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柯镇恶手气不错,赢了不少,高高兴兴从赌场里走了出来,铁杖点地,发出哒哒声响。

    柯镇恶是“江南七怪”之首,更是郭靖之师,武功高强,侠名赫赫,在嘉兴算是地头蛇级的人物,备受此地武林英豪尊敬。除了赌输了钱,被人追/债的时候,在外行走之时,总是大摇大摆,十分硬气,派头十足。虽然他眼瞎,但没人敢瞧不起,没人敢随便惹。

    哼着小曲儿,走街串巷,打了一壶酒携在身上,在街上跟几个朋友吹嘘了一会儿今天的财运之后就要回家。

    适逢清明,天气总是阴沉沉的,雨水说落就落。

    初时,薄雨霏霏,柯镇恶不在意,心道:“今年雨水不错,老天爷开恩。”忍不住酒瘾,提了葫芦喝了一口,舔舔嘴,接着冒雨走。

    然而,老天爷变脸变得快,他才走出几步,雨势猛地变大,泼水一般。

    柯镇恶脱口骂了句:“贼老天!”忙忙活活找地方避雨。饶是他熟悉地形,连跑带颠钻进了一处破庙,还是被淋了个透。站在庙门口,一边抹脸、甩袖子,一边不干不净抱怨老天爷不长眼,忽听身后有脚步声响,霎时止了咒骂,转身往庙里走了几步。

    柯镇恶虽然瞎,但他听音辨识的功夫很是了得,从气息判断,在他的对面,一共有三个人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活物,心道:“这三人武功不弱,什么来头?”

    他自诩江湖地位不低,而且形貌突出,十分好辨认,凡来嘉兴的江湖中人都要给几分面子,久久听不到对方有什么表示,不禁心生不满,不过同样碍于身份和地位,倒不至于跟陌生人发作,点了点头,杵着铁杖摸到一旁,拽了两把干草垫在身下,边喝酒边等雨停。

    习武之人警觉,绝不会暴露背心,给旁人可趁之机,因此,柯镇恶是面向四个“活物”而坐,铁杖时刻不离手。

    三个人见柯镇恶安分,神情皆是一松,互相看了看,默契地都不出声,唯独剩下的那个“活物”最自在,躺在其中一个白衣人怀里打滚儿,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抱着着白衣人的胳膊,张嘴轻轻啃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凶悍。

    柯镇恶耳朵动了动,心中嘀咕:“什么人出门还带着凶物?难道是万兽山庄的?”转念一想,心道:“不对,万兽山庄在甘肃,兄弟五个形影不离,若是出行定是百兽群集,怎会来嘉兴?”细细思索了一遍认识或听说过的江湖人,没想到有谁随行带着宠物的,也就不再在意,边喝酒,边等雨停。

    约莫半个时辰后,雨势未减反而更大了些,听动静判断,有照着一夜下的势头。

    此时,天色已晚,虽在春日,却十分湿冷,冻得人难受。

    柯镇恶拉了拉身上潮湿的衣服,忍不住搓搓手,心道:“这要是顶着雨回去非得冻病了不可,老瞎子没人照顾,死了都不见得有人知道,不能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只能在庙里凑合一宿了。”正踌躇着要不要运功暖身,忽听一人道:“龙哥哥,我看这雨轻易停不了,咱们在这儿住一宿吧。那边儿墙角有破桌,破椅,劈了生火应该能坚持一夜。你和爸爸别动了,怪脏的,我来就成了。”

    这道嗓音微沉,颇为清亮,听得出,说话人是个少年。

    柯镇恶心道:

    “哟,是姓龙的,可少见,老子带着两个儿子避雨,这个说话的是家里小的。”听脚步声动,随后传来劈砍木头的声音,暗赞少年懂事,知道尊老敬长。这时又听一道极冷、极冷,让人心中生寒的声音道:“师父,给你抱着吧,小豹子皮毛厚,暖手不错的。”柯镇恶心道:“这是什么声啊,霍,冻死个人。”不由得抱着胳膊搓了搓,心中又道:“原来那个是儿子,这个是徒儿,也对,这俩人一个声调暖,一个声调冷,不是一个爹能生出来的,还养了只豹子当玩物,不得了,不知道那个当爹的说话什么样。”竖起了耳朵认真听着,只听“恩”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柯镇恶不禁失望,可也不能逼着人家说话,多往身下压了些稻草,到这时才将铁杖放下。

    交谈的三人自是杨过、龙和欧阳锋。

    今日,欧阳锋和龙陪同杨过来给亲爹杨康扫墓、立碑。完事之后,三人一豹正要离开,天不遂人愿,下起了雨来。不过刚开始的时候,雨不大,他们自负轻功卓绝,就想速速赶回镇上,谁成想,刚要动身,雨势骤然加大,紧接着瞎眼的柯镇恶就窜进了庙里。

    欧阳锋与柯镇恶有血仇,不共戴天。他虽然武功比柯镇恶强上数倍,只要动手就能将柯镇恶解决,但碍于杨过和郭靖、黄蓉的关系,这份纠葛只能放下。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欧阳锋知道柯镇恶恨自己入骨,只好憋着嗓子,一声不发,生怕被认出来。

