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镇的百姓起初不相信战争会打到家门口,多是不愿背井离乡,毕竟习惯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但听说镇爷斩杀了几个逃兵后,这才相信所传非虚,就都收拾了细软家当,躲避战争。

    一时间,镇道上,四处都是牵牛马的,赶骡驴的,拉板车的,再加上犁耙锄头,篓箱包袱,锅碗瓢盆……人流便宛如一场洪水倾泻,涌到了桥头,少说也有两千多民众哩。

    赵海一边挥汗如雨的维护秩序,一边气急败坏的骂爹诅娘。

    然而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听从他的指挥了,都拼命的往桥上冲去,不仅挤倒了桥头的简单的防御工事,而且有几个年迈的村民被挤倒在地上,任人践踏,不知死活了。

    眼瞅着局面即将失控,突然间人群向两边纷纷倒去,直如犁铲翻田一般,空出了一条道儿来。

    赵海兀自纳闷时,一条巨汉已经摇摇摆摆地闯将进来。

    但见他一丈多高,眼小口大,头尖颐肥,胳膊胜似水桶,块头赛如铁塔,背上背了一只藤条筐,胸脯前挂了两袋子米,左胳膊上且挽了个大包裹,露出些锅碗瓢盆,右手里拿着一面硕大的淘金盘,正在铺天盖地的乱拂人哩。不多时,就闯到了桥头。

    “交信,你个偢儿,不是不要走吗?”赵海晦着脸喝道。

    “娘说大家都要走,就一起走吧。”交信不紧不慢的嘟哝道,“镇爷,快让我过去吧。我娘怕吵。”

    “你娘在哪?”赵海打眼朝他身后看去。

    “在这呢。”交信向背上的藤条筐努努嘴。

    “你个偢儿,怎么变得这般聪明了!”赵海笑道。

    “谢谢镇爷夸奖。过了桥后,我要告诉娘:镇爷夸奖我哩。”交信羞涩地憨笑道,“镇爷,我过桥去了噢。”

    说着话,交信就大迈迈地往桥上挤身。

    “交信,你暂时不能过桥!你往桥上一挤,不知多少人要掉到江里去。”赵海大喊道。

    旁边的士兵也一个个怒目瞪眼,舞刀齐喝:“不准过桥!”

    “可是我娘要过去呢。”交信嘟嘴不乐。

    “那也不行!”赵海道。

    “我一定要过去。”交信突然绷紧了脸色,楞是要上桥去。

    众士兵哗啦一声就将交信围在中央,捋袖舞刀,就等赵海发令动手。

    众百姓惧怕遭殃,纷纷往后退去,就腾出了一片空地。

    刹时间,气氛紧张起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忽然一条人影犹如大鸟一般掠过众人头顶,落在了赵海面前,原来是金明回来了。他目含血泪道:“镇爷,浮云关丢了,恐怕代将军和众将士也都战死了。”

    “啊?”赵海听说,张大嘴巴,久久不能说出话来。

    百姓们闻言,一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惊魂失魄。

    “塔提兵正朝山下赶来,若是快趟,天黑之前必到!镇爷,还是让百姓们赶快撤到北岸去!”金明急急提议道。

    赵海回过神来,怨气冲冲道:“你看看这桥上:男女老少,牛马驴骡,筐篓包袱……乱七八糟的、都乱成一团了,还怎么个快撤法啊?”

    金明瞥一眼桥上,果见人群挨挨挤挤,牛马农具打堆,多时走不动几步,不禁忧心忡忡。

    思忖片刻,他忽而急中生智道:“就不管那些牛马农具了,统统都扔到江里去,好叫百姓们尽早过江。”

    果是好办法哩!

    赵海急忙吩咐下去,从南岸喊话直喊到北岸去了。

    众百姓听说塔提人攻破了浮云关、天黑之前就到,一个个为了活命,纷纷抛弃了累赘之物,桥道上即刻疏通了许多,但因为牛马驴骡都是庞然大物,且会尥蹶子,众人一时都不敢动手,所以行动依旧迟缓。

    赵海觑见此景,心焦情急,不经意间觑见交信傻乎乎地站在眼前,不由眼睛一亮道:“交信!镇爷叫你做件事,可成?”

    “只要娘能过桥,镇爷叫干啥都行。”交信道。

    “好!你快把你娘送过桥去,然后回头把那些牛马驴骡都扔到江里去。”赵海深知交信蛮力惊人,且为人憨厚,因此想到此法。

    “行!听镇爷的。”交信高兴得屁颠屁颠,背着老娘,迈大步上桥而去。

    不多时,交信挤挤攘攘来到北岸桥侧,寻个空处,先放下了淘金盘,又将米袋包裹放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卸下藤条筐,揭开搭在上头的粗布,抱起精瘦瘦的老娘依靠米袋坐稳了,复把包裹让她抱定,大声道:“娘,你坐稳了,孩儿有点事,去去就来。”

    老妪目昏耳聩,瘪瘪嘴道:“信儿啊,你到哪里去啊,要让娘一个人呆在这里?”

