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进入湘菜馆之后,小二就屁颠屁颠地上楼了。这幅憨厚的模样让郭骁骁想起上次那个小二。

    然而,时过境迁,此小二非彼小二。

    袁少茵饶有兴致,拿着菜单点了好些菜,又问陈凤曦和郭骁骁想吃什么。陈凤曦不吃辣,便说“都可”。郭骁骁心不在焉,也说“都可”。

    袁少茵点完菜后就把交给小二去传菜了。依旧是床边的位置,这家湘菜馆中间很少摆桌子,专门设置靠窗的位置。耳边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郭骁骁知道,金伶戏院又开唱了。

    袁少茵问:“你听,她们在唱什么?”

    陈凤曦看了一眼郭骁骁,说道:“好像是《牡丹亭》。”

    “怎么我听不懂呀?”

    “这听戏呀,得耐心,细细品味才知其中的故事。”

    “表姐懂戏?”

    “家里的祖母喜欢听,我就跟着听过几次,因此知道一些。”

    袁少茵又问郭骁骁:“嫂子呢?”

    “啊?”郭骁骁这才回过神来,“听戏?我是外行,不懂其中的门道。”

    郭骁骁不参与袁少茵与陈凤曦的聊天。没想到袁少茵和谁都能聊个五文钱的。

    陈凤曦本是满腹经纶、吐气如兰的诗书女子,跟袁少茵在一起话题马上变成了森林捕鸟、钓鱼捉虾、骑马射箭。陈凤曦静若处子,袁少茵动如脱兔,两人性格天差地别,竟然能聊到一块儿去!

    热闹都是别人的,郭骁骁只管低头吃菜。陈凤曦本来不接袁少茵的话的,但是袁少茵总能说出一些笑话和故事,引得陈凤曦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可是,吃着吃着,郭骁骁便想起前几日街上的事情。虽说公理在郭骁骁这一边,但是江执远不由分说的定了那几个泼皮无赖的罪名,又何尝不是偏袒她的表现呢?

    她只说了一句“请大人明察”,江执远就什么都不问了。就像从前那样,她不说,他不问,然而他却知道她在想什么。天气热的时候,她一扬手,他就拿起团扇给她扇风。天冷的时候,她缩一缩脖子,他就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

    犹记得年少之时,两人牵手漫步草场,你追我赶;从后院的花丛里捕蝶捉虫,饶有趣味。她

    他们本是互相了解的两个人,他们本是最融洽的两个人……小二的一声“龙虾来了”将她拉回现实。

    若不是官商有别,若不是江大人和郭夫人双双阻挠,若不是江执远和海蔷薇木已成舟,她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手!俗话说,不是自己的也强求不来。那江执远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呢?

    郭骁骁心想,婚姻大事向来听从父母之命,两边家里的家长辈都反对,江执远应该不算是自己的吧。

    可是,江执远和海蔷薇是强扭的瓜,就算成亲了江执远也不会感到开心,这样看的话,江执远更不属于海蔷薇呀!既然不属于海蔷薇,自己为什么不抢回来?或者,帮助江执远拜托海蔷薇也是一个做的事情呀!

    唉,郭骁骁用力地摇摇头,她在想什么呢?如今已嫁作人妇,她怎么能顾念旧情、不知分寸呢?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在心里想想就好了,可千万不能实践呀。

    陈凤曦看到郭骁骁在晃脑袋,行为有些奇怪,便问道:“表嫂,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郭骁骁吞吞吐吐地。

    袁少茵关切的问道:“可是头晕?”

    陈凤曦道:“表兄正好在药铺当值,回去可得让他给你看看。”

    “不用。”郭骁骁想都不想就回绝了。

    本无病,烦扰出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袁少诚心思缜密,医术超群,肯定会看出她的不对劲。若是袁少诚刨根问底,扯出那些陈年旧事,两人岂不难堪!

    三人吃完饭后,结账就准备回去。奈何吃多腹胀,陈凤曦道:“阿茵,咱么做马车回去吧。”

    “我不累,浑身是劲儿。”袁少茵看见陈凤曦皱了皱眉,马上说道,“那我回府给你们叫一辆马车,你们在这儿等着我。”

    “嗯。”陈凤曦笑着点点头,又顺手挽了郭骁骁的手臂。

    郭骁骁同先前一样,一被陈凤曦触碰就感觉不自在。这下袁少茵不在,她也不必佯装了,直接把手从陈凤曦那里抽出来。

    “你不喜欢生人触碰你?”陈凤曦笑着问道。

    郭骁骁心想,原来这个女人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呀!

    “嗯。”郭骁骁淡淡地回道。

    “上次婉湖的景色我还没有欣赏够,你能否再陪我走一回?”

