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声第一个字还似乎还远在九霄云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竟已近在门边。阁中的一众妖精一下子炸了锅。那赤彦变颜变色道:“来得好快!”说着当先对天蓬拱手道:“天蓬兄,小弟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事,告辞告辞。”说完抖转身形,便从窗口破空而去。

    一时阁中各种告辞声迭起。那黄羊老仙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甘若,又看了看天蓬,惴惴道:“多谢天蓬老弟今日为我老羊摆下寿宴,隔日……”忽然只见暖阁门户一动,他跺一跺脚,向天蓬一揖到底,随后飞身而去。

    我本觉得昏昏欲睡,也被这惊雷般的语声震得一愣,只觉全身暖暖的,才发现自己竟还倒在天蓬怀里,不禁觉得火烧脸颊,便轻轻地挣脱了他,倚着窗边站着。只见佑宁已被王煜扶坐在软榻之上,却仍双目紧闭未醒。那杀童和陶总管分别侧立昏睡的甘若两边,均双目望向门外,似乎竟也有些紧张。

    刚才还人声鼎沸的暖阁,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鸦雀无声中只听门户吱呀一声。一阵风过处,走进来一个人,身穿金丝软甲,腰佩荡魔长剑,眼如闪电,顶罩圆光,团脸微胖,颔下微须,此时走进阁中,眼光一瞥,向着天蓬正身拱手道:“小弟见过兄长。”

    天蓬抬眼看了看他,点头道:“你来了。”

    王煜和陶总管均拜倒道:“见过真武帝君!”

    只杀童竟并不动弹,鼻中哼了一声,说道:“帝君可真是稀客。”

    那真武帝君却似乎不以为意,对着王煜和陶总管微微一笑,又转身笑对杀童道:“怎么。三哥是嫌我来得不勤吗?”

    杀童冷冷道:“年初一我们邀你吃团年宴,你却不来。今日倒不请自来了,只怕不是来看大哥,而是来找佑宁的吧。”

    我听了吐了吐舌头,想来那日我阴差阳错在暖阁中坐的位子竟是留给这位真武帝君的。

    天蓬此时走到甘若身边,抱起她的头细细观瞧。只见他将手在她的额头轻轻一点,她竟渐渐又从巨大的蛇身蜕成了人形。他又凝神细看她的面色,似乎确认无碍,便对杀童说道:“你带了甘若下去休息吧。”

    杀童微微一怔,又看了两眼真武,方抱起甘若出暖阁而去。

    真武却只拿眼睛看着佑宁,走到她身边探了探她的头顶,突然拿双眼一瞥站在旁边的我,说道:“这阁中,好重的妖气……佑宁像是被人控制了心神,是以现在还未醒人事。”说着,将手掌抚在佑宁头顶,缓缓运气推拿。

    我一愣,有妖气……干嘛对着我说啊。我对自己全身上下看了看,哪里有一点妖精的样子啊……

    就在这时只听佑宁轻轻呻\吟一声,醒转过来,瞪着一对大眼望着真武说道:“兄长……你怎么来了?”

    真武无奈地对她看看:“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借着我的名号擅调天兵天将去搜摩云山……要不是有人报我,我还不知道你来了大哥的逍遥洞府。你现在觉得如何?”

    佑宁道:“我刚才只是被那甘若逼得狠了,想用兄长教我的金刚真经抵挡一番,却不知怎的一时间突然觉得心神不宁,神思恍惚,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甘若怎么不在?”说着,她看看天蓬:“兄长,这场比试是我胜了吗?”

    真武闻言一愣,说道:“佑宁啊佑宁,你知不知道你的小命都差点没了,还在问谁胜谁负!”

    天蓬本已回了首座,坐着闭目养神,听他们说到这里,便说道:“佑宁,刚才你念的,确是金刚经吗?”

    佑宁愣了愣,说道:“是啊。除了这金刚经,别的经文我可不会念。”

    真武点头道:“大哥也知我幼时曾在西天大雷音寺菩提禅师座下修行过百年,这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确是我教佑宁防身所用。只是……竟有妖怪巧借了这金刚经控制了她的心神,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大哥可能想到是何人所为?”

    天蓬抬眼看了看我,轻轻摇了摇头。王煜见状,上前躬身道:“启禀帝君,刚才阁中众位均是主上宴请的各洞洞主,与主上相交并非一日两日,若要一一查访,想来也不是难事。在下愿担此责,请主上和帝君恩准。”

    真武点头道:“若有王煜贤弟出马,必能很快查出这下黑手的妖怪。大哥……”他朝着天蓬拱手说道,“小弟今日尚有公务在身,又被佑宁这么一搅,真是杂乱纷纷,小弟这就带佑宁回天庭,改日再来给大哥负荆请罪。”

    佑宁闻言一怔,张了张口没有说话,只拿眼睛看着天蓬,见天蓬只微微点了点头,她杏眼一红,说道:“我不回去!”

    真武皱眉道:“不要胡闹!”

    佑宁环顾暖阁道:“天蓬兄长答应过,将此阁给我居住。我没有胡闹。”说着,她手一指我,向天蓬说道,“兄长,你这暖阁连这小丫头也住得,我住不得吗?”

    冷不防被提起,我呆在当地。真武这时又仔仔细细看了看我,说道:“不知这位姑娘是谁,刚才……我就觉得有点面善。”

    我一惊,别说这辈子了,前五百辈子我也没见过这么大的人物。

    天蓬也微微一愣,说道:“你说……你见过她?”

