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走后,木讷的李银忽然道:“萱儿喜欢李公子。”

    李金道:“傻子都能看出来,萱儿…也到嫁人的年纪了啊…”

    陈乐天看着李萱儿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想起那天,他睡了一天一夜才醒。醒来时躺在李金的床上,旁边是趴在桌上睡着了的李萱儿。萱儿很美,让他忽然想起,当年乐游原之战时,他领着一伍的弟兄死战到最后,只剩他一个活人,他又杀了几个敌人,而后力竭倒地,迷迷糊糊中看见己方援军的旗帜。那面迎风招展的黑色李字旗,是他过去的十几年里见过的最美的景色。

    不过,从那天醒来,看到李萱儿的第一眼,那最美景色的名头,就变成了李萱儿安睡的脸。

    “萱儿。”陈乐天忽然叫了她一声。

    “怎么啦?”李萱儿停住脚步,回头,笑颜如花。

    “嗯…你衣服旧了,明天我带你去买身新衣裳。”陈乐天想起边关的兄弟袍泽们,只是无意识的喊了一声,却不知为何喊的是‘萱儿’两字。

    李萱儿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了看陈乐天,抿嘴笑道:“我这是新买的衣裳啊。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陈乐天惊诧道:“你怎么知道?”

    李萱儿抬手比了个九尺的高度,道:“我爹有个朋友,胡子都白啦,他每次跟我爹喝酒的时候,说起往事,都跟你刚刚的表情一样哦。”

    陈乐天竖起大拇指道:“就服你。”

    李萱儿掩嘴笑,摇摇手:“快走啦,我上午才下的网,万一被别人起了就亏了。”

    没一会儿,两人来到了黄河边。那艘他们一家赖以为生的船静静的停泊在那里,李萱儿的网就下在离船不远的地方。两人合力把网起上来,一网至少打了有二三十斤鱼虾。

    李萱儿麻利的把鱼虾放进篓子里,盖上,洗洗手长舒一口气道:“大功告成。明早能卖几十文钱呢,够请你吃顿饭啦。”

    陈乐天差点感动的眼泪下来,赶忙道:“谁要你请吃饭了,要请也是我请你。我家在京城里开客栈,回头我领你去一趟,以后你家打的鱼有多少算多少,都送来我家客栈。”

    李萱儿嘟着嘴道:“这你可得跟我爹说,我做不了主。”

    “好,待会儿回去我跟二叔说。”陈乐天在岸边坐下来,望着河面,望向梁国的方向,长叹一声。

    李萱儿挨着他坐下,歪头看着他好久,道:“我真的见过你呢…”

    陈乐天疑惑道:“什么时候?”

    李萱儿想了想道:“大概五六年前吧,我和爹一起去城里卖鱼,在秋实客栈。当时你是掌柜的,我爹还说‘你小小年纪就经营客栈,不容易,鱼便宜点卖你’,后来你就买了那些鱼,还故作成熟的对我说‘小姑娘辛苦了’,其实你当时也不大啊。我爹后来还跟我说,当时应该再便宜点卖给你呢。”

    陈乐天被她一提,记忆被唤醒,想起来确实有这个事。当时他十二三岁,她才十岁不到吧。天寒地冻的天,她小脸冻的通红,他看到后很心疼,心里如同被根针刺了。“我那是心疼你,萱儿,这些年,辛苦你了!”

    李萱儿奇怪道:“真是奇怪哦,我爹心疼你,你心疼我,其实我们都不用心疼,只要日子过得安稳,就是最开心的事了。”顿了顿,又道:“乐天哥哥,你修行一定很辛苦吧,以后我每天都做点吃的送去给你,送到书院门口行吗?”

    “不用。”陈乐天立刻道,转头看到萱儿撅着嘴,满脸不高兴,赶快又道:“我的意思是,你随时可以来书院找我,不管是有事还是来找我玩都行。另外,我不要你特意为我做吃的,我要你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能对自己好点,你明白吗?”

    “我知道啦,乐天哥哥,你一点都没变呢,还像小时候一样,总是想着别人,可是你自己呢,我听爹说,你这几年都在边关打仗呢,打仗…好可怕吧?”说到后来,李萱儿握紧粉拳,紧张的很。

    陈乐天哈哈笑道:“不可怕,军中有很多好兄弟,大家都互帮互助,在一起很开心的。”

    “不要骗我啦…打仗要…要死人的…”李萱儿抱着双膝,把下巴抵在膝盖上。

    陈乐天抬手摸摸萱儿的头,道:“打仗死人是值得的,因为有他们的死,才有国家的安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太史公说,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死在边关的每一位将士,他们的死都是重于泰山的!”

