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雷震此言一出,谢玄的眼神骤然一变。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手中的茶杯竟被他生生捏碎。
    任锋利的瓷片掺杂着炽热的茶水流淌在指间,谢玄却无心理会。但见他眼神颤抖,表情似喜似忧,毫无预兆地出手拽住雷震的衣领,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此话当真?”
    “雷某岂敢蒙骗谢府主?”
    雷震似乎被谢玄的反应吓了一跳,愣愣地望着虎目如炬,气喘如牛的谢玄。
    “他们何时回来?打算在哪儿落脚?”
    面对心急如焚,炮语连珠似的谢玄,雷震不急不缓地顺怀中掏出一张字条,在谢玄面前缓缓展开。
    “三月十五……潞州客栈?”望着字条上一行娟秀小字,谢玄不禁面露狐疑,“这是什么意思?”
    “时间和地点。”雷震一边应答,一边将字条拿到烛火旁烧为灰烬。
    “时间地点?”谢玄眉头一皱,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柳寻衣和洵溱会在三……”言至于此,谢玄心念一动,声音戛然而止,后又匆匆改口,“会在那一天出现在那个地方?”
    “不错!”雷震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这是大小姐和副宗主的意思。”
    “莫非……让我去潞州见他们?”
    “不是‘见’他们,而是‘捉’他们。”
    “捉他们?”谢玄大惊失色,困惑更甚,“什么意思?”
    “大小姐和副宗主知道谢府主一直被凌潇潇怀疑,在贤王府非但捉襟见肘,步履维艰,而且有安危之忧,生死之虞。因此,他们决定帮你‘洗脱嫌疑’。你可以设法将他们的行踪透露给凌潇潇,并向她请命亲自率人前往潞州客栈捉拿副宗主。如此一来,凌潇潇必会打消对你的疑虑。”
    “让我假装捉拿……”
    “不是假装,是真让你将副宗主押回贤王府。”
    “万万不可!”雷震的解释令谢玄心头一沉,毅然回绝,“太凶险了!谢某宁肯被清风和凌潇潇怀疑,也不愿拿柳寻衣的性命冒险。你可知,一旦柳寻衣落在凌潇潇手里会有什么下场?”
    “此一节大小姐早有考虑,让你将副宗主押回贤王府确有几分冒险,但……相比于功败垂成的凶险,我们反败为胜的机会更大。因此,经大小姐和副宗主反复斟酌,一致认为此法可行……”
    “胡闹!”谢玄愠怒道,“一旦让凌潇潇见到柳寻衣,她定然不顾一切地杀之而后快,哪里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凌潇潇也许丧心病狂,但清风理智尚存。”面对谢玄的强烈抵触,雷震耐着性子慢慢解释,“清风身为中原武林盟主,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追杀副宗主,替上任盟主洛天瑾报仇雪恨。然而,斗转星移一年多过去,他非但没有‘说到做到’,反而在追杀副宗主的事上屡屡受挫,以至威信大跌,名誉扫地,江湖群雄无不对其颇多微词。此事不仅仅是清风一人的荣辱,更关乎整个武当的颜面。因此,今时今日的清风比天下任何人都‘渴望’副宗主。只不过,他渴望的并非杀死副宗主,而是借杀副宗主的机会替自己挽回声誉,向天下英雄证明自己的实力,从而坐稳武林盟主的宝座。”
    “这……”
    “清风绝不会允许副宗主死得太痛快,因为他要竭尽所能地榨干副宗主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你的意思是……”谢玄渐渐恢复理智,不再像刚刚那般一意孤行,“凌潇潇不会立刻杀死柳寻衣?”
    “为了她爹,一定不会!”由于洵溱早有授意,故而雷震表现的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大小姐断言,一旦你将副宗主囚于阶下,清风一定会广发英雄帖,邀天下英雄共聚一堂,共同见证他替洛天瑾报仇,替自己雪耻。毕竟,这种出头露脸,大吹大擂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江河日下的清风好不容易抓住一个‘翻身’的机会,岂能轻易放弃?”
    “似乎……有些道理。”谢玄思忖道,“你刚刚说‘反败为胜’的机会,是不是想等清风将天下英雄汇聚一堂之时,我们一举揭穿他们父女的丑恶嘴脸?”
    “不错!”雷震面露狞笑,“不止清风需要有人见证,我们也需要有人见证。最好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当面锣、对面鼓地将新仇旧怨一笔笔算清楚。省的江湖中流言四起,徒惹猜忌。”
    “话虽如此,但……你怎知清风一定会广发英雄帖?”