    “镇爷叫我去把那些牛马驴骡都扔到江里去,好叫邻居们过桥。”交信大声道。

    “哦……这是好事,要听镇爷的话啊,娘在这里等你,快去快回,可别叫娘等久了啊。”老妪嘱咐道。

    “诶!那孩儿去了噢。”交信直起身,幼犊恋母般地瞥了老娘一眼,转身上了铁索桥。

    这交信生来奇怪,就是喝口凉水也能长出一身肥膘来,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却长得巨灵神也似,那浑身蛮力更是惊人咂舌。

    但见他走上桥来,摇摇晃晃地揪住一头毛驴,发生呼,就举过头顶,扔到江里去了。

    却也是怪事哩,那些牛马驴骡见着交信都瘟怂服帖,被一阵抓腿揪鬃的乱扔乱甩,全都落入湍流之中,不叫一个时辰,复到了南岸。

    交信拍拍手,对赵海道:“镇爷,事都做好了,我过桥去了噢。”

    “你不要走,等大家都过了桥,你就再把这桥给拆掉。”金明知道交信神力过人,便准备留下他拆桥拒敌。

    “我……我还要照顾我娘去呢。”显然交信不愿听金明的话。

    “金将军叫你拆桥就拆桥,你娘在桥那边丢不了。”赵海道。

    “哦,这样啊?我娘叫我听镇爷的话,那我就暂时不过去了。”交信却听赵海的话哩。

    老实地应了一声后,交信情不自禁地踮起脚尖往北岸眺望,却只见人流如潮,人头攒动,哪里还能瞥见自己的老娘!

    ******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四周昏暗,模糊一片。

    加之铁索桥颇窄而且人流拥挤,因此百姓们过桥的速度越来越迟缓,尚有七八百人不曾渡过铁索桥。

    赵海甚是焦虑,正吩咐众人准备火把时,猛然间大地就开始一阵阵地颤抖起来。

    他不禁大惊,慌忙回头看去。

    哇呀噻!

    只见南村口一片旌旗招展,斧钺塞空,塔提人已经列着队阵,声势夺人地大步而来了。

    赵海急忙大呼:“塔提人来了!大家快撤啊!没上桥的赶快躲回镇中去;上了桥的赶快往北岸跑。”

    刹那间,人呼马叫,鸡飞狗跳,就似炸开了汤锅。

    没来得及上桥的百姓被赵海与百十镇兵和士兵阻挡在防御工事之外,没奈何,挈老携幼,操持傢什一窝蜂的夺路而逃,全部隐藏到镇中去了;桥上的百姓舍命地狂奔,也有不小心掉落江中的,不多时就将桥头一段给空了出来。

    “偢儿,快去把铺桥的木料砍断,全都抽到江里去!”赵海递给交信一把大刀,然后操起弓箭,与金明趴伏在土沙袋后面,率领众镇兵和村中勇士准备迎战。

    交信应一声,接过大刀,走至桥头,对准铺桥的木料,呼啊嗨呀地又砍又抽起来,可是才砍断几根,却是勾不着了,原来这家伙呆头呆脑,站在岸边砍抽木料哩。他急得回头道:“镇爷,勾不着木头了。”

    众人回头一看,见交信傻乎乎地站在桥旁甚没奈何,俱都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

    “你真是个偢儿,我来教你!”金明急奔过来,跃身上桥,将屁股朝着北岸,用利剑剁断圆木,推入江中,有的扣了铁索的,就由它挂在桥下。

    如此剁断一根,则往后退一步。连剁了数根之后,金明起身道:“偢儿,看清了吧,就照着我的样子做。”

    “还是你剁吧,我去和村爷杀塔提人去了。”交信说着话,转身就走了。

    “你个偢儿,快回来!快回来……”金明正要跃回北岸,却见交信离去,情急败坏地大叫起来。

    交信听如未闻,径来到赵海身边。

    赵海骂道:“你个偢儿,快去抽木头,你力气大,砍得快,抽得快!”

    “我身子重,已经过不去了。”交信撇嘴道。

    原来金明一口气连连剁断了几根圆木,那间隙渐有一丈来宽,交信身肥体重,就不敢上桥过去了。金明原本是教交信屁股朝北面朝南,抽一根退一步,但他头脑呆板迟钝,傻乎乎地站在岸边观看,没有与金明同行。

    赵海着急道:“你不过去,怎么行?”

    “怎么不行,镇爷不也是没过去吗?”交信较起真来。

    “嗨!你个偢儿!我是镇爷,一定要先保护村民过桥,镇爷和这些勇士没打算马上过去。”

    “那我也要保护村民过桥。”

    “嗨!你个偢儿!你娘还一个人呆在桥那边呢,你不过去,谁照顾她?快去拆桥去!”赵海道。

    “娘?”交信反应过来,“哦,那好!那我拆桥去了噢。”

    交信复转身,硬着头皮往桥头走去。

    却没走几步,突然感觉背上被什么咬了一口,甚是生疼,他反手摸着了往下一拔,竟然是一支长箭哩!正自发愣时,已被赵海抱住了大腿一抽,双双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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