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9:06

    他们没有考虑过拖着这副伤痕累累的钢铁身躯还能够做些什么,但是此刻他们难以保持理智,宝马z4与奥迪tt一前一后上了瑞成立交,踏着两架雪铁龙的尾气紧追过去。

    狭窄的单车道没有持续多长,很快就进入了环城高速那双向双车道的沥青路,在西往东方向,两架雪铁龙还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但反之,他们在对方的眼里其实只不过是即烦人而又驱之不散的苍蝇罢了。比起在下面,踩油门的幅度可以更大了,路面上虽然也有车,车与车的间距更加大,他们可能会比起在下面的时候更畅通无阻,但本来车身灵活的优势反而会失去。

    优劣很快展现在眼前,双方的距离不曾减少,对方像是似幻似虚的海市蜃楼,看得清却摸不着,这种折磨比任何疾病都难熬,距离所产生的不甘煽动了他们的手指按下氮气瓶阀门的开关。

    雇佣兵对于他们留有一手应该不会感到奇怪,即使看着倒后镜里两个破烂的镜中像变得越来越大,他们都相信自己会游刃有余。首先接近的是宝马z4,借助着氮气赋予它的速度狠狠撞击钢蓝色雪铁龙的车尾,反作用力带来的震动牵扯到了小康体内的每一个细胞,城墙般坚硬的车身迫使小康不得不寻求其他进攻方式。

    “金刚,把它逼向围栏,蓝色那驾,现在的高度即使掉下去里面的人也未必会死!”目前绿色车在前蓝色车在后,对方精良的设备或许会成为毫无顾忌的理由,而且对方正在右边的车道行驶,紧贴着与雪铁龙车身高度相仿的护栏。在氮气维持之下,z4与tt速度确实能牵制住对方,但他们时间不多,必须速战速决。

    撞击之后的z4速度稍微减缓了一点,维持在了蓝色雪铁龙的后方,从左方高速向前的奥迪tt已经与蓝色雪铁龙平行。金刚摇下右车窗,对着雪铁龙射击,但因为方向盘在左的关系限制了角度,不能射击轮胎。但子弹只在对方的车窗上留下了裂痕,金刚只看得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在里面,黑色的影子宛如恶魔。

    手枪造成不了任何威胁,对方企图加速,但逃不过在左方的tt与在后方的z4的追捕,两人的默契使蓝色雪铁龙如同被被锁上了手脚的囚犯一样,小康知道所有的都条件已经具备了。金刚渐渐把方向盘向右扭,在双方的距离缩小到一个既定的范围时,金刚在临界点快速扭动方向盘,奥迪tt扭向右,成功近在咫尺。

    可早在金刚扭动方向盘之前,在他们前面一直被忽视了的另一辆雪铁龙突然减速,奥迪tt还来不及转向就撞向了绿色雪铁龙,被死死地堵住了。而在右车道的蓝色雪铁龙与宝马z4则继续前行,在z4与tt平行的瞬间,金刚把他的手枪通过车窗扔了出去,小康接住了这把沉稳的武器,延续飞蛾扑火的决心。

    在成功阻止奥迪tt的进攻之后,绿色雪铁龙马上重新加速,转到右车道紧跟在宝马z4的后面。金刚紧随其后,小康企图把车转到左车道对蓝色雪铁龙进行射击,但不料对方减速转到了左车道与z4平行,阻断了他的企图。对于方向盘在左的z4里的小康来说这似乎是更大的优势,他伸出手枪对着那块隔绝了驾驶者的秘密的车窗射击,但只是两发之后,绿色雪铁龙从后对z4撞击。纵使这次小康的手枪没有再脱手,但他已经发现刚才的局面重现上演了,但被锁住手脚的囚犯变成了自己。

