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呐!小爷先请坐。”茶寮伙计连忙迎上来,热情招呼道,“本店有大头茶、乌龙茶、普洱茶、绿茶……不知小爷您要喝哪一种茶?”

    “什么大头茶、乌龙茶的? 尽管给小爷沏最好的茶,上最好的点心,再去给小爷的马、喂最好的食料。”夜离就路边桌前坐下,随手扔出一锭大金子,“只要叫小爷满意了,这锭金子就全归你的了。”

    夜离并不傻,装豪卖绰,是想用金子打探出一条路径来哩。

    “好好好……小爷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伙计瞧见那锭大金子,果然眼神都愣直了,一边忙不迭地答话,一边伸手就去拿那锭大金子。

    “慢着!小爷这里有话要问你。”夜离按住伙计伸来的手,然后贴近他的耳朵,低声问道,“我问你:这里可有通往古同郡的小道?如果你告诉我,那么这锭金子就是你的了。”

    伙计听说此话,就唬得连忙抽回手来,一脸无奈道:“小爷,这话我可不敢乱说,这里到处都是素帅的手下,正在四处抓人呢,如果被他知道了,定我个通敌的罪,给砍了头去,却不是天大的冤枉。”

    “这锭金子少说也有四五两重,值钱得很哩,你不想要它,怕是不知道路径吧?”夜离将金子在手里掂量掂量。

    伙计抱臂不屑道:“小人打小就在这里长大,哪条沟哪条坎有小人不知道的?这实在干系着性命,小人却不敢乱说。”

    “小哥,你瞧瞧,这店里四处无人,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谁能知道?”夜离听他口气,倒是个土佬货色,就挨近身道,“如果嫌少,小爷再加你一锭。”说着,又取出一锭金子来。

    两锭大金子摆在桌上,金光闪闪。

    伙计紧盯不放,满眼流露出无限的贪婪,脸色一会儿喜一会儿忧,就如海天风云,变化莫测。

    夜离知道他动了心,于是又加了一锭金子道:“只要你告诉小爷,这三锭金子就全都是你的了!如果不说,小爷自去问别人。有钱能使鬼推磨,小爷还怕找不到一个说话的活人?”说罢,作个拿了金子走人的样子。

    “小爷,别别别……别急!问到了小人,就算你瞎猫撞上了死耗子。”那伙计慌忙把金子抢揣在怀里道,“这也是老天要赏小人金子,我且不管你是谁,丢了命也值。”

    “那就别再啰嗦了,快说!”夜离大喜道。

    伙计贼眼鼠眉地四下打望片刻,果见四处无人,便低声道:“通往古同郡的大路小路都被素帅给封锁了,但还有一条小路,你可以去试一试。如果丢了性命,可就怪不得小人了。”

    “不怪你不怪你,快说快说……小爷还要赶路哩。”夜离兴奋地催促道。

    “从这儿往前走一里多路,就能看见一座土地庙,再往左拐就有一座高山,你翻过那座高山,就到了古同郡境内,那儿有一片湿湫地,过了湿湫地再翻过一座小丘陇,就到了古同郡郡城的西边了。”伙计一口气说完,复惊恐地四下瞅瞅,抽身躲进后寮去了。

    须臾,伙计又走将出来,把茶水点心全部上齐,然后喂马料去了。

    夜离胡乱吃了些,便出了茶肆,走至大柳树下,见那马兀自大口大口地咀嚼草料,甚是饥饿的模样。

    “可怜老兄了,等到了古同郡,再好好喂你一个饱儿。”夜离拍拍马项,即解了缰绳,踅蹬上马,急律律直往土地庙赶来。

    ******

    夜离沿着伙计所指的路径,行过了土地庙,又向左转牵着黑马翻过了那座高山,果然就看见前面有一大片湿湫地,横阻在谷淖里。

    时序恰值初冬,万物萧条。

    只见糜烂的莎草,枯萎的地藓,以及一些不知名的植被,连绵不绝地铺展开去,大约也有个一二里开阔的样子,四周了无鸟兽踪迹,一派死气沉沉。

    这“湿湫地”书名实叫“沼泽”, 若考究它的形成,一般都因大量雨水屯聚一处,不得排泄蒸发,日久天长就形成了这种特殊的泥沼地貌。

    夜离自不知凶险,打马飞奔就上了湿湫地,但黑马尚未跑出七八头十米,忽然前蹄失控,就陷入泥潭里去了,又奔腾了三五米,整个马肚渐渐往泥潭里陷,挣扎徒劳。

    夜离大惊失色,急忙点马鞍跃身离马,落在了数丈开外。

    而脚尖刚落地,却犹如踩在棉花上,软塌塌地往下陷去,夜离惊骇之极,猛然提一口气,拿出在言京山飞壁走涧的本事,一路往回疾奔。

    这一来夜离机敏过人,二来他自小就炼就了丹田提气之法,方才脱离了这场无妄之灾。

    他回过头来觑看时,只见那匹黑马早已全身陷入泥潭深处,只仰着鼻孔不断地发出悲嘶,瞬息之间被烂泥吞没,四周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好险啊!

