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握着手里的白色长剑,对阿浪说道:“要是中途出了岔错,你和我恐怕都会被那鞑子王爷关起来,到时要想出去,恐非一朝一夕可以办到!你会责怪我么?”阿浪朗声道:“说到哪里去了?我虽非甚么武林高手,紧要关头,要对付那四十来个蒙古卫兵总是有办法的,何况你我并肩作战,你那精妙绝伦的剑法我已见过,就算出了岔错,你定能全身而退。”低声忖道:“实无计议,只好搬出季末思将军和马兄来了!”本想将此中细节告诉紫宸,又怕紫宸因而暗生芥蒂,不到万不得已,索性缄口不言。

    紫宸道:“说的也是,你与少林嵩山都有莫大的关系,武功源自这两大门派,区区几个、几十个蒙古官兵,自当不放在眼里!”最后一句颇有调侃之嫌,阿浪笑道:“你这话中有话,要是我不帮你办好这件事,你便会说,‘少林派和嵩山派的武功也不外如是,虚名是有,实力却没看到’,哈哈哈哈!”紫宸道:“不会不会,我最多抱怨一句两句,绝不会降罪于你,哈哈哈,今夜要是没见着那个人,后面的事就难办一些。俗话说祸兮福所倚,只要于大局无害,一切都好,其他事我也不会强求!”

    阿浪追问道:“后面的事?难道今夜的事不算重大,后面还有更重大的事?”紫宸撅嘴道:“怎么?难道你担心我又拉着你,教你为我办另一件事?”阿浪呵呵一笑,只觉这紫宸姑娘也有些古灵精怪,侃侃道:“能为姑娘这等绝代佳人效力,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千件、万件,那也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紫宸嗔道:“你又不正经了,你在冠军楼还说要正经说话,到了王府外边,又开始胡言乱语!”阿浪亦觉失礼,遂不多言,只静静听从紫宸的安排。

    两人在木屋候了小半个时辰,紫宸探头一看:天际晚霞斑斓,四野华灯初上,暮景残光,亦甚壮丽。两人并未换装易容,也不蒙面,一个持剑在前,一个赤手在后,缓缓靠近东门的围墙。阿浪想马元良父子与季末思一行恐怕早已到达王府,目下不知被安排到何处饮宴,但瞧王府上空的璀璨灯光,大致是座无虚席,宾客如市,阿浪低声谓紫宸道:“这王府里多半来了好些高官侯爵,晋阳王虽然权倾朝野,自应全程作陪以尽地主之谊,饮宴之地自然会增设守卫,而其余各处,守卫心知府上大喜,当有疏忽,我们正好乘此良机赶去小丽苑,来个攻其不备!”紫宸道:“事不宜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两背相倚,互作掩护。

    紫宸拾起地上的一块石头,贴墙一聆,使了两分内劲,将之掷入王府,眨眼工夫,便听得石块落地的声音,此后她又连连拾起五六块石头,依着第一手做法,分别掷至府内,只是每一次使用的内劲、每一次掷去的方位均有不同,阿浪轻声赞道:“紫宸你真是聪明伶俐,这法子既能探得墙内是否有人,又能得知地势高低!”紫宸两眼一瞪,示意他莫在紧要关头寻隙溜须。紫宸说了句,“此处并无卫兵巡逻,照地形图看来,我们从此处翻入,会落到一片草地上,幸得草地半里之外有一簇花丛,我们轻声细语,当可瞒过东门的守卫!”阿浪道:“我把剑举在半空,你腾起之后以之为辅,应能越过此墙!”这晋阳王府的围墙高约二十尺,紫宸身子轻盈,当下以长剑为辅,轻易越入府内,阿浪的轻功尚属一流,也不费多大心神,一瞬到达草地上。两人相视一笑,阿浪将长剑还给紫宸。

