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珠是中云毒而死,所有人都怀疑是云清下的毒手——

    但是谁会知道,她的云毒竟来自从来没有人提起过的云父。不过为什么要过这么久才开始毒发?

    也许是赵明珠一早就在用各种药来仰制毒性蔓延,直到她怀了孕,为保腹中孩子,她不敢乱用药,只能任毒性慢慢蚕蚀她的生命——

    我突然觉得这一切挺可笑。

    云父死之前问赵明珠,未曾为人父母又怎知舐犊之心?

    赵明珠用她独有的狠决之心回答道:我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谁会知道一年之后,赵明珠为了自己的孩子,做出了与云父一样的决定。自信如她,以为自己一定能找到云淡并杀之,但是天意弄人,云淡藏身的山洞被堵,她真是掘地三尺都不可能找到她,而她的确低估了云毒的厉害,根本解不了毒。

    果她当时答应了云父,放过本来就杀不掉的云淡,解掉自己的云毒,也许今天断然不是这样的局面。

    云清想知道这个?好像也不太合理,因为云娘不可能会知道啊。

    不过说起云娘,我突然就想到了上官衍,我努力回想着最后一次与他见面是何时何地何景,云娘毒深未治,他必然是憔悴担忧的吧,我能为他做点什么呢?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到绣庄来转转,也不知他知道我的事情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与感受……

    挖出云娘的秘密,能帮上官衍减掉一些痛苦么?

    黑暗中我胡思乱想着,朦朦胧胧地听到遥远的某处有闷闷的对话声,听声音像是夏夏与韩三笑的,很短暂的对话,韩三笑叹着气,夏夏在吸鼻子。

    他们一定下山了,是为了我在难受么?

    ——————

    【“二哥,你在吗?”一个声音突然清晰地割破黑暗,一处裂缝中昏暗的光线像水一样流了进来,将四周都微微照亮了,是个很宽敞摆设却很简易的房间,桌上烛未点,床前的三四个碳炉里冒着暖烟,床上裹着厚厚的几条大被子,有人缩在被中,很迟钝地转过身看推门进来的少年。

    门口少年蓝衫苍白,这种苍白只有久病深居的人才有,白得连脖颈处细微的血脉都能隐隐看见,淡粉的唇色显得楚楚动人,他有些惊讶,慌将门关上了,挡了外面吹来的冷风,问床上人道:“二哥,你怎么了?病了么?难怪几天都没有见你来找我。”

    声音也很轻弱。我识得他,这张脸,这对眼,在一切都回忆起来之后才发现如此亲切,就是西坡花原里那个总是将我往外赶的云博。

    此刻他是上官衍,相府无比金贵的小少爷,但是变幻的身份并没有抹去他眼中的懂事与善良,他一直都是那个云博。

    床上与他长相相似的,就是上官礼了。

    上官礼咬了咬唇,用力捏了捏脸,好让苍白的脸一些血丝,将结在身后的乱发拢了扰,欢快道:“啊,没有,昨天我逗为有表弟,说要下水给他捉龙王,结果谁知道那破湖的水这么冷,结果龙王没有,鱼也没半条,冻得我我就差点变龙王了。”

    衍笑了,走进几步道,看了看周围,道:“你这个二哥呀,从来不消停。这么冷的天,还下水去干什么,看你玩出病来了吧!吃过药没有?怎么也没人侍伺着?”

    礼笑嬉嬉地披了件外衣就下床来了,动作微有些僵硬,手也在发抖:“哎,你们啊,个个都嘘寒问暖的烦死了,全被我赶跑了!你也说冷了,最怕冷的就数你了,大晚上的跑这么远来找我干嘛?”

    衍笑了笑,笑起来的样子与现在同样带病的二哥如此相像,他笑着解下自己温暖的皮毛衣氅披在了兄长身上,笑道:“夕食都没到呢,怎么是大晚上了?看你睡得天昏地暗了吧——我反正穿得多,里面都快捂汗了,帮我个忙,给我把这氅子散个热气,我谢谢你了。”

    礼也没有拒绝,可能是这氅子真的太暖和,暖和得他不舍得解下来,他看着弟弟,突然轻轻打了他一拳,笑道:“不错不错,看来是养得挺好的。”

    衍突然顺手拉过他的臂往后一拉,灵活地蹿到了对面,得意道:“可别小看我,最近我都有在偷偷练你教我的那格斗术,说不定现在我要比你厉害了!”

    礼咳了一声,那一顺拉竟然让他有些头晕眼花,额头滚滚的烫着,强笑道:“正好正好,现在我是病夫,你也是病夫,咱们两个病夫谁也不占谁便宜,刚好可以公平教量。”

    衍一笑,飞快的一个旋腿,他轻轻一跳,看起来轻松,实得有些慌乱,

    也许是他病了,也许是衍的身手果真比以前好了,他竟有些吃力。

    他退后几步,掩饰自己的落败与虚弱,道:“别在我房中折腾,坏了东西我可要心疼,咱檐下小比几回,不过那儿可没什么毯子垫着,摔了可别喊疼。”

    衍很快架好招数向他逼来,他的身手格外的轻,虚而无形,他避了几招,衍却来了真格,边出招边认真道:“宗叔教了我新的招数,轻松不费力,却很灵活,二哥可别偷水让我哦!”

