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是懂古人为何要发明冕服这玩意了,就是为了强迫你坐姿标准——因为一但坐姿不标准,你就有可能因为头重脚轻而一头栽在地上。

    胡亥端坐了一回儿,见嬴政只是不住的打量他,但似乎又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打算,只好自己先开口道:“父皇,有话您就问。您问了,孩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无不实……”那是不可能的。

    “你……你……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今天要下雨?”听见宝贝儿砸这么说,一肚子问号的嬴政终于还是没忍住。

    第123章 写诗

    “原因很简单,因为每年的六月到八月,正好是泰山的雨季而已。”胡亥回答了一个特别特别纯朴的答案,至于说“每年这个时候,夏季风雨带会先移至华北地区最北,然后又退回华北以南”这种高洋上的理论就不用说了,说了嬴政也听不懂。

    “是故,儿臣昨日去打猎时,曾和泰山附近的数名老农交谈,得知最近山中天气阴晴不定,今日可能会有小雨。”胡亥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反正昨天他的确是和泰山附近的老农交流了天气情况,而老农也的确告诉了他今天可能会下雨,记得要带伞什么的。

    不过这个下雨的时间点,却是从后世史书上推测出来的。虽然司马迁没有写具体的名字,但是却有始皇避雨于五大夫松下的记载,后世的五大夫松可不就在十八盘和中天门之间嘛。

    “你到是细心。”嬴政满意的摸了摸胡子,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复又皱起眉头说道:“可你为……为什么要说真龙出现呢?要是没下雨怎么办?”

    “没下就没下,不过是丢了儿臣的面子而已。儿臣只是儿,只是臣,而且还是个小孩,掉点面子有什么了不起?反正过几年,儿臣长大了,就没人记得了。可是父皇就不同了,父皇是一国之君,怎么掉面子?封禅遇见暴风雨这件事,说大不大,但是说小……若是从有心人嘴里说出来。父皇应该还记得山下那群儒生,山东的儒生从来都是骄傲自大,自以为是中原大国牛气轰轰,数百年来卑鄙我大秦那更是卑鄙惯了。现在齐国被您灭了,而您又不接受他们制定出来的禅礼,现在他们知道父皇您下山遇雨的事,会不会讥笑……不,应该说他们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所以他们一定会讥笑父皇您的。”胡亥板着脸,表情严肃的看着嬴政,说道:“讥笑也就算了,他们会不会将下山遇雨,变成上山遇雨,然后宣称您上山时‘为暴风雨所击,不得封禅’。”

    不用怀疑了,他们一定会这样干的。司马迁在《秦始皇本纪》里写的是“下,风雨暴至,休於树下”;而《封禅书》里则变成了“始皇之上泰山,中阪遇暴风雨,休於大树下”,而诸儒生则因为“既绌,不得与用於封事之礼,闻始皇遇风雨,则讥之”;十二年后,秦亡之时,为了在新主子面前推销封禅,又怕新主子因为始皇封禅一样亡国,觉得不吉利,便假称“始皇上泰山,为暴风雨所击,不得封禅。”

    “你说的到是极为有道理。”嬴政摸着胡子,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天空响起一声炸雷,接着就听见车顶上传来了“嘀嘀哒哒”的雨滴声,声音越来越大,大到后面,感觉就像有人在车顶上倒水一般,“雨很大啊!”嬴政有些忧心肿肿的说道:“这样不会遇上山洪吗?”

    胡亥站起身,推开车窗,狂风卷着雨滴一起吹了进来,但胡亥却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只见刚才还是阳光明媚的环境,因为天空中布满黑云,已经是漆黑一片,犹如深夜恐怖片一般。

    云层之中,胡亥隐隐可见紫色的电光在其中闪烁不已,要不是嬴政还坐在车里,胡亥一定会调侃上一句“不是说建国后动物不能成精吗?这是哪位大能在飞升渡劫啊?”

    “父皇无须担心,夏季暴风雨来得快去得更快,很快雨就会停的。”胡亥信心满满的说道。

    虽然《始皇本纪》和《封禅书》上都没明说,但是看得出雨不是不大,就是持续的时间不够长,否则一颗松树哪能挡得住雨?而且要是真下上几个时辰雨,又或者是遇上山洪急石流什么的,早就被儒家那些长舌男给记到史书里了。

    这一世,因为自己提前打了预防针,相信在自己的动作之下,此事就会传遍全国,到时候封禅时下雨不但不会成为凶兆,搞不好还会成为后世皇帝封禅的标准——不下雨就是没有真龙感应,没有真龙感应说明你就不是真命天子。

    嗯……照这个标准,自己当了秦二世后,没有准确的天气预报出来之时,打死他也不来封禅了。

    “熊孩子,站在怪笑什么呢?还不快把窗关上,山上怪冷的,你还开窗?”嬴政走过去,“啪”的一声将车窗关上,然后伸手拽住胡亥,将胡亥拉到车内的软榻上,找了床薄被将胡亥裹起来,才放心的坐到另一头,看着一本书,慢慢的翻看起来。

    既然熊孩子说不会有事,那就肯定不会有事。更何况了,都这样了,操心也没有用。

    看着一脸淡定的看着书的嬴政,被被子裹成一团,偶尔想挣扎脱出来,还被他爹,他亲爹一脚踹回原地,最后干脆被亲爹一脚压在身上的胡亥,真得很跟他说,亲爹,大夏天的,就算山上气温低点,但是您儿砸穿昨也不是短裤和小吊带啊。这是冕服!足足十几层的冕服!穿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您还给您儿砸盖被子?多大仇多大怨啊!您忘了,您宝贝儿砸大冬天被您整出痱子的事了吗?

