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苹果。想这世间,能将人变成苹果的,据我所知,不出五个。”荒树迎着我的眼,绿油油的眼睛里是无法掩饰的骄傲和宠溺——这可不是对我,而是她想起了她一手抚养长大的那个少年。

    “为什么是苹果,而不是其他?”我语气平静地问,心中早已惊涛骇浪。

    “苹果是这世间最甜美的果实,甜美到让人肯去犯罪——在世间人的眼里,有哪一个族类像我们巫影族一样,亦正亦邪,既有本事,又似乎充满了罪恶;兼顾了人类与血族两大族类的优势,却并不见容于世人,犹如一枚染了毒的苹果。所以,我们对苹果一向有特别的感情。”荒树耐心向我解释。

    但,我的心思已飘去远处。

    “我从不辩解。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是我。”这是在那悬崖边上、随时都会坠落的破碎的车厢里,落英对我说过的话,他说不是他干的,不是他将姐姐画海变成了苹果。

    在那个被死神眷顾的时刻,我宁可相信死神也没有相信他。

    原来,他没说谎。

    是寄城将姐姐变成了苹果。

    寄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姐姐,你是受害人还是合伙人?

    我想知道答案。

    “那个侍女后来怎么样了?”我问。

    “哦?哦,不怎么样,一段时间过后她自然就恢复了原样。”荒树回答。

    “这样啊……寄城他……没有选择把‘苹果’吃掉?”我又问。

    “吃掉?为什么要吃掉?寄城那般善良的孩子,他永远干不出这样的事,”荒树仿佛有些不悦,为我那“不善良”的猜测,她语气有点僵硬:“他不过是想练练手而已,长这么大,他从未想过要伤害谁,即使是关风、剪雪那样对他,他都不肯在我面前说一句他们的不是!”

    “他嘴上不说,也许心中腹诽。他唤作‘寄城’,真是一肚子城府。”我淡淡道,心中不知怎的,有些莫名而来的气恼:寄城,你被巫影族抚养长大,一身本领,你竟然在我面前装羞怯、懦弱,让我这个傻瓜遇事总是冲在你前头、为你挡枪;你明知我紧张姐姐,还将她变成苹果,害得她差一点就随着列车坠落山崖!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布什么局?!

    只有我美意是个傻瓜。

    “我王,拼着被你责骂,我也要为寄城辨别!”荒树瞪着我,气息变得急促:“自小他便夹在关风二人和我之间,待得长大懂事,他明白我同那二人势不两立,但他心思纯良,不肯伤人,从未在那二人面前泄露我的行踪半分;在我面前,亦从不提那二人情状,以免引我怒火。关风甚是狡猾,长久追寻,我也无法找到被他抢走的那一片衣袂,正自焦躁万分,见寄城一日大似一日,可受差遣,便命他想办法帮我寻找,你知他怎应我?他说:‘我背着大人和夫人在您这里受教,您对我恩情深重,但毕竟是欺瞒于他二人。若他二人得知,要我说出您的行踪、加害于您,我宁可死也不会出卖于您;但您让我偷偷摸摸去搜寻大人之物,那我实在也是做不出来的!’”

    “不过是两边不得罪的小人,有什么可夸耀的!”我仍心中有气,冷笑道。

    “我王,若你真的了解寄城,你便知道,这样的行为在他人身上,很可能真是圆滑之举。但放在寄城身上,实在是他本性天真、纯良,他不是害怕得罪人,他也不是没本事、办不到,他只是……不忍心。”荒树的眼神有些黯淡。

    “他不肯替你去搜寻那一片被抢走的衣袂,还有一个原因。”我说,想到寄城那神情雀跃、嘴角梨涡隐现的模样,想到他提到“黑影林”时面色柔和的样子,心中的气恼渐渐消弭。

    “什么原因?”荒树问。

    “他知道你是这世上唯一爱他的人,他怕寻回了你要的东西,你就会离他而去。”我轻轻地说。

    荒树面色一愣,突然别转脸,肩头微微耸动。

    “寄城说过,他曾被一种叫做‘血狼’的动物咬过,而且有人救了他,那是怎么回事?”我突然想到一点,出声询问。

    “‘血狼’!”荒树猛然抬头,眼神里有恐惧和愤恨。

    我知道有故事,等着她的下文。

    “那血狼……唉,世人都说巫影族残忍邪恶,殊不知血族才是更胜一筹,不过他们得了天下,是非黑白自然是他们说了算!”荒树叹气道:“别的不说,仅说血狼,那可是血族专门以血饲养的狗与狼的混种,凶残嗜血到你无法想象,据说连血族自己都难以控制,不得散养,要由专人驯养,但那黄蔷堡关风是什么人,私下在堡中驯养了几条血狼,以鲜血喂养,我甚至亲眼见过他们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活人直接丢给血狼,任由血狼啃食……真是血腥残忍至极!”说到这儿,荒树的脸上露出极其嫌恶、恐惧的神情,想来她又忆起了当时的情景。

    寄城说,他曾被血狼咬过。那会是什么惨状,我不敢想。

    “我恨他们入骨!”荒树突然恨声道,声音里似乎咯着石子,将话语浸出血意!

