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西的西部是可农,可农的国土面积原本位列东大陆第六,虽然也算是个大国,但在排名第三、第四位的纳博兰德和桑比兰德相继灭亡、原本位列第五的葛埃兰德扩张之后,可农的疆域面积便不及葛埃兰德的一半了。

    愒缇斯被丽西王的士兵从南部的一个小国门中赶了出来,门外是一片荒山野地,紧挨着杜鲁兰德的北部边境。

    前些日子经历了一场噩梦,愒缇斯又记起了一切,这辈子恐怕都不愿再踏足杜鲁兰德了。

    所以,他决定沿着丽西的边界围墙一直朝西走,直入可农,但要尽量避开可农的东南边境,因为其东南部与杜鲁兰德接壤。

    可惜天不遂人愿,走了几天的山路,好不容易才从荒野中出来,却发现自己跟前竟横着一条的大河。

    这条河正是可农境内最大的河流——瀚古河的一条支流。附近尽是荒无人烟的山地,河边根本没有渡口,看不到任何过往船只。

    愒缇斯从高处望过去,发现北部的河面显然要比南部的宽阔许多,于是不得不改道南行,希望在南边河道狭窄的人烟地区,能够找到一些渡河的工具。

    但这样一来,他就必须得经过可农与杜鲁兰德的交界地了。好在可农天气比丽西凉爽许多,又一直沿着河岸走,无需担心缺水问题,还能烹煮许多可口的美食。

    所以在这段路上愒缇斯并不觉得很辛苦,走了三天之后,才终于有了人烟。

    此地是可农与杜鲁兰德的交界处,来往行人虽然不少,但似乎并无长居者。

    因为,这里除了几间临时搭建的遮阳避雨的棚子以外,没有一间像样的房屋,附近也没发现任何耕地。

    从往来人群的装束上看来,这里既有可农人,也有杜鲁兰德人。此外,还有不少孩子,那些孩子年龄相差无几,看起来都是十岁左右的模样。

    愒缇斯正想去找个人打听一下附近是否有船可以渡河,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哭喊,紧接着就是一阵猛烈的抽打,而后哭声渐弱。

    愒缇斯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杜鲁兰德人正粗暴地扛着一个呜咽的孩子离开。

    愒缇斯不禁愕然:那位父亲对孩子当真狠心,竟舍得下那么重的手。继而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不由得暗自庆幸。

    但现在显然不是闲逛的时候,他必须赶在天黑之前渡河,尽快进入可农才行,于是便匆匆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

    前方的棚子里坐着一位年约四十的雄性,从装扮上看来,应该是可农平民。

    愒缇斯走过去,礼貌地问道:“请问,附近的河边有没有渡口?我想渡河进入可农。”那人坐在地上,衣装破旧,神态冷漠,把愒缇斯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随后有些轻蔑地问道:“你有什么东西可以交换?”

    “交换?”愒缇斯不解。

    “你想打听消息,当然得付点代价。不过,我看你也不像是个会有金子的人,不如先找找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若是我看得上,便告诉你想要消息。”那人答道。

    闻言,愒缇斯不禁一愣,但稍微思量了一下:这在可农或许是一种司空见惯的现象,并不值得如此惊讶。

    毕竟,每个国家都有不同的风俗习惯,既然已经走出了国门,就不能总是以弗多鲁斯人惯有的观念来思考问题了。

    离开家乡的时候,父亲确实给了他两颗很小的金子,以备不时之需。他一直都小心地藏在怀中,不曾示人,总觉得自己不应该轻易地用掉这两颗珍贵的金子,因为在弗多鲁斯,黄金的储量是非常稀少的。

    由于东大陆严禁平民从商的缘故,各国之间并没有实质性的商业往来,因而金子在民间的流通量是极小的。

    自半血人开展商业活动至今的百年间,也只有在与贵族们做交易时,才能从中获得少量金子。

    半血商人与平民之间的交易,则几乎都是以物易物的方式进行。因此,金子在民间仍然是十分贵重的东西。

    于是,愒缇斯问道:“我有一些干豆子,可以用豆子换取消息吗?”那人没有迟疑,点点头,然后伸出了双手。

    愒缇斯从自己的背篓里抓出一把豆子,放入那人手中。望着那双枯瘦的手,愒缇斯不由得又多抓了一把豆子给他。

    那人用自己的衣袍下摆把豆子包好之后,随手指了指身后,说道:“从这里一直走下去,就能看到渡口了。”

    “啊,多谢!”愒缇斯立即背起背篓,快步离开了棚子。走过一段下坡路之后,愒缇斯很快就找到了渡口。

    那是一个由些许不规则的石块铺设而成的小渡口,凹凸不平,靠边泊着一排简易的木筏。

    渡口边的石阶上坐着一个人,听到脚步声之后,便站起来望向身后。那是个可农人,身形消瘦,神情颓丧,黝黑的脸上布满了艰辛的痕迹。

    他身上的装束和愒缇斯先前在棚子里遇见的那个人差不多,衣袍下摆撩起来扎进了腰间,大概是担心被河水溅湿吧。

    未待愒缇斯走近,那人率先问道:“渡河?”