    两架雪铁龙一左一右威逼着他,从后赶上的奥迪tt什么也做不了,而且它的氮气也已经消耗殆尽了,距离随着速度的骤减越来越明显,空间仿佛在被拉伸,无论金刚如何踩紧油门,无论奥迪tt的引擎再怎么转动,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就像是与卫星脱离之后的火箭一样,只落得坠落的命运。

    然而等待着孤身奋战的小康何尝不是失败,雇佣兵似乎想结束这一场以大欺小的游戏。蓝色雪铁龙把z4逼向环城高速边上的护栏,轮胎钢圈与护栏摩擦产生的火花溢到了车窗上,燃烧着小康的生命。

    z4被蓝色雪铁龙与护栏紧紧夹着,万恶的高速产生的气流使z4轻微地上浮。纵使是连肉眼都难以看清的程度,但在受到两股压力的作用下被无限放大,宝马z4在一瞬间离地有二十几厘米。也在这个一瞬间,雪铁龙对它施以最后一次撞击,z4整架车在空中旋转了起来,只要再稍微向它施加一丁点的压力,比如说几颗子弹,那小康就会连人带车从高速公路坠落下去。此刻在空中翻腾的小康如置身一个旋转离心舱之中,天旋地转是他现在唯一的感觉,日月星辰都仿佛被搅在了一起,世界的声音好像已经传不进他的耳膜。

    宝马z4车身翻转躺在了环城高速上,头部受到撞击加上被脑充血折磨,小康只看见了两架四不像在眼前渐渐消失,被地平线淹没。——14:47:58

    15:13:44

    消防车与救护车早已“分道扬镳”,从福荫路出来之后感觉简直如同从颓桓败瓦中逃出来的幸存者一样,纵使气温刚刚过了全天最高的时候,近似融化的空气依然让人感觉清新。那种遮天蔽日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火场,那里充斥着另一种他们从未接触过的恐惧,恶名昭昭的犯罪者所能引起的恐慌实在不容小视,比起实实在在的火焰与浓烟,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更让人心头一寒。

    但奇怪的是,历经无数生死危机的考验,本应一如既往气定神闲的消防员们竟然全都累到了闭目养神以致昏昏欲睡的程度。消防指挥员甚至隔着玻璃听见了从后面传出来的鼻鼾声,他转过头去看见都都是一张张睡死的脸。“在后面的水罐车上的弟兄们应该也一样吧”他不禁这样想。

    已经到了距离越华区消防局仅一条街之隔的十字路口,回去之后就要换班了。在拐弯之际,坐在泵车副驾座上的消防指挥员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还夹杂着喇叭声,仿佛把所有人毫无防范的灵魂硬生生地勒住了。指挥员马上摇下车窗把头探出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处在了一个多么草木皆兵的状态。但无奈他什么都看不到,只因消防车是往左拐,坐在方向盘在左的副驾座位上的他即使把整个身子伸出去,也看不见车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更让他心急如焚。

    “你在干什么!你有病啊!”在指挥员旁边驾座上的司机突然对着对讲机破口大骂了起来,他通过倒后镜看清楚了一切,在后面的水罐车差点撞上了一辆白色丰田。

    “我就说过别让他开车,迟早出事。”在指挥员旁边的司机以先知的口吻抱怨着,显然福荫路发生的一切在驾驶水罐车的年轻司机的心灵里烙下了一道特别的印记。整个越华区消防局都说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块头大却像小鹿一样胆小,所以只选择了当一名司机而不是冲到火场最前线。

    消防局铁门沉重的拖拽声响起的时候,水罐车的方向盘早已湿了一圈,但两辆车终于平安停进了越华区消防局。消防指挥员看见了局长的身影,他并不感到受宠若惊,而是意料之中,绝对是为了刚才在福荫路的事,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各部门的沟通最有效率的一次,雇佣兵的影响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弟兄们起来了,下车了。”指挥员敲了敲玻璃之后便推门下车了,他直奔局长而去,开始了他们的“悄悄话”。泵车的司机还有两年就退休了,他已经在这个岗位上服务了三十多年,每次执勤回来下车的时候都伴随着一阵拼搏过后的谈笑风生,满头大汗甚至满脸淤青的消防员们死里逃生后的患难才是这一份职业给予他们最大的光辉。