    “谢府主不要忘记,袁孝眼下就在清风身边。”雷震得意道,“长白山的‘竹篮打水’被清风视为奇耻大辱,袁孝告诉我们……当孤日、孤月两位道长从虎穴龙潭空手而出时,面对质疑不断的众人,他二人不堪受辱,于是当众立下承诺‘待抓住柳寻衣后,必在天下英雄面前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让大家共同见证柳寻衣的罪有应得,以慰各门各派的呕心沥血,以解天下英雄的心头之恨’。因此,一旦副宗主被捉,清风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会允许凌潇潇私下处置,而会第一时间昭告天下,以示恩义。”
    “若能如此,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谢玄在心中反复权衡,缓缓点头,“只不过……凌潇潇丧尽天良,惨无人道,思想行事往往出人意料。万一她发起疯来,就算不杀死柳寻衣,也会将他折磨得半死不活。”
    “副宗主落在凌潇潇手里,多少都要吃些苦头。”雷震不可置否,讪讪一笑,“此一节,副宗主早有心理准备。”
    “不行!不行!”谢玄踌躇再三,仍无法说服自己,“我还是认为此事过于冒险,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万一清风父女真打算破罐子破摔,弃自己的声誉于不顾,私下对副宗主痛下杀手……”言至于此,雷震的眼神陡然一凝,一字一句地说道,“即便如此,大小姐仍有应对之策。”
    “什么应对之策?”谢玄眼前一亮,催促道,“快将你知道的统统告诉我。”
    “不再等天下英雄共同见证,抢先和清风父女拼个鱼死网破。”雷震阴戾道,“如此一来,身陷囹圄的副宗主至少有三道保命符。其一是他自己,副宗主融合黄阳明几十年的功力,武功深不可测,远非寻常高手可以媲美,纵使清风亲自出手,也休想轻易取他性命。其二是谢府主,一旦东窗事发,谢府主再无掩饰的必要,大可出手与副宗主共同进退。凭你二人的本事,从贤王府杀出一条血路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其三呢?”
    “其三,是‘漠北第一快刀’苏禾。”雷震讳莫如深地笑道,“他是副宗主的结义兄弟,此次随他们一同南下。谢府主认为……他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兄弟出事吗?”
    “原来如此!”谢玄恍然大悟,心中对洵溱愈发钦佩,“洵溱不愧是少秦王的得力干将,果然聪明过人,将一切算计的天衣无缝。”
    “大小姐的意思是,待天下英雄齐聚洛阳,由谢府主振臂一挥,我等一呼百应,争取一举推翻清风父女在中原武林的统御地位。”
    “如此甚好!”
    一想到自己即将替洛天瑾报仇雪恨,谢玄不由地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过去的一年,谢某盼星星、盼月亮,一直盼着这一天早些到来。清风父女厚颜无耻,蒙面丧心。他二人谋害府主、颠倒黑白、篡权夺位,是可忍孰不可忍。其奸其恶,罄竹难书,唯有将他们打入十八层地狱,方能告慰府主的在天之灵。”
    “大小姐和副宗主希望谢府主与他们里应外合,早做安排。”
    “劳烦雷老爷转告柳寻衣和洵溱,谢某知道他们的心思,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记得提醒他们,中原不比关外,让他们千万谨慎小心。”
    “还有一事……大小姐让我问问谢府主。”雷震眼神一动,迟疑道,“在洛阳城,除雷某及麾下弟子外,谢府主有没有其他值得相信的人?毕竟,雷某初来乍到,人地生疏,身边有不少凌潇潇安插的眼线,每次和谢府主见面都要历经‘千难万险’,实在……诸多不便。再者,和清风父女撕破脸的那一天,揭露他们的丑恶嘴脸不能只依靠我们这些外人,最好有一些贤王府的‘自家人’站出来替谢府主摇旗呐喊。如此一来,我们反败为胜的把握更大,也更容易令天下人信服。”
    “眼下的贤王府,寻常弟子人微言轻,力量十分单薄。有分量的人中……除我之外,还有慕容白、邓泉、林方大、许衡、凌青、廖川、廖海这些人对府主心念旧恩。其他人谢某拿捏不准,不敢轻易委以心腹。然而,这些人不仅我知道,凌潇潇同样一清二楚。因此,他们也一直被人暗中监视着,当下的处境……与谢某大同小异。”
    “这……”
    “不过在洛阳城外,倒是有三位举足轻重的‘自家人’。他们虽武功平平,势力一般,但贵在重情重义,对府主赤胆忠心。如果谢某能说服他们挺身而出,势必对我们十分有利。”
    “谢府主说的是……”
    “府主年轻时结下的三位义兄。昔日白马堂、清风寨、快活林的三位当家,今日‘三义帮’的三位帮主……薛胡子、马如风和尹三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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