    郭骁骁扭过头看陈凤曦,突然有点看不透这个女人。陈凤曦笑容可掬,温柔如水,看起来没有一点杀伤力。若是男子,肯定抵抗不住她的微微一笑。

    然而,郭骁骁是女人,她是不会被陈凤曦迷惑的。

    “明日也可。”她扭头看向街边。

    “明日,怕等不来表嫂。”

    “你一人也可。”她不留一点情面。

    过了一会儿,陈凤曦又道:“阿茵的马车还没有来,难道咱们两人就在这儿干等着吗?”

    郭骁骁低下眸子想了想,随后与陈凤曦去了婉湖。

    两人从桥的一头慢慢地走,一直走到桥中央,陈凤曦才开口:“你知道,我和表兄认识了多久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郭骁骁冷道。

    尽管不问,郭骁骁也知道认识了多久。表兄妹因为双方的家庭,通常一定是从娘胎里就认识了彼此,然后逢年过节,一有机会就聚到一起玩儿,感情非常好。郭骁骁和江执远当初就是这样的。

    郭骁骁的母亲叫吴温娴,江执远的母亲叫吴温雅,是亲姐妹,两人嫁到了截然不同的夫家。郭家原本在蜀地,所经营的绣坊却是名声在外。江家几代都是做官的,不过到江帆时才位及五品。

    因此江大人十分看中江执远,希望他能延续江家的香火,将江家世代为官的传统发扬下去。将来功成名就,得圣上器重,也能留一个好名头流芳百世。

    然而江执远不是这样想的。江执远虽是文武双全,但是更好武艺,希望能做一个武将报效朝廷。

    江执远从小谦虚上进,骨子里却是桀骜不驯,他决定了的事情,谁也不能改变,就算是风吹雨打,天公震雷也撼不动他的决心。

    江大人就是因为知道他的这个性格特点,所以故意让蓝田截信,郭骁骁就等不到江执远。

    古书中曾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巧合的是,郭夫人又将江执远的信截下了,郭骁骁以为没有回音,就更加失望了。后来传出江家与海家结亲的传闻,郭骁骁心里的石头却已经落地了。连续几个月被困在感情当中折磨,郭骁骁已经坚持不住了。

    她没有去参加江执远的婚礼,因为她实在没有办法强颜欢笑,看着自己所爱之人跟别人进洞房。

    婉湖面上泛起一片涟漪,东风阵阵如骨寒。行人络绎无人驻,只见桥边生绒花。今日没下雪,可是风却有些冷。

    陈凤曦看着湖面说道:“肯听听我和他的故事吗?”

    郭骁骁没有答话,算是应允了

    “我是在袁府出生的。”陈凤曦扭头看向郭骁骁,“我娘坐胎时,杭州的大夫说胎像不稳,舅娘就提出让我娘住回扬州,这样娘家人也方便照顾一些。我出生后在袁府享受过几年快乐时光,就返回杭州了。”

    陈凤曦顿了顿又道:“但是表兄和舅娘对我好,我这辈子都忘不掉。尤其是表兄,他外表虽冷俊,但是内心很温暖。他的好不是用嘴说,而是用行动去做。”

    “我知道。”郭骁骁依旧是淡淡地语气。

    袁少诚是什么样的人,她难道不知道吗!如果袁少诚不是个靠谱的人,郭骁骁又怎么会嫁给他。

    “舅娘疼爱我,想把我留在身边照顾,私下里,总想撮合我和表兄。”陈凤曦说着说着就低下了头,“可是表兄他……”

    “他什么?”

    “他不喜欢我。”陈凤曦倒吸一口气,“我知道他喜欢长得很温柔的姑娘,所以我努力把自己往温柔的方向发展。我知道他喜欢诗词,所以我饱读诗书,就为了能跟他多说些话。我知道他喜欢会做菜的姑娘,所以我特地找了好几个厨娘学做菜。可是……他还是不喜欢我。”

    “就算他不喜欢你,如果你想嫁给他,他还不是一样得娶你?”

    “你可知同床异梦?”陈凤曦红着眼看着她。

    郭骁骁摇了摇头。

    “就是即便你与他同睡在一张床上,你也不会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睡觉不就是睡觉吗?他想他的事情,我想我的事情,这不是挺正常的吗?”郭骁骁脱口而出。

    “不。”陈凤曦马上接话,“这不正常,夫妻本是一条心,如果两个人所想的东西不能汇聚到一起,那这根本就不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就算人前表现得十分相爱,私下里也不会有多亲密的举动的,甚至连话都不会多说。”

    郭骁骁猛然想起自己和袁少诚的关系,就算是躺在一张床上,也完全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难道就是陈凤曦所说的“同床异梦”?

    “你又没有试过,你怎么会知道?”郭骁骁质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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