    泵车司机关上车门之后就打算直奔水罐车而去,他一心想着痛骂那个魂飞魄散差点让消防局蒙羞的后辈。但他突然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此时此刻的寂静与平常对比异常鲜明,他听见了后门打开的声音,但听不见一连串熟悉的声音,他转过头去,看见所有消防员依然睡在座位上。

    他转头的瞬间正好看见那一边的车门关上了,明显有人下车了,但其他人依然在座位上。他十分不解,刚想着要数一下看刚刚下车的那是谁,但随即马上意识到了他身处在一个怎样的环境当中。他知道出事了,正想大声喊出来,但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的喉咙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冰冷,随之而来的一阵撕裂的疼痛,他的思维已经随着年老而变得迟钝,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喉咙插着一把刀子。

    消防车的红色金属车身上隐约映出了一个人影,但他看不见这个阴险的人是谁,却在倒地的同时透过车底看见了倒在对面与自己遭受了同样命运的那个后辈。他们的眼神在相互做最后的挣扎,但灵魂早已无力支撑这一具已经快要断气的身躯。在他们即将无声无息地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有一个恶魔还在附近游荡,到底是一个人?两个人?他们已经分不清楚。

    局长与指挥员与他们两个的尸体仅有一墙之隔,但却如同置身与另一个世界一样懵然不知。“悄悄话”过后局长回自己的办公室,指挥员走回车库,等待着他的不仅是两具冰冷的尸体,还有两个消防员在泵车旁边打架,指挥员正准备开口大骂,但两具尸体堵住了他的声带。

    两人打斗的动作彰显着他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指挥员无暇考虑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他拿起对讲机准备呼喊,但消防局的铁门突然被撞开,那震耳欲聋的声响差点让指挥员手中紧握的对讲机掉落在地。

    一辆黑色的雪佛兰车冲了进来,向着正在打架的那两个人驶去。其中一人被撞门的声音分散了注意力,他的对手抓住了这一瞬间的破绽对他发动了连续猛击直接把他击晕,不之后被他的对手抬进了雪佛兰里面。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随后那漆黑的身影随着引擎声消失在指挥员的眼前,声音甚至盖过了他对着对讲机的呼喊。——15:38:13

    15:41:09

    一辆车头少许凹凸不平的奥迪q5停在了越华区人民医院门口,从车上下来了两个神情焦急的男人,他们急忙冲了进医院。

    霍杜随便抓住一个路过的护士问道:“你们大概在一点半的时候派出去的那辆救护车回来了没有!”霍杜紧握住护士肩膀的双手不自觉地越来越用力,逼得护士不得不挣脱霍杜,她说:“我是耳鼻喉科的,不清楚,如果病人严重的话通常会送到急诊,你自己去看吧。”

    “那你们是不是在三点钟之前又派了一架救护车出去?”

    “对不起,我不清楚,你去那边问问吧。”护士显然被霍杜吓到了,她指了指咨询前台之后就急忙离开了。

    在医院一楼的急诊,霍杜得到了救护车还没回来的答复,一位主任医师声称他们最后一次收到来自那一辆救护车的消息大概就是在二十几分钟之前,他们说从福荫路里救出了一位伤者,他情况稳定,正在回程途中。主任医师尝试再次联系救护车,半分钟之后霍杜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医生联系不上救护车。霍杜的心如同被行刑一样悬吊在了半空。