    “让你从来不可能,你输了可别哭!”他暗自咬了咬舌头,人清醒了许多,衍的根基本来就在他之下,虽然学了新招有些难招架,但这招数再耍一次,他就知道如何去拆招。

    衍的精神似乎大好,越玩越精神,他突然叫了一声“雨燕垂湖”,半空中翻了个身,他还没退全,就感觉自己的腿被一双手轻轻一推,就失去重心摔在了地上。

    衍担忧地扶起了他,认真道:“没事吧?——你这么烫,干嘛还跟我斗武?快起来——”

    礼轻松道:“哎,我输了。你趁我病,要我命呀,你这狠心的弟弟。”

    衍马上就被他古里古怪的卖乖样子逗笑了。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严肃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一个高大槐梧的男人率先走了过来。

    男人身后跟着几个女人,也飞快向这边走来。走近了才看清是芙蓉两人,扶着云娘。

    云娘紧张地来回看了看狼狈的礼衍,最终她走向了披着氅子的礼,小心翼翼地扶着他道:“怎么又摔在地上——礼儿,你是兄长,怎能欺负弟弟?”她皱着眉头,那么责备地看了一眼立在一边的衍。

    认错了——

    云娘竟然将两人认错了,可能天色昏暗,平时神采飞扬的礼披着衍的衣氅,脸上亦是病态的苍白,现下又是比输摔倒在地的一方,云娘理所当然地就把倒在地上的当成了一直病弱可怜的衍。

    衍也没有解释,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少年的天真与幼稚,许是想捉弄捉弄糊涂的母亲,垂头应声道:“我错了。”

    云娘细细为礼拉着衣氅的毛领,冰冷的指尖碰到了他滚烫的脸,她马上担忧地皱起了眉:“呀!怎的这么烫——糟了,是不是着风寒了?”

    礼扭头瞪了一眼衍,略有些疏远地退了一步,道:“没有。刚才动了下,有点燥热而已。我与他说些话,马上就出来。”他拉着衍就进了屋,不想当面拆穿弟弟好不容易燃起来的玩心。

    他们一进屋子,礼就将衣氅解下披回到衍的身上,这衣氅对他来说像个沉重的身份包袱,他一点都不想玩这个游戏:“你呀,长坏了,连云娘也要捉弄。快披上自己的皮回院去吧。”

    “你呢?我让芙蓉他们给你煮些药来,他们煮药的手段可高了,不苦又有效。”衍像个孩子,任由兄长摆布着。

    “别,再不苦那也是药,我不喝。”礼皱着眉头做着鬼脸。

    “那要不然上我那院去,我房里暖炉多,光膀子睡觉不盖被子寒毛都不竖一根。”衍似乎心情挺好,还有精神开玩笑。

    “别别别,谁大冷天的光膀子睡,嫌命长啊!少罗嗦,我眯会儿就好,你们赶紧回去,别吵我睡觉。”礼爬上睡将自己包了个紧,转头对弟弟笑道,“顺便跟云娘说句,我困了想睡觉,就不送她了。也别跟她说我风寒的事儿,省得她担心。就这样,不送。”

    衍奇怪地点了点头,走进了外面世界所有的人的关切目光中。

    衍一走,礼明快的表情就像枯萎的花,一下没了生气。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腠,仿佛脸上隐约还存着云娘那冰冷指尖碰过的关怀,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解开头发,蒙脸睡去了。

    那一觉睡了他很长时间,模模糊糊,时冷时热,那时起他才真正体会到病痛的无助,体会到病中连假笑都显得无比费力,想这十几年来,可怜的衍都是怎么挺过来的……

    衍披着氅子回到院子,他有些放心不下自己的兄长,想起自己病榻前兄长的陪伴,竟不舍得离开,对云娘道:“我有些卷词上的问题要问问二哥,不与你们一道了,大哥与娘先回去吧。”

    原来云娘边上的男人是上官井,我忘了我曾在梦中见过他,就是他将上官礼的木雕扔进了池中,上官礼慌忙入水去拿,才得的这场风寒吧。

    上官井长得与他生母明珠很像,但倒也不显得很难看,可能明珠本来就长相阳刚,相似的五官在井脸上倒变得非常刚劲霸气,再加上这槐梧的个头,跟文弱秀气的礼衍是半点兄弟相都没有。

    云娘还是不放心地打量着这病弱的儿子,道:“要用晚膳了,吃饱暖了身子再来也不迟。”

    衍怕母亲罗嗦,只能假装同意道:“也好,等明天再来找二哥吧。你们去厅中用膳吧,今天我药须在膳前先用,我先回去,你们不用等我,先去吧。”衍扬了扬手,向院外走去。

    云娘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井笑道:“一天到晚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腻的,那咱们先去吧。”

    井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我不放心三弟,还是陪他回去才安心。您先走吧。”

    云娘点了点头,道:“恩,有你看着我也放心,这衍儿总是不愿我们多担心。”

    “放心。”井送云娘几人到门口。

    已先离开的衍却偷偷从后院木门回到了院中,他有些得意,骗过了兄长母亲,这下可以与二哥再较量较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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