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了,没有任何势力敢这样光明正大与我天罗庄叫板,他不消半天时间,将我亲手培养出来的死士除去一半,他在用他的方式向我宣战。”他紧紧握着拳头,眯着眼阴蛰道。

    “天罗庄?你是说,被杀的那些人都是你的人?”

    他沉思道:“我想不到,我真的想不到会有什么事情会惹怒这样的一位隐世高人。他早已隐遁江湖很多年,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更无从考证是什么事情惹得他再现江湖。我纵使再自负,也绝不会在这样的老虎头上拔毛,我又不傻。”

    “这位高人所使的武器是弓,什么样的弓能射出那样的箭来,一枝箭,真能杀死五十个人?“

    “见过游木箭的人都死了,没人知道它是如何杀的人,更没人知道摧弓射箭的是什么样的人。人不可推测,但是能射出这样的箭的弓,却不多。”

    “你觉得杀人的弓是宋令箭的那把弓?”

    “猜测而已。没人能证明游木箭源自破音弓,但只有破音弓才能有那玄妙,能浮箭不坠,能摧木为针。”

    “游木箭?破音弓?你们这些江湖中人也真是有雅兴,为弓为箭取的名字比人名都好听。”

    “有价值的东西,远比没价值的人要珍贵得多。箭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射出箭的那柄弓,那个人。破音弓源于一个神秘姓氏,外姓之人不可能承有,所以那只弓令我很好奇,好奇得不惜露出破绽去查看。”

    “就算这把弓真的是你怀疑的那把弓,使弓杀你手下的人也绝不是宋令箭。你说得那高人很多年前就出现过,很多年前宋令箭还只是个小姑娘。”我本能地为宋令箭开脱。

    “并不是所有的武学修为,都需要岁数与时间来累积的——”

    我突然站起来,道:“那个山上偷弓又打伤燕错的人,是不是你?!”

    这镇上,也就他对那弓如此不依不挠,那偷弓又打伤燕错的人还能有谁?

    他盯着我笑道:“是我,我本不想杀他,是他自己要为同伴挡死,玄铁棍刚劲无比,不过他有扼腕扣护体,死不了。”

    对他隐有的好意一下就灰飞烟灭,我怒道:“你乔装拿弓还情有可原,但你为什么要害人?我看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活该被人杀了这么多手下!”

    他不怒,反笑:“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不是好人。你不怕我,是因为我并不想杀你。”

    我冷笑:“那我真是要谢谢你的不杀之恩。我看你跟我说了半天,肯定是因为人太坏没有朋友,很久都没人愿意跟你讲话了吧?”

    “你说得对,你爹死后,我就再没像现在这样,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跟谁聊过天——”

    “你还好意思提我爹,你若真与他有故交,为什么要下这样的狠手杀他的儿子?若是燕错真有什么三长两短——”

    他仍旧心平气和:“若他没有这次重伤,也许早就离开这里,去别处当了个碌碌无为的乡野村夫。你不是一直舍不得他离开,想要他留下来么?”

    他居然猜中了我的心事?

    我反驳道:“没错,我是不想他走,但也不是用这种方法,我只想他健康平安,在哪里都无所谓。”

    “也许他也想留下,只是没有合适的借口,这里没有他留下的理由,不走反倒像是没有骨气。我只是顺水推舟,成全了你们两个人。况且,他现在能走能跑,不是也好好的么?”

    我无言以对,愤愤地坐了下来道:“现在燕错没事,你说什么都好了。”

    但是照他这么说来,他好像也真的不是故意要燕错的命,海漂也说过,那一棍是燕错自愿为他挡的。

    他笑道:“说了半天,你不想知道我是谁么?”

    他的眼里,竟带着些许期待,好像很希望我能知道他是谁一样。

    这时我才回了神,道:“对哦,都忘了问你是谁了——你是谁?又是我爹的哪些我不知道的秘密朋友?”

    他的眼神一下就没了神采,垂下眼道:“看来你爹并没跟你提过我。”

    我抓了抓头道:“我爹为什么要跟我提你?我除了他在这镇上的朋友,外头的亲戚朋友一个都没跟他提过,小时候我还以为我们就是土生土长的镇上人呢,像五叔他们我也是后来才认识的,爹先前也没有提过——他走时我才六岁,也许他根本就没来得及提……”

    他自嘲道:“就算你爹现在还在,他也不会向你提起我。包括孟五秦六,他们都巴不得跟我撇关系,恨不得七人之中不存在我这样一个人。”

    七人?

    我的心一紧!

