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生一见这种情况,头立刻开始疼了起来。

    听闻魔界自有控制人神智之法,这下可不妙,若是金八珍出事他要如何给伙伴交差去。那边色无极先是一丝惊诧,继而凝神以对。就见戏奴与金八珍两人交谈几句,金八珍抬起手中七彩云霓,直接交了出去。

    这种情况下骤雨生已顾不得揉脑壳,连牙也开始疼起来。魔是他放过的,东西是他交出去的,人财两失,这是逼人动剑不能善了!

    戏奴拿到东西之后,便沿着东门去往杂戏艺人所借居之场所。金八珍神情毫无异样,转身向着来路走去。

    风吹过园林,阳光洒遍草丛,暗处已空无一人,树梢上枝叶稀疏。

    金八珍回到卧房,掀开被子继续睡下,枕头边空荡荡的,只觉做了一场稀奇古怪之梦。

    另外一边,戏奴得到七彩云霓,收起手中傀儡戏法。再踏入东园之前,他回头轻蔑一笑,再转身就突然停步,见到了前方拦路的红衣丽人。

    “哦~~”

    色无极尾音婉转,以袖掩唇:“瞧瞧吾抓住了什么!”本以为能揪出一尾隐藏暗处的泥鳅,不小心撞到一只大鱼。舞姬无畏无惧,也算是艺高人胆大,戏奴见状不妙,五指射出丝线,率先攻上前来:

    “喝!”

    丝线之间空隙,却足以让腰肢柔软的擅舞者腾挪转身。

    莲足一点,环佩玲珑,色无极长袖击出,已在刹那缠住戏奴颈脖,“交出七彩云霓!”玉指一扣,绸缎收紧,足以勒断人的颈脖。

    笑蓬莱中比较起来,金八珍、倾君怜皆会武功,但可能色无极学武之时最为认真,杀一两个普通贼人完全不在话下。但是戏奴脸上全无惧色,反倒是手中由丝线束缚的傀儡突然咧嘴一笑。

    色无极心中一个激灵,就见那戏奴赫然已化为一张人皮悠悠落地。丝线与傀儡在灰色烟雾中消失不见。此戏奴并非真人,而是傀儡戏面具一张。那人又在何方?

    贼人拿到了东西,自然是要赶快离开啊!色无极神情凝重,收起丝绢,转身向后,离开东园再入园林,往另外一个出口方向快步赶去。

    在这个时候,那戏奴却已经死了。

    骤雨生一挥衣袖,一缕清风斩邪杀魔!在这种时候也就不能计较是不是不应打草惊蛇而虚留下一个诱饵,赶紧收回七彩云霓,去看一看金八珍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才要紧。

    这里正是另外一处笑蓬莱侧门出入口。魔界障眼法能瞒得过普通武者色无极,却瞒不过已达先天之境的骤雨生。那手持傀儡的年轻人哼也不哼一声,血染枝头,身首分离。无论是怎样的武功,再没有比断首而亡这种杀发更干脆也更保险。骤雨生从围墙之上跳下来,俯身在尸体上翻检。

    好险好险,七彩云霓重回吾手!骤雨生长吁一口气,耳边又听得远处传来的环佩叮当,唉,舞姬又来了。

    赶紧走,免麻烦。

    虽察觉尸体上邪气不散,但对魔界并未有太多了解的骤雨生不以为意。邪魔邪魔,若无邪魔之气那真是奇了。坚决不肯换掉脏兮兮毛裘,一身不修边幅的野人纵身一跃,凌空直上躲避麻烦,并没有注意到在自己离开的那一瞬,跌落在一旁的傀儡慢慢睁开了眼睛。

    戏奴戏奴,究竟是人在操纵傀儡,还是傀儡掌控了人生!色无极再度迟来一步,恼恨地跺了跺脚。

    短短时间内,骤雨生已经再度出没到了金八珍闺房之外。他两手支在脑后,有些无所谓地用脚勾住窗棱,倒吊着从窗口往内看了进去。

    屋子里金银满堂,并未显得昏暗,珠帘轻微摇晃,可看见床榻之上的景象……床上并没有人。

    金八珍并不在房间内。

    金八珍去了哪里?

    先天人的直觉向来很准,或许端倪是出自细微之处,便如同那悄悄躲藏在雪地里几与天地融为一体的雪貂,虽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着。

    骤雨生倏然皱起眉头。

    有人刚刚来过这里,并且带走了金八珍!

    恐怕中计了。

    阳光西斜,时间已至午后。屈世途刚刚打发走了秦假仙,太瘦生好心帮忙指点了一条寻找荫尸人的路。

    来自钜锋里的密探与来自琉璃仙境的管家一起坐在一处距离笑蓬莱不远的民居里喝茶。屋子是太瘦生掏钱买下的,准备用来当做据点。钜锋里最近有人赞助,非但不穷,简直太富有了,完全不缺这点经费。

    “哎呀,好茶!”太瘦生十分捧场,“敢问这可是传说中出自琉璃仙境素贤人之手亲制的莲花茶,果然别有一股花香。”

    “其实是去年续缘回来探亲时留下的陈茶叶,没办法稍微处理了下。”屈世途说出真相,“反正琉璃仙境进进出出,泡得茶多半会冷掉,没差没差啦!”

    骤雨生就是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

    野人胡子拉碴额角都在冒着汗,“屈世途太瘦生,秦假仙在不在,吾要赶紧找人!”骤雨生怀里揣着七彩云霓,只恨不得自己没有动过之前的那个馊主意,现在不是如何说服人退隐的问题,而是答应了别人去保全的对象不见了啊啊!骤雨生咕咚拎起茶壶,一口抽干整壶水,砰地再丢下,“快说!”