    这时东门门口的守卫正换班轮岗,一不留神,阿浪与紫宸已借着花丛的阴影斜插至长廊边缘,四目一凝,双双会意,随后小心翼翼经过长廊、假山,听得里余内声响震塞,惊奇阵阵,偶有绚烂烟花,绽放片刻也即消逝。假山之后,忽见两个卫兵的身影传来,似从小丽苑走出,阿浪与紫宸择了隐蔽之处,听一个卫兵说道:“等王爷寿辰一过,咱们再好生轻松轻松,这一连数月,我可真是累坏了……”原是两三句抱怨。另一个卫兵道:“你道是王爷寿辰过了,咱们的好日子就来了?那山西的贼庄一日不除,咱们一日不能安享富贵,只得再到山西驻守……”紫宸秀眉上翘,鼻息急出,似是陡生怒焰,阿浪忖道:“这个卫兵口中的贼庄,究竟是哪一处宝地?”心想与朝廷官兵作对的,若非替百姓出头,即是行了伐罪举动,自算“宝地”,他对元庭的腐败亦甚痛恶。先前那卫兵又道:“咱们在山西虽有剿匪擒贼之任,到底是山高皇帝远,凡事由王爷做主,做起事来也不至畏首畏尾,那贼庄的人固然凶猛,咱们却不须处处提防,但在大都可不同了,前几日我在城西与一个户部小吏斗了一着,岂知他的顶头户部尚书是当今丞相的门生,那小吏委实可恶,竟搬来丞相的名讳,我不服气,便说自己是晋阳王殿下的近卫兵,可那小吏并不买账,还闹到了咱们王府总管胡尔察那里,总管他为了息事宁人,竟教我向那小吏道歉……”

    另一个卫兵问道:“后来怎样?”那卫兵摇头叹道:“如你所想,我担心惊动了王爷,只好向那混账小吏陪个不是!唉……咱们王爷既是大汗的同胞弟弟,又手握倾国重兵,按理说当今丞相也因忌他三分,可事实上,王爷他始终长年在外,朝中的许多关系并不牢固,因此……丞相那头,咱们还是不得罪为妙!”另一个卫兵忙应:“是了是了!这么说来,戎马山西却比这繁华大都安逸?”那卫兵道:“那件事倒无关痛痒,最多是心头难受几日,但你想,自从咱们到了大都,到了这晋阳王府,可有好日子过?一会被调去看守瑞景殿里那贼匪,一会须得通宵保护阎夫人的安全,睡过几日安稳觉?咱们与贼庄的人大大小小经历了三四十仗,也不及在王府里劳神!”阿浪心道:“原来这王府里的卫兵不太想留在京城,一是因京城里并非晋阳王最大,还须看他人脸色,但最为紧要的却是这王府的担子极重!”想到那卫兵说“瑞景殿里的贼匪”一段,不禁望了望嗔怒不已的紫宸,心中隐约觉得诸事似有关联:何以紫宸自从听到这两个卫兵的对话,就这般怒火难遏?另一个卫兵续道:“只盼着早一日将贼庄连根拔起,咱们在山西可就高枕无忧了……到时候荣华富贵,只如探囊取物!”

    两个齐声邪笑,徐徐走入假山,数声未毕,鼓息间声响断绝,夜光之下,尽都张嘴吐舌,显然是笑到一半,就被人点了哑穴。

    “贼庄贼庄,贼匪贼匪?哼,看你们往后还敢不敢嚼舌头……”说话的正是紫宸,她待两人靠近假山入口,一剑一个点中其失哑要穴。阿浪拍她道:“这两人口没遮拦,你别因此动怒,我们不必为此耽搁,赶紧到小丽苑去吧!”紫宸怒气未消,“呼呼”两掌,结结实实掴在两个卫兵脸上,她出掌时义愤如泉喷涌,两掌下去,每人脸上都现了一个红彤彤的手掌印。紫宸哈哈大笑,将两人拖入假山阴暗处,遂与阿浪直奔小丽苑。

    小丽苑呈四合之状,远远看来,活脱脱一个大方盒子,苑门共设两处,分在南边与西边,阿浪与紫宸来到东面,自无门阀可寻,而南门、西门均有卫兵扼守,南门约二十五个,西门约十五个,苑墙高十五尺左右,两人纵步上跃,自可轻易“得逞”,但那四十个卫兵分批运作,或巡逻,或守苑门,或守院子。

