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新茶家的小区里是有一座钟楼的,每到整点就会报时。这会儿一到整点,它便铛铛铛地响了起来,足足响了十二声,表示已经是晚上十二点整了。这时候外面的霓虹灯光也灭了不少,整个城市开始陷入沉寂。

    只开了一盏墙头灯的客厅还有点昏暗,餐桌上还放着半碗没吃完的瘦肉粥。许新茶披着外衣坐在桌前,发愣了有足足半个小时。他用足足半个小时的时间去消化陆且将对他说的那句“我要追求你”。

    他反省自己今晚的行为和言语,觉得自己只是正常地表达了他对陆且将的感谢之情,再没有别的了。而无端端没有受什么刺激的陆且将却对自己直接表露了心思,这简直就像一针足量的清醒剂,够许新茶今晚睡不着了。

    客房里的灯早就灭了。许新茶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轻手轻脚地收拾了碗筷。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下觉得茫然,一下又觉得这件事来得太快,他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可心底那越来越明显的喜悦和开心却不是假的。

    收拾好碗筷之后,他擦了擦手往自己的卧室过去,路过客房时,许新茶脚步一顿。

    客房在里面是上不了锁的,所以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推门进去。

    “这样不好吧,万一他睡了呢?”许新茶心里想着。

    然后他就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客房的门把手,一点点把人家房门给打开了。许新茶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的行为,一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往里面走,称得上是极度双标了。

    客房相对主卧比较小,家具也没有多少。许新茶轻手轻脚地走了几步就走到了床畔,床上的人安睡着,并没有因为许新茶的动作而醒过来。

    此时正值农历十六,外面的月亮又圆又亮,那银色的月辉从落地窗洒进来,朦朦胧胧地照亮了陆且将的半张脸。许新茶悄声凑过去,轻轻落坐床沿。

    陆且将平时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也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情绪波动,只有在单独面对自己的时候才会将那一副冷漠的外壳稍稍卸下一点,露出里面如水的温柔来。此刻这个冷淡的人平躺在床上,呼吸安稳,银色的月辉给他那张本来就好看的脸渡上了一层光芒,让总是不苟言笑的脸廓变得十分柔和了。

    许新茶是干不出这时候亲下去犹如言情桥段的事情来的。他只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端详着这张极其好看的脸,然后尽力在脑子里抓住那一闪而逝的相熟感。

    其实从他第一眼看到陆且将的时候,他就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可是把自己的记忆搜寻了几遍,始终记不起自己是否曾经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这个人。

    这种总是想不起来的感觉有点难受,其他事情也还好,许新茶不钻牛角尖,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也许哪一天就想起来了呢。但唯独这件事始终让他莫名其妙地如鲠在喉般的放不下,空闲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去想。

    想的人多了,许新茶发呆的时候也会把目光落在办公的陆且将身上,一开始对方还会投来几瞥疑惑的眼神,后来就任许新茶去看了。

    “那就只好把我们归为上天注定吧。”许新茶在心里自己给自己打趣,“没准咱俩上辈子也是一对呢!”

    他轻声轻脚地走了,回了主卧。由于白天他睡了太久,以及入睡前受了一波不小的刺激,许新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凌晨四点,他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再醒来就已经到了上班时间。

    陆且将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他今天不仅有课,还受导师常含平的邀请去他家里吃一顿午饭。两个人忙忙碌碌地出了门,一个去B大,一个去时研所,倒也同了一段路程。

    许新茶拐进时研所的大门正好八点半——精准踩点上班,不迟不早——就被一群人围住了。这群人七嘴八舌地问着他身体怎么样,手上的伤好得怎么样了,而这其中万齐喑首当其冲,大声道:“许所!没想到你有朝一日也会弱成这样啊!”

    他话音一落,付川川便冲上来一把把他给拽了出来,同时驱散人群。这群人闹够了也见好就收,各自回了自己的岗位。许新茶终于得以从包围圈中出来,换上白大褂,然后十分新奇地看了一眼付川川。

    平时要是自己吃瘪或出糗,付川川一定是幸灾乐祸得最欢快的那个。这会儿她倒是一改以前的作风,不仅没有上来幸灾乐祸,反而还把第二欢乐的那个给揪出去了。

    “看什么看,你川姐看你为我受了伤的份上帮你把这混账抓出来,”付川川冲许新茶一瞪眼,嘴上说得凶巴巴,但其实也有点底气不足。她很快把这份凶狠转移到了万齐喑身上,“人家领导为了下属负伤,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千古奇冤啊!”万齐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叫道,“许所,我可是出了一晚上力的!还得给我算加班费呢!”

