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使一回青署就急派青衣使邀蓟子训过来叙话,蓟子训这几天正呆得心惊肉跳,再加上担心苟子和大鸿的安危,也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听是青使相邀,急不可耐地兴冲冲往青署大堂奔去。

    蓟子训住的是青署后院一僻静所在,离大堂还有一段距离,一路上护卫、下人、女仆无不对他恭敬有礼。

    若是他刚进来那会儿,能得到这样的礼遇,当真会让人受宠若惊,但此刻,他却烦不胜烦。

    青使已在大*摆下筵席,*两侧摆满了白玉几案,案下锦褥拥簇,更有百色珍果、千样佳馔列于案上,宾客盈堂,笑语喧声,袭人耳鼓,蓟子训看大部分都不认识。

    青衣使径直领着他往青使座位走去,却见青使边上设了一锦褥,蓟子训也不客气,招呼了一声便盘腿坐下。

    青使笑道:“兄弟真是了得,若非兄弟大展神威,我这青署此刻一片焦土了,今日特设宴为你庆功,你我且再痛快畅饮三百杯,兄弟可有这胆色否?”

    蓟子训抚掌道:“有何不可,只要大哥你还用那玉薤浆招待,小弟我便不客气。”

    青使说:“如此说好,饮酒之前我却有几位宾客是一定要介绍你知晓的。”

    蓟子训往那座下一看,却见右边首座一白发白须却面目红润如婴的老人站了起来。

    青使道:“这便是千阳郡守,你要找寻的千阳楠问他便知。”

    蓟子训大喜,慌忙站了起来往那千阳郡守奔去,边走边作揖:“老人家我找你找得好苦啊,这下可好,我再不用寻寻觅觅了,老人家怎么称呼啊?”

    那老人也慌忙立起道:“蓟大人千万莫要这般客气,小老儿能帮上蓟大人的忙,那是小老儿的福气。再说蓟大人危急之中伸援手,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蓟子训在那千阳郡守案边上旁若无人般盘腿坐下,才发现这老头身后还坐着一正对着他挤眉弄眼吐舌头的女孩,正是那天被蓟子训救了的少女。

    蓟子训一刹时千万热情都化为乌有,奸笑几声,连忙立起,道:“应该的,应该的。”逃也似的回了青使的身旁坐下。

    还未坐定,又见左边首座立起一年青男子揖手作躬,却是生得貌如良玉,质比精金,光彩照人。

    蓟子训见那人生得俊美,心里已是几分好感,忙举手遥遥揖拜道:“这位大哥让人看起来就赏心悦目,等会一定过来亲近亲近。”

    青使道:“你倒能识人,这人你也是一定要亲近亲近的,玉薤浆便是他酿制的。”

    蓟子训咋了一下舌头道:“我还道这玉薤浆是天上神仙酿的仙酒,却原来是大哥的手艺。”

    那俊美青年似是十分面薄,被蓟子训这一夸张,脸如酒酣,心里却十分的受用,只是又作揖又鞠躬的,搞得蓟子训他也象鸡琢米般又点头又哈腰。

    至于其他人等,蓟子训则是微微颔首,一概不多加理会,眼中却四下睃巡,只盼酒宴快点开始。

    只是这青使却噜哩噜嗦,说个没完,一会儿大大夸张了一番蓟子训,一会儿又说了一通这次出远门办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蓟子训一个字都没听清。

    他倒在人群中发现千阳郡老头背后那少女却总是对着他一会儿竖眉,一会儿作着鬼脸,一会儿居然举起一对粉拳对他作咬牙切齿状,不过蓟子训却感觉这女孩即便是生气,也煞是可人。

    若非身下坐着这许多人,他定要作鬼脸回礼,忽听一声鼓乐响起,只见庭堂上走上几个伶人,有男有女,男的俊俏,女的娇媚,蓟子训对这些不感兴趣,青使站了起来,大声宣布宴会开始。

    蓟子训也慌忙站了起来,却见四下众人端坐案下均目瞪口呆,蓟子训也不脸红,大大咧咧又坐下,心里却极为尴尬。

    却听“嗤”地一声轻笑,正是那少女发出的,只是眼下这庭堂中极是寂静,这轻笑声听起来更为清脆。

    蓟子训听得大乐,对着那少女翻着白眼,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少女一见众人都侧目看她,心里不觉大是羞愧,脸蛋涨得通红,又见蓟子训对着她大翻白眼,心里更是又气又急。