    院中灯火通明,从墙边探视:屋内一个烛火倩影,肩若削,腰似束,一个膀粗头大,步沉石,动跌香,原是主仆二人。屋外十个卫兵按剑而立,临近晋阳王生辰,方圆十数里早已戒严,但瞧卫兵个个兢切,看来屋里之人绝非俗物。所幸这小丽苑墙头甚宽,“趵趵”两声,阿浪与紫宸即已腾到墙沿上,两人俯身之际,对苑中情形也窥得八九分。紫宸低声道:“南门口有十人,院中有五人,屋外有七人,剩下的十几人全到了西门……”阿浪应道:“只须先对付院中五人和屋外七人,但若想顷刻间制服这十二人,应等他们汇在一处,否则其中有人呼救,我们立时前功尽弃!”紫宸笑道:“这个好办!我从墙沿边找一块小石头掷往半空,你施展弹指神功,教它直直落地,那十二人必定个个惊讶,待他们聚拢之后,你听我口令,立时再施弹指神功,务必招招中的,然后我快速闯入那屋子,去见那个人,南门、西门其余二十来个卫兵必然不会一道出现,你瞧着一个打一个,瞧着十个打十个,记着我说的穴位具体位置即可!”

    紫宸每说一个字,都将声气沉于腹心,说完这段话,胸内已大感不适,阿浪自然清楚瞥见,暗道:“定要协助紫宸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否则便有负她辛苦一着!”默念几句,与紫宸凝神望罢,相互传递“准备就绪”的话语。紫宸拾起身周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朝半空猛力一扔,阿浪右手轻浮,气道游走臂、腕之间,劲力突出,一招“有的放矢”快如急电,稳稳击中正骤然下坠的石头,那石头受了弹指神功的内劲,重力与内劲相撞,内劲占据绝对上风,当下猛地朝上空飞窜,势头却转往西面,因受了大地引力而最终落到院子里。听的“砰砰”数声巨响,屋中那膀宽的身影急速移动,将耳朵凑到门口探听,院中、屋前共十二人惊却三魂,只剩七魄,个个抚心叫道:“发生甚么事了?”这时均以为西面来了不速之客,拔出佩刀佩剑,缓缓朝西面踱去,紫宸噗嗤低笑:“这群卫兵可真傻……”阿浪起身运气,双手并用,紫宸侧首一看,见他臂上真气穿行,眉宇间陡生数条紫气,心想阿浪的弹指神功自已发挥了十层,绝无保留,只望毕其功于一役。紫宸一面低念:“打背后‘膏盲’,大椎下开六指宽,左右旁开四指宽,凡人之病,‘膏盲’为重;打胸前‘关元’,脐下三寸,旁打‘鹰窗’,‘玉堂’下开四寸……你打中他们前后的几处要穴,他们要恢复差不多须一炷香时候,一炷香之内,我们从速撤走即可!”

    阿浪一面以“十手争指”为主击要招,双手并用,十指齐发,那院中十二人起先站姿不同,或前或后,阿浪弹指一挥,前打‘关元’、‘鹰窗’,后击‘膏盲’、“冲府”,他固然不是点穴高手,寻常任督二脉所附穴位自能辨别,又听紫宸声细音好,一字一句送入耳畔,这招指法准确无误,“百发百中”,十二个卫兵顿如老僧入定,动弹不得。电光火石之间,屋内两人不知发生了何事,贴门聆听那身影缓缓朝内走去,紫宸拍了拍阿浪,拱手谢道:“多谢你啦!我先去办事了……”阿浪摆手拒谢未讫,紫宸已欢快地跳入院中,阿浪一面注视着紫宸,一面留意南门、西门余下卫兵的举动,众卫兵的身影一旦射到院中,依着此前的指法穴位,画葫画瓢,当非难事。

    紫宸推门而入,那膀宽的身影似欲大喊,她一个剑尖直指对方气海要穴,那身影登时静止,喊也没喊出来。阿浪心道:“我虽不知紫宸到屋内所为何事,但既然是她精心设计的,里边的人应当是个重要人物!我自要保紫宸一炷香之内不受滋扰……”想来这位紫宸姑娘心绪一到,便会将此中来龙去脉详细告知,她定不会平白取了屋中人的性命,教自己做了帮凶!于是目不转睛,盯着西、南两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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