    “是的。”愒缇斯回答。那人仔细地打量了愒缇斯一番,然后颇为失望地问道:“你身上还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吗?”

    “我有一点干豆子,可以吗?”这次愒缇斯已经不再惊讶了。那人犹豫了一下,视线飘向愒缇斯身后那条长满了杂草的小路,天色将晚,看样子大概不会再有人渡河了,这才勉强地点点头,说道:“上来吧。”

    “谢谢!”得到允许之后,愒缇斯小心地登上了木筏。这段河面不是特别宽,能够清楚地望见对岸的景色,因此并没有耗费多长时间,在太阳落山之前,愒缇斯就已经过了河。

    可农境内这段河岸相对平整一些,前方不远处的平地上,支着十几个简陋的棚子。

    这些棚子和愒缇斯先前在对岸见到的那些差不多,都是由几根木棍支起的,顶部覆盖着一些干草类的东西,勉强能够遮挡一下烈日,或是躲避一场小雨,都不是长居之所。

    棚子背面不远的地方,有一片丘陵地,分布着一些低矮的灌木丛,几乎望不见高大的树木。

    每个简陋的棚子下都聚着一群人,或是三、五个,或是六、七个不等。

    他们在棚子里架着大锅,底下的柴火烧得正旺。愒缇斯看看天,差不多应该是晚餐时间了,难怪大家都开始烹煮食物了。

    他决定在这里过一夜,如果可能的话,很想品尝一下可农的民间美食,因此他打算用自己的食物去跟他们交换。

    为了不错过可农人的晚餐,愒缇斯赶紧到附近的丘陵地中,拾回了一大堆干枯的灌木枝叶,然后又选了一块没有杂草的平地,放下背篓,到河边舀了一锅水,开始准备晚餐。

    愒缇斯并没有察觉到,其实他早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不管远处或近处的棚子里的人,视线都紧紧地追着他。

    干豆子如果没有事先放在水里泡一段时间的话,煮起来是很费劲的。若想把干豆子和谷类一起煮,也得先把干豆子煮上一段时间,然后再加入谷类。

    野外条件有限,所以豆子只要煮到裂开的程度,能嚼得动就可以吃了。

    愒缇斯在里面加了些许从家乡带来的海菜干,这种海菜是在弗多鲁斯近海里捞的,直接晒干后上面会出现一层薄盐,非常耐放,搁置一两年都没问题。

    只要海菜干没有粘到沙尘,通常也不会洗掉上面的细盐,直接用手将海菜干撕碎,等锅里的豆谷熟裂之后就丢进去,盖上锅盖焖到干。

    最后,趁热撒上一些自制的弗多鲁斯香料,拌匀之后就可以吃了。愒缇斯忍不住先尝了一口解解馋,香喷喷的,实在太好吃了!

    随后,他端起小锅子,走向最近的一个棚子。棚里有五个人,围着一口冒烟的大锅,正将锅里的食物舀出来分食。

    他们麻木地盯着走近的愒缇斯,神情冷漠,一点也不友善。但愒缇斯没有介意,他走进棚子,微笑着问道:“能否让我也尝尝你们的食物?我用这个作为交换可以吗?”说着,愒缇斯将手中的小锅子递上前去,以便他们能够看清锅内的食物。

    那几人盯着小锅子看了看,没有马上答话,先是互相对视了一番。很快地,便有一个人将手中刚盛了食物的碗递给愒缇斯,然后又拿出几个空碗,示意愒缇斯把小锅里的食物分成五等分,分别放入他们的碗中。

    他们对愒缇斯的食物似乎非常满意,刚分到手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没有人再多看愒缇斯一眼。

    望着他们风卷残云的模样,愒缇斯也跟着变得饥肠辘辘。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碗,不禁有些期待,不知里面装的是何种传统美食,汤水看起来有些浑浊,光闻气味一时也难以判断,要待尝过之后才能知道。

    于是,愒缇斯满怀期待地用勺子舀了起来,正当他准备入口的时候,目光突然被勺子里的一块东西给定住了,因为其形清晰可辨,以至愒缇斯骤然吓得脸色煞白,双手不禁一抖,碗

    “砰——”的一声就掉了下来,汤水顿时洒了一地。他已经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了,连爬带跑地冲出了棚子,跪在外头猛烈地干呕起来。

    其实,今天早些时候,他并未进食,现在根本没有什么可吐的,却仍是干呕不止。

    此刻感受无法言喻,愒缇斯憋红了双眼,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他只能无力地趴在地上,仿佛遭受了千刀万剐的酷刑,脑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景象,他几乎无法把自己从那些骇人的想象中拯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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