    千阳郡守更是大窘,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倒是青使却不以为忤,恍若未见。

    又一声鼓乐响起,众人都纷纷起身举杯相敬,蓟子训这下学得乖了,待众人都立定了才站了起来,青使拍着蓟子训的肩道:“你这样我喜欢。”却听得蓟子训也莫名其妙。

    众人纷纷上前向青使及蓟子训敬酒,蓟子训却早是见机跑到那俊青年案前,手里捧着玉杯道:“玉薤浆真不是凡间应有的,我先借花献佛,敬大哥一杯。”顾自饮个干净,口中则咂咂称美。

    又道:“还未请教怎么称呼呢,真是失礼。”

    那青年有些腼腆,连忙道:“大人这是太抬举小人了,在下散宜生。”

    蓟子训一个盘腿就在他边上空地坐下,身后的侍从慌忙从边上拿了张锦褥过来,蓟子训也不用,拉着散宜生的手开心道:“借光躲躲,这时候那位置太是扰人。”

    散宜生深以为然,道:“蓟小兄弟真是豪爽,如今便这般不拘小节真丈夫作风,将来更是不可限量。”

    却从怀中取出一物,半个拳头大小的如白鹤展翅般的瓷壶,壶嘴正是那艳红的鹤嘴,丹顶却成了壶盖,也不知这瓷是怎么作的,竟如铜镜般闪闪发光,壶上刻着许多奇花异草,极是华丽。

    散宜生说道:“承蓟小兄弟抬爱,叫我一声哥哥,哥哥身无长物,只是这物却也不是平凡东西,就当是大哥的见面礼。”

    蓟子训见这东西光彩闪烁,想必是个值钱东西,心下也是爱惜,正欲纳入怀中,却只听一声惊叫声:“散叔叔把这宝贝送人了。”

    正是那少女的声音,这少女一直气呼呼地注意着蓟子训的一举一动,只觉这少年大异常人,穿着怪异,便连坐姿不同他人。

    人家是彬彬有礼地跪坐在案前,举止斯文,他却是盘着一双赤脚,举动夸张,再加上前些天他多次拒绝接见她号召成立的英雄偶像会,让她在众女友中大失面子,本来应该是极讨厌这人的,却偏偏那怪异之至的举动老是吸引她的眼球。

    这少女这一惊呼,众人都齐齐回过头来看,便连青使也觉惊异万分,道:“不得了,不得了,酒坛子居然把这心肝都送你了!”众人也是纷纷称奇。

    散宜生见蓟子训甚是不明这宝物的用处,吩咐左右拿一壶清水,道:“你且把这瓷壶打开,倒一滴在这在这水里。”

    蓟子训照着他做,周围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便连青使也立在一边看着。

    众人只闻一股奇异酒香扑鼻而来,却见那壶清水竟变成乳白色的,恰似那仙鹤颜色。

    又一会,这乳白中竟渐渐地渗出一点丹红,这丹红浮于水面上,竟凝成了鹤嘴状,旁人不觉在旁大声喝彩,这其中喝得最响的却是那女孩。

    蓟子训对着挤在她身旁的正大呼小叫的少女翻了一下白眼,那少女气急伸手便去抓蓟子训,却被旁边正注意着这少女的千阳郡守拦住,少女连忙低下头,纤手却在蓟子训的眼皮低下使劲地攥着五指山。

    散宜生从怀中摸出一只玉勺在这将这乳白琼酿舀了一勺倒在一杯中,递于蓟子训,蓟子训接过一饮而尽,久久才叹了一声:“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众人大笑,便连刚才还愤愤不平的少女也咯咯直笑。

    蓟子训道:“这壶真是好东西,却不知叫什么名字。”

    青使笑说:“这壶叫鹤父,这壶里的水却叫酒母。”

    蓟子训又叹道:“雅,真是雅,若是我就叫不出这等雅名。”

    青使抚掌笑:“你还真是识物,这鹤父酒母便称伯雅,伯雅不仅是一雅物,更是散先生最是厉害的宝器。”