    这可怎么过去?

    那伙计还真没胡说!

    夜离拍拍胸脯,惊心甫定,望着宽阔的湿湫地,苦思冥想,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办法。

    落日已经挂山,转眼黑夜来临。

    夜离抓耳挠腮,焦躁不安,忽然间就瞥见湿湫地里稀稀落落的生长着一些绿色植物。于是他惊道:“咦?时下都已经冬天了,这东西还乌绿乌绿,看样子它下面定有活土。”

    不知是醍醐灌顶,还是急中生智,夜离兴奋地找到一株,随手拔起,不料没拔出来,手掌里却划出了一道红洇洇的血迹。

    原来这种植物叫石南草,叶边长有细小的锯齿,甚是尖锐。

    夜离大喜:这草扎根结实,下头必定就是活土!他忘了手掌疼痛,将脚尖用力在石南草上踮了踮,果然硬邦邦的如落实地哩。

    夜离欣喜若狂,暗提丹田气,踩着石南草生长的活土,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却是侥幸哩,不叫半个时辰,夜离居然就穿过了湿湫地!

    天擦黑的时候,夜离已经翻过了那座矮丘陇,来到了古同郡郡城的西面。他站在丘林中往下一看,却是惊心动魄,神色不安哩。

    原来那右角里正驻扎着素勇的大营,连绵四五里地,一片灯海,亮同白昼,依稀可以看见叛军来来去去的人影。而左角里就是古同郡城池,城头上也是火把闪烁,势如长龙。

    夜离暗自嘀咕道:看来两边都是巡防严密啊!嗨!不管了,待小爷先在这松林里睡上一觉,养足了精神后,再夜半行事。他已有几日不曾睡个囫囵觉,这般一想就倒地而睡,不觉酣然入梦。

    不知何时,恍惚之间,子熙公主微笑不语地向他徐徐走来。夜离又惊又喜,起身欲去牵子熙公主的纤手,子熙公主却扭身而去,未走几步,忽而又回首向他莞尔一笑,百媚顿生。夜离心旌摇荡,拔步追赶,但脚下软绵绵的如踏棉絮,始终追赶不上,而子熙公主不过只在咫尺之远,似笑如颦,若即若离。不知追了多少时候,子熙忽然凌空飘去,而夜离却脚下失控,坠下了一座山崖来。

    夜离手脚失控,浑身无依,猛然大呼一声,便从梦里惊醒过来。

    他坐起身,抹抹额头上的冷汗,惊心不定,气喘吁吁。

    一弯下弦月冷冷地照入松林,光影淡淡,寂寞无声。

    夜离瞅瞅残月,暗自庆幸道:吓我一大跳,原来是一梦而已。他站起身来,又望望山下的灯火,却已然疏疏落落,人声渐寂,便抖擞抖擞精神,大步朝山丘下走来。

    夜离下了山丘,踏着稀薄的月光,踅手踅脚摸至古同郡城下,抬眼见城墙比斯图城要矮了许多,大约也有三四丈高,遂暗提一口气,蹬腿弹身仿佛一只大鸟般就飞上了城头。

    夜离脚尖刚落地,就被不远处几个巡逻兵发现:“有奸细进城了!有奸细进城了……”

    随即,众巡逻兵一呼而上,将他包围起来。

    夜离拱揖道:“各位各位,听我说:我不是奸细!我是……”

    “少要狡辩!你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翻墙进城,不是奸细又是什么?兄弟们,拿下。”巡逻头目呼喝一声。另几个巡逻兵舞刀弄枪蜂拥而上。

    “不烦军爷动手,我跟你们走就是了。”夜离说过,一动不动。

    几名巡逻兵纷纷上来,抓肩的抓肩,拢臂的拢臂,一时把夜离五花大绑结实,推下城关,来见古同郡守城大将粟延。

    ******

    粟延听说捉了一名奸细,既连夜亲自过堂审问。

    片刻间,夜离被押入衙堂来,站于下首。

    粟延威喝道:“好你个奸细,居然三更半夜翻墙入城!素勇派你来干什么?快说,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将军:我不是奸细,我乃是傲奢伯陀的二儿子夜离,特来助父王一臂之力。请快些放了我,我要去见父王。”夜离连忙解释。

    粟延闻说一惊,忽而大怒道:“好你个奸细,居然敢来冒充夜离王子!谁不知到夜离王子自小在言京山学艺修道,怎么会来到此处?看样子:不给你点苦头吃吃,量你也不会老实。来人啊,大棒伺候!”

    “将军且慢!请将军息怒,我有证据证明我是夜离二王子!”

    “你有何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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