    雇佣兵的计划成功了,他们再一次证明了在他们面前的霍杜简直就像一个在众神眼中的凡人一样脆弱。

    霍杜在福荫路醒来之后消防车和救护车已经离开,庄文希替他保管着丢失的电话,他才发现上面无数个未接来电和短信,马上和周宏君互通了消息。之后他和庄文希马不停蹄地开着奥迪q5赶往越华人民医院,霍杜在担心自己的儿子,但其程度远不止其他人所想的那么轻微。

    在霍杜和庄文希离开之前,他们收到了金刚打来的电话,之前因为他一直与小康保持通讯所以庄文希一直打不进去。双方互相汇报了情况,金刚把在车里昏迷的小康救了出来,打了120,他们在环城高速上等待着救护车。在福荫路,能供他们使用的的车只有一辆,但霍杜的计划是兵分两路。据金刚描述,小康没有大碍,让他们随时保持手机畅通。他和庄文希去医院,让其余的三人带上两名消防员打出租车马上赶到越华区消防局。霍杜看穿了雇佣兵的计划却来不及阻止,雇佣兵混在了消防员甚至是护士里面!

    那两个消防员身上被脱去的防护服揭示了一切,霍杜推测至少有两个雇佣兵混进了消防员里面,但丁颜帼的目标是霍依韩,很可能连救护车都被他们混了进去。然而霍杜在得到主任医师的回答之后马上和庄文希回到了q5,雇佣兵可能已经丢下救护车离去,又或者直接开着救护车离开。他们会原路返回福荫路,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一辆被抛弃的救护车在显眼不过了。同时霍杜让周宏君到交通部门查看从福荫路到越华人民医院路上所有电子眼的片段,一有消息双方马上互通。霍杜把痛失高恒和古伟圣的消息告诉了周宏君,他们驾驶着q5离开福荫路到乔雅西路的时候看不见那一架黑色的雪佛兰,这更加强迫着他们接受这一个残酷的事实。

    期间杨晋给庄文希汇报了他们的发现,消防局果然发生了事情,但他们来晚了,在消防局死了两个消防车司机,根据消防指挥员的描述,当时有两个身穿消防服但身份不明的人在打斗,其中一人被另一人击倒,随后一辆黑色雪佛兰轿车闯进消防局把那两个人接走了。雇佣兵似乎把他们的车也据为己有。杨晋他们已经联系了搜证组之后会留在现场把事情处理完,有任何进展会保持电话联系。

    霍杜沿途的搜索徒劳无功,相信雇佣兵选择了更远一点的“抛尸”地点。身负重任的周宏君似乎比拿着御赐金牌更畅通无阻,他很快拿到了电子眼的片段,霍杜根据他的提示找到了那一辆停在路边被抛弃的救护车。它果然完全偏离了从福荫路到越华人民医院的路,停在了距离环城高速的其中一个入口不远的地方。

    霍杜连车都还没停稳就开门跳了下车冲上救护车,车里的一片凌乱加促了霍杜的呼吸,一名司机两名医护人员全部不省人事,而霍依韩不在里面。霍杜感觉仿佛要窒息了一般,意识几乎临近崩溃的边缘,他的亲人再一次从自己眼前消失了。他认为从此会一蹶不振了,他的渺小以及脆弱让他承受了两次致命的打击。他的心灵比遭受世上任何酷刑都要难受,他跪在救护车里面,看着从原本插在霍依韩手上的点滴的针头里一滴滴流出来的生理盐水,自己的眼泪不自觉地与之同步。

    他愤怒且无助地捶打着车子,庄文希仿佛又看见了几个月之前痛失妹妹的杨晋。他同样为自己的乏力而感到懊恼,但他不相信犯罪者是一种应该存在的生物,可是无能所产生的烦躁又无从宣泄。

    他们连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的动力都没有了,整个人像是停止运作的机器一样,尽管知道自己在浪费时间,但他们也宁愿让自己躲在这一个“角落里”,让片刻的宁静淹没自己,让自己仿佛是一只被树汁困住的虫子,被时间锁起来。——16:4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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