    屈世途心口砰砰跳。

    太瘦生进入状态,“是怎样了?”他拿出密探专业态度来,“秦假仙刚刚走,你这是遭遇了什么?”

    “吾中计了。”骤雨生道,“原本是以为要拿走七彩云霓,其实对方目标恐怕是金八珍,笑蓬莱前前后后都有找遍,就是不见人影,这可怎生是好!”杜芳霖要发飙,如果魔界拿金八珍来威胁练峨眉现身的话,一定会牵扯到白云山浩然居蔺无双。那就绝对不会是一个人的事!

    “楼主失踪了?”屈世途不由起身,这事情恐怕很严重。太瘦生同样想到了金八珍会作为人质的这一点,正道投鼠忌器,这下可能会影响全局。

    “要寻秦假仙恐怕来不及。”

    这事不应该去找秦假仙,太瘦生当机立断:“脚程比较快的人,可以先走一趟琉璃仙境,据我所知,素贤人与杜先生应该都在此地。”

    “好!”

    骤雨生二话不说,掉头就走。一出门人影不见,一路急急而奔,往琉璃仙境去寻能拿主意的人。

    屈世途道:“等等吾!”

    与其在此坐立不安,不如一同回去观个究竟。太瘦生喝完手中最后一杯茶,决定留下再观笑蓬莱之发展。

    如若异度魔界当真抓走了金八珍,难保不会再对笑蓬莱内其他人下手。想起这些时日来,偶尔会对他这名漂泊子流露善意的那些舞姬们,太瘦生心情未免一丝难过。年轻书生起身再度背起箱笼,“平生识字忧患始,落拓仓皇早自知。江湖多事,朝不保夕,覆巢之下何有累卵啊!”

    笑蓬莱内,的确已有魔气侵入。不止是戏奴傀儡一人,魔物诡秘,隐形移性,只不过钜锋里只查出戏奴一人。

    而杀魔剑者的到来,则令魔界提前行动而已。

    一个木匣伴随一道邪风,被卷送至琉璃仙境入口。

    当日落西山,屈世途想办法赶回琉璃仙境的时候,骤雨生已经坐在之前杜芳霖所坐的位置上,打开了木匣,拆开了信封,整个人如同木雕泥塑,肃杀非常!

    “这里没有人。”骤雨生道。

    “嗯……素还真不在,杜芳霖也不在,唉呀唉呀!”屈世途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回来。

    “魔界开出条件了!”骤雨生指点木盒子。屈世途无奈坐到他对面,打开盒子查看信件,内中果然有条件:

    “用赦生童子交换金八珍,这可如何是好?”

    骤雨生神情淡然:“不知道。”

    屈世途问:“当真是魔界?”

    骤雨生目光肃杀:“吾不知。”他一路跑来难得劳累,结果还未找见半个人影,此时莲花池中风一吹,整个人都拔凉拔凉的。

    “那可就为难了!”屈世途叹气,“赦生童子早前已被杜先生的下属从岘匿迷谷带走,如今除杜芳霖外,恐怕无人知晓在哪里。”

    “吾去找人!”骤雨生坐不住,一起身再度化光离去。人是在他手上弄丢的,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

    屈世途独坐琉璃仙境,看一眼木匣,再看一眼信函,抚须再叹:“这回,事情可是难办了!”还是要去找秦假仙。

    ——至少,要让三口组赶紧将口讯传递给不知身在何处的素还真。

    夕阳落山。

    一处山坡上。

    还未收到讯息了解发生何事,杜芳霖独自立于山亭,等候第二场约会。这一场来人不祥,性喜黑暗,排场很大,有前后四人扶轿,黑沉沉宛如一群乌鸦。

    天蚕蚀月夜重生,来自黑暗之间最底层的种族,败血异邪之首领者。这一族原本受制于嗜血者,之后闍城败亡才刚现身在人世间。如今尚且存世不惧阳光的嗜血者正是疏楼龙宿,而能对嗜血族以及败血异邪造成伤害的邪之刀也为其所有。

    邪之刀不久之前刚刚被人巧取豪夺,如今已不再属于儒门天下。

    夜重生正是为此而来。

    黑色车轿停在山坡下方,夜雾沉沉,一道银光瞬息闪过。山亭之内,墨衫儒者之对面,已然出现了一身黑袍头罩黑纱不露半点肌肤的异邪之首夜重生,“杀醒恶者,是为夺秽百刺!”

    夜重生声音低沉,由黑纱罩下向外嗡嗡透来:“拒绝魔界邀请,是你吾之间的条件,邪之刀拿来——”

    “邪之刀在此。”墨骨折扇向上扬起,可见扇面之上若隐若现之桃花。但现场却无任何多余事物出现,唯有天际星芒微微亮了一亮。

    杜芳霖抚扇道:“汝可自取。”

    “嗯?”夜重生心生疑问。

    忽然四周骤然起风,桃花幻境蓦然呈现,刹那将异邪之首与其下属里外隔绝!

    “华阳初上鸿门红,疏楼更迭,龙麟不减风采;紫金箫,白玉琴,宫灯夜明昙华正盛,共饮逍遥一世悠然。”一道华丽的紫色身影伴随悠然诗号从天而降,紫扇化去,转为由后方侍从手中倏然拔刀。

    夜重生心知不妙,一转身,就见到眼前掠过一柄细长黑刃!

    邪刀当真在此,可以自取。

    不过,却是握在疏楼龙宿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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