    “那侍女最终还是将寄城的古怪行径和‘魔鬼之子’的那套说辞告密给了关风,关风甚是奸猾,并未即刻发难,而是跟踪了寄城数日,但寄城在我的教导下甚是警觉,并未让关风发现异样。数日后,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一日我隐身进入黄蔷堡中,与寄城在他房中磋商事宜,关风突然破门而入,我瞬间隐身,但看样子关风明明听到了除寄城外其他人的声音,也感到眼前一花,但他无法看到我,只能以寄城的性命相要挟,他动作很快,冲上来就咬住了寄城的喉管,以寄城的生命逼我现身!可是……我不能,我身上还肩负着责任,我要守护先王的那一缕魂魄,我还要等待着一个叫‘美意’的人!我……就在这时,黄蔷堡的夫人剪雪款款走了进来,我紧张地盯着她,她毕竟是个女流之辈,也许心慈手软,会求关风放寄城一马,但是……她那张骨瘦如柴的脸上,只见一个血盆大口,一张一合道:‘就这样一个小崽子,还消得大人亲自动口,唤血狼来,一切大人想要知道的,还怕这崽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

    “你,停一下。”荒树的叙述让我听得头晕眼花,我不敢相信我听到的,但荒树有骗我的必要吗?当我躺在红蔷堡、被哥哥守护着、安然当一个睡娃娃的时候,天知道寄城他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就这样,他还能在圣星堡大殿上,当那些吃人的蔷薇花要吞噬我的时候,他奋不顾身地拽我出险境;在我千钧一发、保住小命的时候,他激动得抱着我呜呜哭泣!

    生命给他的几乎全是狗屎,但他却仍愿意抿嘴一笑、梨涡闪闪!

    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

    生命若给我狗屎,那我就逼着它自己把这坨狗屎吃下去。

    “我王,可否继续?”荒树问我,绿色的眼睛仿佛烧着了,灼灼翠火。

    我点点头。

    “关风一听之下,立即会意,松开寄城,长啸一声,不过片刻,即有满身盔甲之人牵着两条黑黝黝、高大凶悍的血狼出现在房间门口。当时我若出手,仍是有机会,但,我思虑太多,又侥幸着关风二人也许不至如此残忍、不过是吓唬一下寄城,没想到关风一声呼哨,那两条畜生挣脱驯养之人,直接就朝寄城扑了上去!”

    “他们、他二人、竟如此……”我一时间竟找不出什么话来形容这丧心病狂的两位。

    “我瞥了一眼,当时关风和剪雪退到了房间一角,抱臂胸前,浅笑盈盈,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一切,那一刻我就知道,没有任何侥幸,若我不出手,寄城必死无疑!两条血狼已经咬上了寄城,凭我的能耐,我没有把握一次搞定那两条畜生,于是我选择了关风。我常年在血族游走,自然知道他们的命脉,早就随身准备着我亲手制作的一柄十字形利刃,当时我是隐身状态,所以一招得手,待关风反应过来,我那十字形利刃已经扎在了关风胸口!

    “我王,你再料不到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站在关风身边的他的夫人,剪雪,当她看到扎在她家大人胸前的利刃时,竟然窃喜大过了惊恐!真是人心诡诈,非要到生死时刻才能看个究竟!我并未现身,在关风耳边低语:‘若想活命,就撤回血狼!’关风再是奸猾,看着扎在胸口的利刃,也是吓得动弹不得,只听剪雪冷笑道:‘装神弄鬼!什么东西,快快现身!大人如此神勇,还能怕了你不成!若是真受了你的要挟,那大人的脸面何存?!’哈哈,这个血族女人,话中之意,可是在激将关风硬碰,真是想让她家大人死掉想疯了!关风脸上狠毒之色一闪而过。反倒我那心软无用的寄城小子,顾不得狼已上身,奋力叫嚷道:‘别伤大人性命!’关风还算镇定,没有硬来,而是即刻服软,喝道:‘速将血狼带离!’怎知那血狼畜生本性,已经咬红了眼,利齿已嵌入寄城血肉中,不肯松口。我顾不上关风,拔了利刃,冲过去击打血狼。就在这个时候,关风上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剑一样的东西,朝着一条血狼的腿就劈了上去!”

    关风此举,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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