    许新茶哈哈一笑,任他们去闹。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面整整齐齐的,百叶窗被人拉开了,堆在桌角的文件夹被人整理好了。他的新晋助理看起来是帮他把整个办公室都打扫清理了一边,让这个许新茶每天都待的地方变得光洁一新。

    各种东西被摆放得井井有条,看起来办公室都大了一圈。

    许新茶没时间再去感叹这些东西。他快速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处理真正需要他经手的事情。不得不说陆且将作为助理的存在给他省了不少心,排在电脑里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或多或少都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一些需要他来签名的事情。

    阅览起来也不是一件快速的事情,及至中午,许新茶才终于将所有事情看完并且发送到上级。他把电脑关掉,站起来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想给陆且将发个短信,约他出来吃饭,才想起对方今天中午已经有了一个饭局。

    他兀自走出办公室,看到几个部门的人都陆陆续续地下了班。他招呼了一声,把三个部门的部长带走去吃午饭了。付川川故作十分新奇地咦了一声:“许所,今天不去接陆助,跟别人一块儿吃情侣餐啊?”

    自从陆且将来了之后,许新茶这人就几乎天天跟着别人往外跑,以前许新茶还会时不时带着他们一起聚聚,现在是整天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许新茶冷漠地扫了她一眼:“那我最起码还有情侣餐可以吃,看看你,家里又催你找男朋友了吧。”

    “许所,我这才刚脱离绑架的危险没多久!”这句话正好戳到了付川川最痛的点。她捂了捂心脏,作出一副万箭穿心的模样,“我看陆助的条件也不错,能不能拜托他假装一下我的男朋友啊?”

    听了这话,许新茶笑了一声,挑了下眉,伸手作了个请便的姿势:“要不你去问问他?”

    “这我可不敢。”付川川迅速恢复原状并且坚定地拒绝了。

    在她的印象中,陆且将虽然是个长得又好看男人,看起来总是一副高冷的样子,很不好亲近,但其实问他问题,他都会予以解答。如果说付川川有胆量把这个问题抛给他的话,相信陆且将肯定会给她回答的。

    但付川川总觉得,陆且将不适合这种凡夫俗子的提问。

    另一边,陆且将上完了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他抬眼看了看讲台,发现常含平正在解答一个学生的提问,便没有动。他心不在焉地翻动着面前这本《时间探索史》,另一只手摸到了手机,打开社交软件,第一条就是许新茶拍的中午餐。

    陆且将笑了一声,听到常含平在叫他,便关掉手机起身了。

    常含平拍了拍陆且将的肩,笑道:“且将,走吧。”

    论常含平所教的学生里面,最喜欢的一个就是陆且将。他作为一个全国高校著名的时间系研究教授,出版多本时间研究专著,在时间研究的领域里是鼎鼎知名的,而陆且将对于时间研究很有天分,人看上去就是一副勤于钻研,刻苦努力的好学生。

    这种学生哪个导师会不喜欢。

    常寄热络地招呼着陆且将落座吃饭。他就是个活宝,即便平时陆且将对他冷冷淡淡的也不会浇灭自己任何一丝热情。他将餐盘往陆且将的方向推了推:“爸,你看出来且将最近怎么了吗?”

    陆且将掀起眼皮看了常寄一眼,并不说话。

    常含平笑了几声,锐利的眼神被镜片遮在底下:“且将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陆且将手一顿,常寄却已经叫道:“没错!上次我还看到他上了别人的车呢!最近好长一段时间也是不跟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了,往外面跑的次数可勤了!”

    “不仅如此,”陆且将淡淡地回答,“可能过几天我就要搬出学校,到外面住。”

    “我天!”常寄差点跳起来,“你、你们这么快就发展到同居了?不、不对,上次你不是还说你单方面追求人家吗?”

    “大惊小怪作什么?”常含平曲起一个指节,敲了敲桌子,常寄立刻端平坐好,不敢继续吭声了,“且将谈个恋爱怎么了,照样不耽误研究。他最近的那篇论文写得很深刻,改动的地方很少,你呢?”

    常寄瘪了瘪嘴,识趣地不说话了。

    “老师谬赞,”陆且将道,“我不会耽误学习的。”

    常含平眉眼往上翘,一看就是极其满意开心的模样。这会儿他总是喜欢开始谈论学术问题,常寄一看自己父亲大有在饭桌上再讲一次课的倾向,便急忙打了岔:“等等!我们先拍个照吧!”

    他调好角度,陆且将站在常含平身侧微微后一点,抬眼看相机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放在书柜上的两个相框。一个有点反光看不清楚,但大概是几个人的合照,另一个正好面对着他,上面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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