    这七人中,上官博排第二,我爹排第四,孟无排第五,秦正排第六,排第一的是个了不得的人,倒是排第三和第七的人没听提起过,孟无曾经好像提过第三人,但语气带了些不悦,似乎并不喜欢提起有这么个人。

    排第一的肯定不会来,排第七的应该是七个人里最年轻的,这个人,难道是那个排行第三的?

    五叔与秦正在一起虽然经常被呛,但他还是出手帮过秦正,独来独往的秦正也会与他同进同出,他们与上官博也是,开口就是吵架,但至少还是承认彼此的存在的。现在仔细想想,这老三与老七倒真像是不存在般,几乎没被提起过。

    “你是,那个排行第三的?”

    “这第三听着,实在讽刺。不管论什么,我都应该排在最后,可是你爹却说,要按年纪来排最公平,大家都不用争,因为他不想做第一,他要将第一让给最想当第一的那个人。这只不过是他们六个人的情谊结盟,我只不过是顺带的,凑数的。”

    “怎——怎么会,既然加上你了,肯定不会随便顺带呀,又不是买一篮子菜随便加几根葱……”我看他眼神不太对,收了笑脸。

    我有点促局不安,这个人比秦正和上官博更难让人捉摸,秦正是冷,上官博是凶,而这个人,说不清。

    他就一直戴着黑叔叔的脸,看不清长相,观察不到真实的表情,只能在他偶尔忘记掩饰的眼神中捕捉一些他的情绪。

    “既然你都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那你也一定不会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哦?”我给自己找台阶下。

    “赵逆。”他盯着我,眼神略阴蛰。

    赵逆?也姓赵?难道是什么皇亲国戚不成?

    我点了点头,小心翼翼道:“那你的名字,我是不是不能随便跟别人提?”

    他一笑,道:“随便。反正很快他们就会知道我来了,说不定有人已经知道了,只是还没有找到我而已。“

    “你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要躲着?”

    “躲?谁躲他们了?只是不想见,也没有见的必要。我们早已不能算是朋友,我们间这可有可无的关系,早就在二十几年前的昆元政变中变挂了,随着你爹的离开不复从前了。”

    “爹不在了,你们也可以仍旧是朋友啊,就像宋令箭和韩三笑一样,虽然他们都是因我拉拢在聚在一起,在一起也是斗嘴互损,但事实上他们俩的关系也很要好呢。我相信以后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会是很好的朋友的。”

    他勾着嘴角冷笑,眼里全是不屑。

    我摸不清这几个人的关系,但听他这样说起来,似乎我爹才是他们的中心,随着我爹的离去,他们也鲜少见面或重聚,像是都在躲避什么似的。而现在,我爹的死却又重新将这些人聚在了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真的纯粹是为了来悼念我爹吗?

    “既然你不想见他们,也不想被人发现,那你还是快走吧,宋令箭他们随时可能会回来。那把弓你不用再找了,你猜的那个人肯定不会是宋令箭的,她不会滥杀无辜的。”

    “急着让我走,是怕我伤害他们?”

    “我怕你们互相伤害。不管你信不信,你与爹曾是我的朋友,那便也是我的长辈。你没害过我,我也不想你有事。”

    “我与他们的恩怨,不是你能化解的。今年八月,宋女离开过镇子,而我的那些人,就是她离开的那段时间被杀的,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我一愣,宋令箭离村的那阵子?她从来没有告诉我那段时间她出去干嘛了,韩三笑也一直打马虎眼,而我太过小心翼翼他们的回来,也不敢再提什么来勾起宋令箭的伤心事。

    现在细细想来,她离镇前的一阵子,一直在山上倒腾着造箭的事情,阴森森的从不让人靠近,好像还煮了好些红箭,散着鲜血的死亡气息。我总是心惊肉跳,害怕她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怕她是下定了决心要出去寻仇,像她说的,上穷碧落下黄泉。

    但是十一郎的死怎么会与这个赵逆有牵扯,她哪来那么大能耐,能一下子杀那么多人?不可能……不可能——

    “好端端的她干嘛突然去找你的麻烦,这不可能。”虽这么说,但我心里却泛起了不祥的感觉,宋令箭不会滥杀无辜,如果真的是她做的,那一定是与十一郎有关。

    “你不用担心,就算我真与那猎女有深仇大怨,也不必你从中斡旋,我不用你来多管闲事。”

    “我——我只是不想有人再受伤害,我虽然跟你不认识,但你说了,曾跟我爹是朋友,照礼数,我也得叫你声伯伯不是……虽然我可能不配……”

    他冷笑道:“你是正系燕族之后,赵堂皇嫡之女,你叫我伯伯,是我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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