    蓟子训道:“既然有这伯雅,便有仲雅、季雅,却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

    青使呵呵大笑:“仲雅季雅是好,却不是东西,错了,错了,是两样宝贝,这两宝贝散先生是决计不会送你的,你便知足吧。”

    众人齐齐哄笑,便连散宜生也笑得呛出了眼泪,蓟子训却听得摸不着头脑,想必是什么宠物之类的活物吧。

    散宜生笑道:“这酒母是遇水即化酒,认水不认人的,好水就能泡出好酒,便跟那茶叶一样。尊使的唤鱼池泉水也算是天下一等名水,化出来的琼浆也甘香甜咧。其实这伯雅只是风花雪月的雅称,若说这东西还有个本名,却叫金阴飞觞,你若能结成道胎,这物便是一厉害道器,待会儿我给你运器箴石,以后你慢慢摸索。”

    蓟子训一揖到底,道:“谢谢散大哥把这宝物赐于小弟,小弟若是以后对大哥想念得紧,便用这鹤父酒母喂喂酒虫。”

    散宜生拍着蓟子训的肩说:“你也是雅人,伯雅也只配你用。”

    青使哇哇大叫:“这般说来这座上都是俗人了,难怪我问你要这东西,你却死活不给,今日倒是大方。”

    散宜生笑道:“蓟小弟还会睹物思人,若是尊使大人你,怕是有了这杯中宝物,早把我忘得干干净净。”

    青使笑道:“这也是,算我是俗人。”转身吩咐下人把这壶琼浆分于众人,众人觥筹交错,极尽雅集之乐,席上人人心畅,个个情欢。

    蓟子训更是把酒尽欢,频频对着青使和散宜生举杯,青使喝得性起,更是原形毕露,袒胸露腹,全无一丝尊使威严,酒过三巡,青使嫌这酒杯太是不爽快,换了巨觥盛酒。

    众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得递酒下人走马灯似的往酒窖里来回跑,便如千阳郡守这等老者,开始还眉头打结,愁苦不胜,三巨觥下肚,便不分东西南北,抓住蓟子训的手喋喋不休。

    蓟子训也喝得是只觉天在下,地在上,墙壁都在团团转动,头重脚轻。

    看那少女就站在千阳郡守身边,正对着蓟子训嘟着小嘴生气,道:“今日高兴,我敬你一杯,权当向你陪礼,待我找着了千阳楠,便再也相见无期,你不须再恼我。”

    那少女也不说二话,抢过千阳郡守的巨觥,仰脖一干而尽,蓟子训直看得两眼瞪直,也跟着干了一杯。

    也真是杯酒释怨隙,少女本就内心感激蓟子训,哪还有什么深仇大恨,再听蓟子训说相见无期,更是心下怅然,遂一来二往两小又干了三杯,不一会两人俱是面红耳赤,口干舌燥,便连说话也不太灵活。

    蓟子训看这少女玉面纤毫毕露,光洁如镜,竟看不出半点瑕疵,檀口吐香,媚目如丝,不觉看得呆住,少女心里更是半喜半忧,白了蓟子训一眼,道:“呆子。”

    蓟子训连忙低下头,全身却是从内到外都象是火着般滚烫。

    青使却于此时在蓟子训耳旁轻道:“这小姑娘美吧?”

    蓟子训随口说道:“美!”

    青使道:“你喜欢她吗?”

    蓟子训此刻脑里眼中全是她醉态可掬的动人面容,哪还分得清谁在他耳边叨唠,只道是自己在问自己,口中说的全是心中想的,便毫不犹豫地说:“喜欢啊,若是得她做我的娘子那才美呢。”话还没说完,便已不省人事,醉倒在你,隐约间只听得众人哈哈大笑。

    第二天天还没亮,蓟子训就醒了,只觉口渴如焚,便忙唤来下人取来一壶清水,骨哚骨哚喝了个干净,待想再睡会儿,却只觉心卟嗵直跳,暗道:“不会是大鸿他们出了什么事吧,怎么心好乱。”