    胡亥眼角含泪,想起以前在某涯看过的一个帖子《我们竟然长大了——818父母养活我们时候的误操作》,在嬴政这样的糊涂爸爸照顾下,自己不但能活下来,还能健康长大真是不容易啊。

    因为早就已经做好了下雨的准备,所以这一次再也没有“始皇休於树下”的记录——当然,嬴政就算是想去树下休息,胡亥也是绝对不有答应的。连打雷下雨时,不能站在树下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千百年后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还要不要啊?

    夏天的暴风雨来得快,下得快,但去得更快。倾盆的大雨在下了大约十来分钟之后,就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又过了大约半个来小时,雨彻底停了下来,云层散开,阳光从天上落了下来,彩虹挂上了山的那一头,又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看见外面雨终于停了下来,已经被自家老爹弄得快晕过去的胡亥,大叫一声“既然雨停了,儿臣就先告退回另一辆王车了”,然后不等嬴政反应过来,直接从榻上跳起来,略整理了一下衣服,就打开车门,逃也似得冲了出去。

    嬴政放下手里的书,嘴角挂起一丝笑意,捉弄儿子什么的,感觉真是不要太好。

    胡亥刚一出王车,刚才那副慌慌张张的样子,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从容淡定、格调特高的脸。

    “少……少公子。”赵高一脸诚惶诚恐的看着正慢慢走下王车的胡亥,眼神有如在看天人一般,声音颤抖的说道:“您有什么吩咐吗?”

    “拿纸笔来,本公子要写诗。”胡亥回头看了王车一眼,一甩衣袖负气的说道。

    哼!坏爸爸,就知道欺负您宝贝儿砸吧。你不是喜欢每到一个风景名胜,就满山乱丢垃圾乱刻石碑,写各种花式的“到此一游”吗?你刻,我也写,千百年后,看世人是记得你的“到此一游”,还是记得我的“到此一游”。

    待赵高将纸笔拿来,胡亥略一沉思,飞快在纸上挥毫泼墨道:“六月上泰山,石平御道开。六龙过万壑,涧谷随萦回。马迹绕碧峰,于今满青苔。雨落洒绝巘,水急松声哀。北眺崿嶂奇,倾崖向东摧。洞门闭石扇,地底兴云雷。登高望蓬流,想象金银台。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玉女四五人,飘颻下九垓。含笑引素手,遗我流霞杯。稽首再拜之,自愧非仙才。旷然小宇宙,弃世何悠哉。”

    抄完这首李白的名诗,胡亥想了想,当代之人未必能体会诗中的美感,遂又抄了另一首,“款泰坛,柴泰清。受天命,报天成。竦皇心,荐乐声。志上达,歌下迎。亿上帝,临下庭。骑日月,陪列星。嘉祝信,大糦馨。澹神心,醉皇灵。相百辟,贡八荒。九歌叙,万舞翔。肃振振,铿皇皇。帝欣欣,福穰穰。高在上,道光明。物资始,德难名。承眷命,牧苍生。寰宇谧,太阶平。天道无亲,至诚与邻。山川遍礼,宫徵维新。玉帛非盛,聪明会真。正斯一德,通乎百神。飨帝飨亲,维孝维圣。缉熙懿德,敷扬成命。华夷志同,笙镛礼盛。明灵降止,感此诚敬。”

    赵高看了看前面一首,又看了看后面一首,虽然他一向知道少公子文才不错——文才不好,怎么拍龙屁?但这样风格截然不同的两首诗,几乎在同一瞬间写完,也不是一般文人能办到得。更难得的是,前面那首勉强能算是游记心得体会,但后面这首却是……

    “乐章?”赵高微带惊讶的看着胡亥。

    “嗯,你去找人谱个好曲,再编个好舞。等抽空父皇宴请群臣,尤其是那群儒生的时候,就让他们跳这个,懂吗?”胡亥看着赵高小声的说道。

    “懂懂懂!”太懂了!说白了不就是要打脸吗?这个事我喜欢!

    “嗯……”胡亥微微点点头,其实后面那首诗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前面那首诗。

    那可是李白上泰山追忆皇帝封禅时,遥望传说中蓬莱三岛,幻想自己遇到仙女赠杯的故事,徐福那家伙不是很快就要上场讲蓬莱三岛的传说了吗?