    杨过幼年之时曾在桃花岛与柯镇恶一起居住过,更因为偷练蛤蟆功,承认自己是欧阳锋义子而被柯镇恶教训。虽然时过境迁,但杨过对这个老瞎子还是没什么好感。因此,当柯镇恶撞进庙里来的时候,他怕柯镇恶将自己认出来,也不出声,与欧阳锋相视苦笑,一脸的头疼表情,只盼着雨过天晴,赶紧各走一边才好。

    不过,凡事讲个巧字,老天爷要捉弄谁,准不能让人逃了,于是眼瞅着雨越下越大,几个人非得在一个屋檐下共度一宿不可。

    龙与这三人的恩怨没有关系,抱着小豹子置身事外。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去了半个多时辰。

    杨过见天已发黑,心里头就此别过的想法也就散了,突然醒悟到柯镇恶只认识小时候的自己,如今自己的喉音低沉与稚童截然不同,柯镇恶定然是听不出的,于是放下心来开口说话,忙活着生火取暖。

    龙见欧阳锋欺负柯镇恶眼瞎,对着人家吹胡子瞪眼睛,很是憋屈,于是将小豹子塞给欧阳锋解闷儿。

    生好火后,杨过重新回到龙的身边,笑道:“龙哥哥,天真冷!幸好有木头生火,真是菩萨保佑了。”说着,向柯镇恶挑了挑眉毛。原来,杨过故意将火堆靠近己方,离得柯镇恶远远的。他说这番话就是显摆了。

    龙暗自好笑,随杨过去了。

    杨过又道:“可惜咱们出来的急,没带吃的,今天只能饿肚子了。”拿长棍拨了拨火苗,说道:“龙哥哥,我还是冷,把你的披风分我一半。”钻进了龙的怀里,仰躺在龙的腿上。

    欧阳锋斜眼看着肆无忌惮与龙恩爱的杨过,默默抱紧了自家的“大孙子”,暗自警惕柯镇恶。只见他头发花白,老态尽显,跟自己相比是大大不如的。

    柴火哔啵声中,只听杨过一人说得痛快,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时辰。

    天更黑了,也更冷了。

    王铁枪庙破落不堪,四面透风,哪怕是坐在火堆旁也觉得冷的。

    龙、杨过、欧阳锋和小豹子眼见柯镇恶不动声色,悄悄地往火堆方向挪动,暗暗发笑,觉得有趣儿。

    外头狂风骤雨,隐隐有了雷声。

    杨过道:“今年的雷响得够早的,往年清明可没这么糟的天气。”说着起身在庙里转了转,搬了供桌挡在门口,借着雨水将手洗干净后,再一次与龙凑在一起,笑道:“爸爸,你跟小豹子也过来吧,我看过一会儿还得更冷,这堆火怕是不中用,咱们爷四个凑紧些,更暖和。”

    欧阳锋沉声“恩”了一下,与杨过和龙凑到一起,不忘了瞥一眼打寒颤的柯镇恶,心道:“你个老瞎子,冻死你算了。”

    于是,在火堆的右边,父子、爷孙其乐融融依偎在一起,有说有笑,在火堆的左边,老瞎子一个人孤孤单单,哆哆嗦嗦。

    本来,行走江湖之人碰上阴天下雨,共同避雨是常有的事情。江湖人大多豪迈,即便一开始不认识,时间稍微长一点儿,也要互相说说话,拉拉关系。

    柯镇恶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暗挫挫借火取暖有些丢人,不如光明正大顺心。但杨过为了报当年郭靖为了维护柯镇恶而了自己两耳光的仇,故意不给柯镇恶搭话的机会,每每注意到柯镇恶要张口,便快言快语,说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柯镇恶听人家说的都是家事,全然不谈江湖事,也就没了插口的机会,一次、两次不成之后,只好歇了心思,暗自回忆与几个兄弟在一起的快活时光。

    三更时分,柯镇恶听屋外没了雨声,抓了铁杖赶紧起身走到门口,撑地跃出,离去了。

    龙、杨过、欧阳锋有麻烦在侧当然是睡不着的,早在柯镇恶起身的时候,便齐齐睁开了眼。

    欧阳锋道:“可憋死我了。以后我可不来嘉兴了,打不能打,骂不能骂的。”站起身来活动筋骨。

    杨过道:“柯公公也是好人来的,今天晾了他半天,也算是出气了,爸爸,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以后躲着他走就是。”

    欧阳锋道:“行,就这么办。”

    杨过又道:“咱们是现在走还是天亮了再走?”向外望了望,只见苍穹晴朗,繁星满天。

    欧阳锋道:“嘉兴这地方是老瞎子的地盘,未免夜长梦多,咱们还是别逗留,等出了这片地再好好耍吧。”从龙的怀里将睡得四仰八叉的小豹子接到自己怀里,笑道:“就它心大!”

    杨过道:“这样也好,先回客栈歇会儿,咱们明一早就离开这儿。”扭头问道:“龙哥哥,行吧。”

    龙点了点头,定下行程。

    杨过将供桌重新摆好,熄了柴火,与龙重新到杨康墓前拜了拜,告别之后,三人一豹重返镇上的客栈。

    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三人驾马启程,一路游山玩水,自在惬意。

    父子三人走遍了大半中国,观景览胜,痛快舒畅,终于在夏末来到了湖北地界,距离襄阳城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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