    细细想起昨晚的宴席,隐约只觉得不对,却再也记不清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遂收拾心情,从怀中摸出那伯雅细细察看,又想起散宜生说过的话,从怀中一摸,却是一块五彩石版,想必是什么运器箴石,左翻右看,也看不出这箴石的稀奇,便又收了起来。

    闲来无事,便想看看这两天那光团变成什么样子了,这一看,又是一跳,光团却如霓云般色彩绚丽,内杂七彩光晕,上下翻腾,竟比前些日子大得多了,隐约也成实质状,想必是那玉薤浆神效吧。

    蓟子训依旧运起光团,心下十分畅快,指上青冥灵戒也蠢蠢欲动,心念引那光丹气息往那灵戒冲去,灵戒也十分渴望和这光团的交流,待两股气息一接触,蓟子训快活得灵魂都仿佛升上了虚天。

    灵戒里发出的气息不但纯净,而且强大,光团竟迅快地不断吸收这气息,渐渐地光团变得有些结实,内里的光彩也仿佛都移到了外面,但这快活持续了一会,感觉灵戒的气息竟是无法遏制地流动,怀中所藏之天王木精突地跳动起来。

    蓟子训心中惊疑,那木精竟潜入心府内,挡在灵戒和心内光团的通道间,顿时感觉全身一松,灵戒的气息被那木精一阻,便如数返还。蓟子训睁开双眼,心下惶惑,不敢再试,再寻那天王木精,已是不见。

    此时却听一下人在门外道:“请大人更衣后即赴厅堂,青使大人有急事相请。”

    蓟子训出门后一打听,散宜生他们远来而至的宾客都已陆续离开,心里不觉怅然。

    蓟子训赶到青署大厅时,青使正与千阳郡守说话,见到蓟子训过来,青使还没说话,那郡守老头便急蹿蹿奔了过来,拉着蓟子训的手,东看西瞧,便仿佛蓟子训脸上长着花似的,一双老眼看得都快咪成一线了。

    蓟子训让这老头瞧得毛骨悚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摔掉他那双白乎乎的胖手,赶紧躲到青使背后。

    青使却从怀中摸出一物,正是那锁支郭食邪的三千锁魂青丝,却已从原来粗大超二指宽的银链变成了仅筷子大小的一根银链。

    青使手一抖,这银链便变化成万千细铁线,真比青丝还要细少。

    蓟子训叹为观止,青使道:“这三千青丝为羽翔晶石所制,灵气运用得当,就能收发自如,可粗可细,可长可短,变化万端,乃灵器中不多见的宝物,前些天教食邪噬咬,昨晚我已用灵气修补完好,今天便转送于你,也是你我有缘,你不可推辞,你先妥善藏好,这运器箴石也一并收好。”

    蓟子训还没说话,千阳老头便兴奋的双眼发光,仿佛这三千锁魂是赠予他似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微微颤抖道:“还不谢谢尊使大人的赏赐,这可是尊使大人昔日威震青界的宝贝,纯粹的运风宝器,便是上天入地也是不多见的。”

    青使微微一笑:“你还没入道门,自然不知道这修道宝物的一些妙用,这宝物分道器、宝器、真器、灵器、仙器、神器、尊器等几类,什么宝物要什么丹气来摧动,还要顾及五行或五灵生克,便如这灵器便需要灵气才能完全摧动,但若修成道胎,便也可由真气摧动,但只能发挥其不足三成的威力。”

    蓟子训只听得如坠云雾,晕头转向,青使摆摆手道:“入了道门以后你自会明白,我也不多说了。”

    蓟子训见这千阳老头在旁还兀自开心得团团转,奇道:“老头,这宝物也是青使送于我的,你瞎开心干什么?”

    千阳郡守也不生气:“怎么会没关系,关系可大了……”见青使眼神向自己看来,忙止住不说。

    蓟子训看着青使道:“大哥,一大清早地我怎么感觉怪怪的,有什么事瞒我呀?”

    千阳郡守却哧哧笑道:“贤婿啊,你不会睡了一晚便什么事都忘了吧?”

    蓟子训让这千阳郡守这一句话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蹬坐在地上,看着青使,又看着千阳郡守,忽地跳了起来,指着千阳郡守,嗷嗷大叫:“死老头,你是不是失心疯了,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贤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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