    第124章 禅礼(地雷加更)

    果不其然,嬴政从赵高手里拿到胡亥写的诗之后,立刻觉得心痒难耐,感觉好像有一百只熊孩子在抓——熊孩子这种生物,一只就够了,一百只什么的,咸阳宫都会被熊孩子拆成渣渣。

    总之一句话,要不是等会还要上梁父山行“禅礼”,嬴政真想将自家熊孩子抓来聊一聊他的诗,“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玉女四五人,飘颻下九垓。含笑引素手,遗我流霞杯。稽首再拜之,自愧非仙才……熊孩子诗虽然写得不怎么样,但这内容……这个世界上,真得有神仙吗?还有这前面说的金银台,又是什么地方呢?蓬流?是熊孩子上一次皮影戏里说的蓬莱三仙山吗?”

    嬴政一路都在琢磨着海外仙山的事,待到梁父山山顶,他从王车上下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对胡亥说,“等会下山同朕一起走。”

    看着嬴政说话时酷似校园大哥放话说“放学后别走”时的表情,胡亥先是心中一乐,接着冲着嬴政一拱手,说道:“正好,儿臣也有事与父皇相商。”

    “何事?”嬴政上下打量着胡亥,熊孩子又要出什么坏主意。

    “听说父皇准备秘密行禅礼,不让外人知道禅礼的过程?这是为什么?”胡亥看着嬴政,目光有神的说道。

    “呃……这个……”嬴政脸上浮起了一丝尴尬,儿子心中无所不能的父亲,却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公开举行禅礼,想想都很心塞丢面子。

    “父皇可是担心山东儒生笑话?笑话您用我们秦国的祭祀方式封禅?”胡亥很不厚道的一语戳中嬴政的心思,“所以不敢让人知道?”

    “哼!朕会担心被人知道?笑话!”嬴政冷哼一声,撇过脸说道:“熊孩子就会瞎说。”

    虽然嬴政一副不想谈的模样,但胡亥却不打算放过他,反而开口激道:“那您要是不怕,你干嘛不让人知道?”

    “熊孩子懒得跟你说。”嬴政转身欲走,却被胡亥一把拉住衣袖,一脸苦大仇深状,一步一步紧跟在他身后,大有你今天不跟我说清楚,我就不让你走之势,“你这熊孩子,到底想什么干啊?”嬴政回过头,无可奈何的看着胡亥。

    既然是秘而不宣的“禅礼”,嬴政就没打算带其他人上去祭坛处。当然实际上,若熊孩子愿意听话,带他上去也不是不可以,但现在的情况很明显,只要自己敢带熊孩子上山,明天他就敢将“禅礼”的具体情况,以公文的方式发送全国学习。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嬴政无可奈何,只得回过头看着胡亥,试图跟他讲道理。

    这个世界上,最让朕讨厌是就是和熊孩子讲道理了。谁能告诉朕,有没有其他方法可以甩开这只小熊啊?什么?用暴力!不好,万一伤到小熊,心疼还是朕、出医药费的也还是朕、丢脸的更加是朕,太不划算了。

    “现在是父皇您到底想干什么?”胡亥双手插着腰,气乎乎的说道。

    说好的自信又自负、目空一切、没人敢在他面前“吱”一声的秦始皇呢?本公子眼前这货是谁?一点都不符合秦始皇的人设和画风嘛!

    “父皇,您现在已经不是西陲边境那个靠养马起家的诸侯、也不是那个诸侯不与之会盟的秦王了。您清醒一点,您现在是秦始皇,一统天下,前无古人的秦始皇,不要被那些儒生几句话,就轻易的牵着鼻子走。”胡亥抓住嬴政的手,一边摇一边说道:“在您之前,没有人能完成一统天下的霸业,也没有一个统一了天下的君主来泰山封过禅。既然前头没有前例,那么谁又知道父皇所举行的禅礼,符合不符合君王的礼仪呢?按父皇,儿臣还是那句老话,既然是秦人,自然以《秦礼》为尊,无须在意他人眼光。”

    “可是若是那些儒生……”嬴政的话,到底还是曝露了他心里的想法。

    “父皇都命人撰写《秦礼》了,又何惧他人流言?您以为您秘而不宣,他们就不会笑话您了?他们只会说您心虚!一个人想笑话另一个人的时候,无论那个人是哭是笑是喜是怒,对方总能找到理由来笑话他。”篡改了一下张爱玲女士的名言,胡亥在心里默默道了个歉,又继续说道:“而且为了不让别人笑你,就活得战战兢兢失去自我,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您还统一什么天下啊?那还不如趁早回天水放马去,你去放马了,就肯定没人笑你了。”

    胡亥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嬴政,作死的又提了一句,“说句不好听的,若是父皇在意流言,昔日您身世的流言……”

    “哼!”被胡亥的话,勾起心中阴影的嬴政,生气的冷哼一声。

    胡亥被嬴政身上的冰霜之气,吓得脖子一缩,但仍然硬着头皮说道:“那个时候父皇王位尚且不稳,但父皇您不但挺过来了,而且还能建立了这么伟大的帝国。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反而……越活越胆小,一点自信心都没有。”

    嬴政听完胡亥的话,脸上浮现出一丝追忆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说的对,当年朕都无惧天下人的流言,现在干嘛要害怕儒家那些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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