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洛阳时,刘邦便闻赵佗率兵侵袭闽越与长沙国,夺去不少财物,实为南边的祸患。刘邦与诸臣郑重商议之后,皆认为必须使南边稳定就得让赵佗向汉朝称臣,又念赵佗已与中原陌生许久,逐渐融入南蛮风俗而不好说服他,朝臣上下一致认为陆贾口才甚好,定能说服赵佗归汉。刘邦晓得虽然赵佗已经自立为王,但是若能让陆贾对其进行游说,劝其归属汉朝,接受刘邦自己封他的南越王,这南越王的称号在刘邦看来才是名正言顺的,他才会承认这个南越王,一旦如此,南边也就稳定了。将近五月的一天,刘邦下诏“粤人之俗,好相攻击,前时秦徙中县之民南方三郡,使与百粤杂处。会天下诛秦,南海尉它居南方长治之,甚有文理,中县人以故不耗减,粤人相攻击之俗益止,俱赖其力。今立它为南粤王。”刘邦派陆贾为南越使臣,给赵佗印绶,使其为汉臣,使其国为汉朝藩属国。

    陆贾等人刚走两日,蒯彻却被绑进未央宫。原来,吕后道出韩信死前曾说‘吾不听蒯彻计,乃为儿女子所诈’,那蒯彻在楚汉相争不下时,曾建议韩信与刘项三分天下,百般告诫韩信汉王不可信赖,韩信却念汉王对他的解衣推食、封王拜将之恩,始终不肯背叛刘邦,蒯彻见韩信听不进自己说的话,便知韩信已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场,所以留在齐地装疯卖傻而不肯再为韩信出言献策,以防自己惹祸上身。不料数年后,刘邦还是知道了,且派人到齐地详细寻找蒯彻的下落。寻着蒯彻时,蒯彻仿佛一种意料之中的眼神看着皇帝派来的人,也不再疯癫卖傻,换了干净的衣裳便随皇帝的人到了长安。

    蒯彻走到未央宫时见到殿外驾着一口大鼎,鼎下熊熊烈火,蒯彻似乎知晓何意,摇头轻笑了笑便昂头进去了。蒯彻给刘邦作揖而不稽首大拜,“臣蒯彻参见陛下。”刘邦坐在榻上,上上下下详详细细的打量了蒯彻,阴着脸兀然开口,“蒯公,别来无恙。”话里夹杂不少怨气。

    蒯彻面色淡定而不慌不忙的给刘邦拱手一揖,“蒙陛下鸿恩。”

    “知罪不?”

    “知罪。”

    ‘啪——’的一声恍若雷霆,刘邦拍案而起,大步至台边怒目而视蒯彻,高声斥责,“你教淮阴侯谋反?”“是,”蒯彻依然毫无惧色,不慌不忙的反倒将事情大方的说给刘邦,“臣固教之,然其不用臣计,终究鸟尽弓藏,落得文种的结果。”说到此处,蒯彻却是苦笑了笑,“他不如文种,文种没有谋反之名,文种没有族诛,文种没有他死得惨。不错,淮阴侯国士无双,臣百般劝他三分天下,他却时刻念着皇上的解衣推食封王拜将之恩,最终帮助陛下灭掉项籍,是汉室第一功臣。他是兵神,却不懂政治,死亡离近他,他却浑然不知,臣劝他不得便只好装疯齐地以自保。他若能听我之言,陛下今日还能将他夷三族么?”

    “狡辩!胡言!”刘邦盛怒,朝殿外高喊,“来人——”殿外立即进来四个军卒。刘邦指着蒯彻吩咐军卒,“烹之鼎镬。”四个军卒驾了蒯彻便往外走。蒯彻疾呼,“烹我?冤哉。”刘邦立即挥手制止,高声呵斥,“你唆使韩信反我,有何冤?”蒯彻对道,“秦之纲绝而维弛,山东大扰,异姓并起,豪杰云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智高行敏之人才能先得。蹠之狗吠尧,尧非不仁,狗因吠非其主。当是时,臣唯独知韩信,非知陛下也。况且持刀执戟想为陛下建功立业之人甚多,只是力不从心而已,您又怎能将他们尽杀?”蒯彻故叹一声,话语刺激刘邦,“臣早知陛下非尧舜,又怎能容忍不曾为您建功立业,甚至与您敌对之人呢?吾命即休矣。烹吧!”话音刚落,蒯彻却闭起眼睛等着四个军卒驾他到殿外的大鼎里烹了。

