔,猛然想起自决斗那日后便再没见过王煜,脱口而出道:“他去了哪里?”

    天蓬瞥了我一眼,转头并不答言。

    陶总管笑道:“王煜奉主上之命,前去查访那日佑宁公主所念金刚经一事。他自决斗那日后便离了洞府,原来沉星姑娘还并不知晓。只是……他至今还没有传回什么消息。”

    天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所为何来?”

    “启禀主上,”陶总管忙拱手道,“北极驱邪院千沫上师来了,已在逍遥殿等候主上。”

    “千沫……”天蓬默念道,“她怎么来了……”

    陶总管道:“上师并未说明来意,元信只怕是紫微大帝有什么旨意托她来传,是以不敢怠慢赶紧来禀报主上。”

    我听说紫微大帝四个字,不觉一愣,猛然间想起王煜提起过的那几句话:“紫微之敕,运动灵文,降行天地,帝君紫微,天蓬大帅。。。”

    正思索间,只见天蓬身已飘出丈外,我刚想提步跟上才发现自己还在云上,忙急叫道:“等等我,我也去。”

    远处冷冷的声音回复道:“有本事就自己飞来。”

    我头顶划过无数根黑线,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咬了咬牙,口中念动腾云咒,脚下之云晃晃悠悠地飘浮了起来。我心头一喜,抬眼看时,早不见了天蓬的踪影,心中又是一急,瞬间只觉脚下飘忽,直往下跌去。陶总管见状,忙伸手将我拉住才止了我的下坠之势。

    只听那冷冷的声音又道:“别帮她,让她自己来。”

    陶总管听言立马松手,我恨得牙痒痒的,胸中拼着一股劲,口中念咒,云扶摇而起,向前飞去,不禁大喜道:“我会驾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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