    真武略带困惑地点头道:“只是小弟实在记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佑宁道:“兄长必是看错了,她只是这府上新收的婢女,我都没见过,兄长却怎会见过?”

    真武点了点头,却又皱眉对佑宁说:“她既是大哥府上之人,自然可以住在这里,你说你要住在这里,却是何道理,速速跟我回去!”

    佑宁身形一转,扑倒在天蓬面前:“天蓬兄长,我不回去。你就让我住在这里吧。我情愿……”说着,竟用手一指我,“我情愿跟她一样,做你的婢女!”

    这里又有我什么事儿啊,我站在一边郁闷地想,公主不做做丫头,这公主脑袋是坏掉了吗。

    “你……”只见真武怒指着佑宁,全身都在颤抖,一时阁中一阵狂风刮过,吹得每个人都是衣袂翻飞。王煜慌忙跪倒道:“帝君息怒!公主只是一时说笑……说笑……”

    真武深深吸了两口气,阁中立时风止,他叹了口气道:“佑宁,我知道你心中有气,只是……陛下有命,我也没有办法。”

    佑宁闻言,秀眉一拧道:“若兄长执意不允,陛下想来也无法。兄长若怕陛下责怪,我这就回天庭,自己去跟陛下说去!只恐怕兄长也存了攀附天家之心,而忘了兄妹之情。”说到最后,触及心怀,眼泪竟扑簌直下。

    天蓬听到此处,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佑宁听天蓬有此一问,哭得更是厉害,拉住他的袖子抽泣道:“天蓬兄长,昨日……我兄长回宫说,玉帝有意将我许配……许配给太子,兄长已然答应了。我今日一早就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可是你却不在,我才贸然调兵去搜山寻你。我不愿意嫁人,我宁愿守在这儿,哪怕……就做个丫头……”

    真武听她如此说,气得将袖子一摆,背转身不看她。我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太子……莫非是……

    只听天蓬缓缓说道:“凌希天资纵横,又是天界太子,倒配得上我们佑宁。”

    真武闻言,立时转身说道:“大哥所言甚是!”佑宁闻言一怔,立时说道:“不!打死我也不嫁。”

    天蓬又道:“只是这世间最难得情愿二字,既然佑宁不愿,我们又何必强人所难?”

    真武听了愣住。佑宁听了破涕为笑道:“果然还是天蓬兄长深知我心!”

    真武叹道:“大哥真是逍遥惯了,忘了天规天条不成。陛下都开了口,如何能说个不字,就不怕玉帝雷霆一怒?”

    天蓬冷冷地哼了一声:“那是你们的天规天条,我却不怕他。”

    佑宁拍手笑道:“就是就是!怕他怎的!”

    真武急得直跳脚,忙拿眼睛觑着王煜,拼命使眼色。

    王煜愣了愣,尴尬地摇摇羽扇,半晌向着佑宁开口道:“是。我逍遥洞府何时怕过天庭。何况玉帝陛下宠爱佑宁公主如此,必不会重罚于您。只是……公主请细想,若您执意住在这人间逍遥洞府,那玉帝会怎么想?为什么别的洞府不住,偏偏住这儿?玉帝早就变着法儿地想将此处夷为平地,只是碍着他那天帝的面子,又没有理由出尔反尔,不能轻易动主上。公主这一住,可是给了陛下一个顶好的发兵的借口。到时候带兵统领估计真武帝君是逃不掉了,那您说,到时您这两位兄长是打还是不打?真武帝君却将何为?要说打,这几千年的兄弟情分还要不要了,要说不打,帝君到时就是罪上加罪。还有公主您,到时候真打起来您是帮谁不帮谁?”

    佑宁听他一口气讲完,深吸了一口气道:“怎么我逃个婚而已,真会变成这样?”

    王煜点点头:“确是如此。请公主三思。”

    佑宁急得团团转:“那我该怎么办?难道……难道真的要我嫁给凌希?”

    王煜摇头道:“事情还没到无可转圜的地步,打小玉帝就喜爱公主,所以才想将您许配给自己的儿子。不如公主先跟帝君回去,再慢慢想办法,如何寻个机会再跟陛下说明,想来玉帝看在帝君面上,也不会多说什么。再说了,不是还有一位,比玉帝陛下更喜爱您的人物在天上吗。”

    佑宁听了眼睛一亮,说道:“对了!我怎么忘了,还有娘娘在,娘娘从来都当我女儿看待,也没提过要我嫁凌希,我这就回天庭跟娘娘说去,只要娘娘开口,陛下必定收回成命。”说着,对天蓬说道:“天蓬兄长,你快打发人将这暖阁收拾干净了,我回天庭回了娘娘以后便就来住的。兄长,咱们走吧。”说着,竟亟不可待地就出了暖阁。

    真武见她如此,忙向天蓬躬身道:“既如此,小弟拜别兄长。改日再聚!”说着,也亟不可待地飞身而出。

    天蓬看了看王煜,抚着脑门,竟忍俊不禁地笑了笑:“王煜啊王煜,这回你可惹到了这位佑宁公主了,小心下回碰到她吃不了兜着走,我可不管。”

    王煜愁眉苦脸道:“主上,我也是没有办法……下次再碰见公主,主上务必搭救一二。”

    我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这是为什么?你何时惹到了她?”

    王煜更加愁眉苦脸地看看我,摇摇羽扇道:“只怕……提起这门亲事的人……就是王母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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