    刘邦自知自身的德行被蒯彻抬高了,蒯彻将他抬到了君子明主的高度,如此刘邦便不可如昏君一样是非不分,若一意孤行烹了蒯彻,便真落得个气量狭小,不容人的说法。虽然蒯彻说的似乎在理,身为一个策士,能如此忠于他的主子,他也算是刘邦比较欣赏的一个人,作为一国之主,刘邦更需要这样忠诚于他忠诚于他的国家的人,天下刚定,刘邦不知有多少人忠诚他,但凡遇见一个忠诚之士,哪怕此人忠诚的只是他自己的主子,刘邦也是比较欣赏的。看着臧荼、韩王信、利几、陈豨等人的相继叛乱,刘邦悲彻之余更加欣赏忠臣,可是除了纪信之外,刘邦未遇到几个真正忠于他的人,甚至有时候,刘邦也在反复问自己为什么季布忠于项籍,五百壮士忠于田横,贯高忠于张敖,而他自己却觉得无人忠于他,且时刻觉得那么多人想要他死,他终于明白孤家寡人就是如此。眼前的蒯彻虽是口齿伶俐,才思敏捷,却也算的一个尽忠之人。刘邦仰头喟然大叹,“寡人无贤人,无忠臣呵。”

    蒯彻闭眼等了许久,却不见军卒来绑他,却见皇帝一副痛心之样,蒯彻不知所以,站在原地愣着。

    “已不是战国,已不是士无常君,国无定臣。也罢,好歹你肯忠于韩信,算得一个忠臣。”刘邦对蒯彻说,“回去吧。”话罢,却见刘邦早已进了内殿。蒯彻如梦初醒,皇恩骤降,这才使得他赶紧行了个稽首大礼,“陛下长乐未央千秋万世。”虽然皇帝已进去了,但蒯彻却高兴,他自认为皇帝听得见。蒯彻起身对着皇帝的内殿又恭敬的作了一揖便轻松的出去了。

    话说陆贾及其随行者二十人一个半月时间才终于到达南越都城番禹,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们自是在路上吃尽苦头,却也欣赏了沿路的风景,竟不知外面的天地也这么壮美,但是由湘入越翻阅骑田岭时可令陆贾等人遭罪不少,那骑田岭山峰陡峭,峡谷幽深,又时值夏季,山中猛兽毒虫甚多,最难受的还是那瘴气,随行陆贾的不少人都病倒了,陆贾自是也有身体不适,待进入番禹城时,陆贾一行人皆病的走不动路,在当地驿馆歇息五日才逐渐好转。赵佗虽已晓得汉使进入番禹,且个个生了病,他却不闻不问,甚至连一个大臣也没派去迎接他们,更别说找大夫为他们看病。赵佗且不管刘邦派陆贾来此的目的,只想到南岭以南与中原多年不联系,且刘邦将岭南三郡虚封给长沙王吴芮,使得赵佗对刘邦怨恨不已,以至于陆贾到了番禹,赵佗既不遣使慰问,也不说召见他们。如此十来天,倒让陆贾他们着急了,陆贾干脆登门拜访,将皇帝的诏令与印绶呈给南越守卫宫廷的郎中令,由郎中令交给赵佗的专门谒者,由谒者转呈赵佗。在宫门外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谒者的回话,陆贾自知是皇帝惹起来的,皇帝当初虚封岭南三郡给长沙王,就是想以此制约赵佗的势力。陆贾心知今日是见不到赵佗了,便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回去。

    “陆公使,大王有请。”忽然,陆贾身后传来谒者的声音,陆贾立即回身目视谒者,谒者朝他点头以示真实,陆贾才高兴的给谒者作了一揖,便跟随谒者入殿了。

    陆贾一路随着谒者,见识了典型而独特的南国皇宫风情,别有中原剽悍奔放的感觉,人人异域服饰,操着南方口音,野兽满园养着,那日头似乎比中原的更烈些,那人民却不比中原人民的厚重与重客的礼节,反是有些傲慢与粗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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