    李萱儿重重的点头:“嗯!乐天哥哥说的很对,他们都是英雄!”

    傍晚的黄河边刮起了风,秋风瑟瑟,陈乐天背起鱼篓,和李萱儿一起回去了。晚上,陈乐天在李萱儿家吃饭。李金兄弟俩做了一桌菜,鱼肉蔬菜都有,当然,也少不了酒。

    陈乐天今晚得回青天阁,依照青天阁的规矩,学生可以自由选择晚上在家或是在青天阁住,但若回青天阁,就不许饮酒。所以陈乐天自己没喝,就专门给李金兄弟俩倒酒。

    李金兄弟俩对陈乐天很客气,也很喜欢,陈乐天书院弟子的身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陈乐天李家军将士的身份。这两种身份,在大宋子民的心中,就是品质保证,就是优秀人才的代名词。

    待酒过三巡,陈乐天说,以后打的鱼都送去秋实客栈,多少都收。李金当然是满口答应,这比他挑去集市上卖可方便多了。并且李金还说,以后就让老三李银和李萱儿去送鱼。

    几壶酒见底,李金说话开始舌头打绕了:“乐天啊,我跟你说,萱儿从小她娘虽然死的早,但我可是照料的很细心。虽然我们不管是打渔还是买鱼都带着她,但从来不让她干粗活,最多也就是回家后给我们烧烧水、缝缝补补,你别看她说起打渔来一套套,其实也就最近几天才第一次自己下网。乐天你也能看见,萱儿的长相就不用说了,那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绝色。光是这手,不是我吹,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都不一定有萱儿的手细白呢,那叫肤如什么白纸…”

    “肤如凝脂…”陈乐天忍不住呵呵笑。

    李萱儿脸红到耳根,嗔道:“爹你胡说什么啊!”

    “二叔说的很对啊,来,二叔三叔,喝。”陈乐天笑着拍拍李金的肩膀,端起茶杯。

    直把李金兄弟二人喝的四仰八叉,陈乐天才离开。

    出了门,经过鲤鱼村村头一间破屋旁,恰好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喝酒喝酒,嘶…我说,那李家最近好像来了客人,这几天常有个年轻男人出入。”

    “对,我也看到了,王哥,你可要小心了,李萱儿可别落别人手里啊。”

    “那不会,李萱儿是我的,就一定是我的,谁敢跟我抢,我不揍死他!”

    “轰”的一声,破屋的破门被陈乐天一脚踹的七零八落。屋里正在吃着狗肉火锅的两个鲤鱼村有名的闲汉,一脸懵然的看着陈乐天。他俩都认出来,眼前这个人就是他们最近常看见的,方才还在说的那个,出入李家的人。

    王姓男子面相倒是长得不错,就是气质比较猥琐,属于那种额头上明摆写着我不是好人的类型。另一个男子岁数大点,气质阴沉点,不谙世事的人乍看之下,恐怕还会以为他是好人。

    “你们刚刚是在谈论我吗?”陈乐天走上前,闻了闻锅里的狗肉,摇摇头,这狗肉锅子做的太差劲了,完全不是那味儿。

    王姓男子站起来道:“谁谈论你了,我们都不认识你。你赶快走!”

    陈乐天听声音分辨出他就是刚才说‘李萱儿是我的’那人,一脚踹在他腰间,那猥琐王姓男子哗啦一下就翻在地上,陈乐天跟着就脚踩在他脸上,蹲下身来,照着他的脸捣了一拳,顿时鼻梁断、牙齿也掉了几颗,为了避免他大声惨叫影响村民睡觉,陈乐天顺手从地上抓些乱七八糟的泥土塞进他嘴里,道:“记住我的名字,陈乐天。以后,如果村里再有像你们这样不三不四的人打萱儿主意,那么,我就会让他生不如死,记住了吗?”

    猥琐男惊恐的连连嗯嗯点头,另一个岁数大点的男子此时也害怕的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认错。陈乐天回头也给了他的脸一脚,也让他掉了几颗牙,并且对他道:“以后少说点闲话,多干点正事。”

    “是是...”

    拍拍手,陈乐天潇洒的离开。

    从进门到离开,陈乐天只用了大概半盏茶都不到的时间。屋里两个闲汉过了好久才敢爬起来,瞧瞧门口没人了。两人才相拥而泣,那个人...太可怕了,刚才那一会儿,他们觉得自己要死了,根本没得活了。那个人...他就像是从地狱里出来的恶魔,那个人一定杀过很多人吧。差点尿裤子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喜悦,矛盾又统一的在两个闲汉的心里乱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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