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阳城门外,宋军军营。

    大将军李戎生早已睡下,几个副将正全副披甲在巡视,一边巡视一边对随在身边的伍长们道:“咱们这个地方,敌方的弓箭是够得到的,诸位可有防御之策?”

    伍长们面面相觑,心道:咱们主动往人家攻击范围内扎营,能怎么防御?

    一个副将见周围的伍长们都不作声,气骂道:“都他妈是饭桶,要是前锋营那陈伍长在,定能想出御敌之策。”

    “是是是。”众伍长表示赞同。

    副将更气道:“是个屁,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想,想不出一个可行的方法,一人十军棍。”

    众伍长顿时愁云惨淡,围起来开动脑筋。

    片刻后,有个伍长走上前道:“禀将军,我等商量出结果了。我们估算了下距离,敌方的弓箭大概刚刚能够到我们营寨的边缘,在不能移动营寨的情况下,咱们可以在边缘架一层盾牌做防御,派百人昼夜巡逻,敌军一旦发动进攻,我方可立刻做出反应。”

    副将冷笑:“所以我说你们一个个都是饭桶,这是丝毫没错的。军棍就不打了吧,你们虽蠢,但也算用心了。我告诉你们,定阳城有守军两万,咱们虽只有一千人,但个个都是精兵,哦,除了那一百人。在我们不能退的情形下,我们只有战,但是对面的敌人在城内我们在城外,他们不出来我们就没办法。但是,我们可以引他们出来,我们扎营离他们如此近,你们说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们的将领不会领兵?”

    “不会。”众伍长纷纷摇头,并且把目光投向黑色的李字大旗。

    副将愣了愣,骂道:“操!我是在跟你们假设战局,你们他妈的脑子不要这么呆板行不行?看你们一个个的,叫你们平时多读书,你们读了吗?操!我告诉你们,当敌人觉得我军犯错时,敌军就会麻痹大意自以为是,再加上数倍于我军的兵士数,他们一定会冲出来,那我们就可以将他们全歼于城下,这就叫示敌以弱,孙子兵法有云,能而示之不能。懂吗?”

    众伍长听罢,都晕头转向了,想了好久似乎才懂了一点,都翘起大拇指赞将军好谋略。

    “好了,你们下去吧,空闲时多读点书,不要整天想着女人、喝酒。”

    “是是是。”

    城头。

    守将单勇逵看着下面宋军的营寨,手里拿着刚到的兵部公文,兵部说,这拨宋军的目的是西凉,只是路过而已,另外,让他加强防卫的同时,不要主动启战。单勇逵苦笑道:“我敢主动启战,是不想活了吗?”

    旁边的小将是个年轻人,道:“将军,那宋军不过千人而已,我们有两万人啊。”

    单勇逵看了眼这个小将,道:“那是李字旗,李大将军亲率的一千精兵。你是不是觉得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小将道:“末将不敢。末将只是不懂,为何我们梁国上下都怕这李戎生,难道他有三头六臂?”

    单勇逵道:“三年前,咱们定阳城里有个商贾被杀,凶手是前守将的儿子,缘由只不过是那守将儿子贪恋那商贾之妻而已。而那个商贾恰好是宋国人,那家存得性命的人逃回宋国,向宋人报告此事。那李戎生亲率北军三千人,攻定阳城,定阳城内三万守军都难以抵挡,最终,陛下写信致宋国皇帝,以说明此事,并且交出凶手,罢免守将,事情才得以平息。”

    小将疑惑道:“难倒那李戎生敢擅启战事?”

    单勇逵道:“攻定阳城的命令,是宋国皇帝让兵部下的。”

    小将惊道:“为了区区一个小民,他宋国竟不惜与我梁国开战?”

    单勇逵苦笑道:“所以说他们宋国的君臣都是疯子,而且,若再拖三日,定阳城必破,那时候我是定阳城的副将,与宋军一连厮杀三日…”说到这,单勇逵深吸一口气,回想起当日的情境,后背不禁渗出一层汗来,许久,才继续道:“那是我生平第一次与宋军作战,那种感觉…呵…希望日后你在与宋军作战时,可以保持你现在的勇气。”

    说罢,单勇逵拍拍年轻小将的肩膀,然后走下城头。

    第二日一早,宋国李戎生大将军骑着马单骑在定阳城城门前溜达了半个时辰,然后领着一千人拔营而走,往西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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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京城的热闹相比,大宋西边这座黄长谷就寂静许多了。

    但因为黄长谷奇珍异兽较多,所以它并不太平。

    虽然它隶属于宋国,但西凉国马贼还是时常出没在此。所谓西凉国马贼,也不过是西凉军队的伪装而已,摄于宋国兵威,西凉军队不敢明目张胆的来此猎取异兽,转而乔装打扮后入谷寻猎。

    西凉的这些小心思,统辖黄长谷的晋城知府心知肚明,只要那些扮作马贼的西凉军队不扰谷中居民,晋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西凉贫苦之地,对大宋来说可有可无的一座奇兽满地跑的小山,对西凉来说可就是宝山一座了。

    大约三十年前,曾经有支五六十人的西凉队伍入黄长谷猎兽,误杀了一位村民。村民家人报与晋城知府,由于涉及他国,晋城知府上报朝廷,结果朝廷一道圣旨下来,晋城知府再无犹疑,与都指挥使司密议长谈一夜后,第二日日出时分,都指挥使司率领一千城防甲士直奔西凉国门,与此同时,遣十名驿卒向北军大营请援。

    五日后,一万北军刚刚到达西凉国门前,就见西凉国半掩国门,城内甲士驱出一伙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同时递上一封国书。宋军这才知道,那伙人便是误杀黄长谷村民的马贼,是实实在在的马贼,只是这波马贼成立不到半旬光景,均是西凉边境某个小村子因天灾,生活无以为继才铤而走险扮作马贼入黄长谷狩猎的村民。晋城都指挥使司与北军将领商议半天后,决定将这拨可怜的村民送去京城由朝中裁决。

    十日过后,大宋朝廷颁下旨意,只诛误杀村民的凶手,释放其余名为马贼实为西凉国的灾民,令西凉国国主修书一封与黄长谷那户受害人家。

    于是,西凉国国主再次亲自提笔而就一封类似于请罪书的书信,由其朝中丞相持书并且带着八辆金银随都指挥使司来到黄长谷致歉。

    据说,后来那户人家就此发了大财,带着家人搬到了京城,做起了不小的生意。

    此时正值黄昏时分,峡谷东面,马蹄阵阵,一个千人队伍正徐徐穿过黄长谷,队伍中后方树立着一面李字大旗。斥候在队伍中来回穿梭,时而将讯息报与大旗下的一座黑色马车。

    刘旦是个旗手,专门扛帅旗,今日的他虽然仍旧抬头挺胸一副头可断帅旗不可掉的模样,但那双不断瞟向峡谷两侧的眼睛出卖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刘旦。”马车窗户上的帘子被一只布满厚厚老茧的手掀开,露出一张菱角分明的侧脸。

    走在车前的刘旦立刻驻足,挺直身子:“在!”

    “怎的心不在焉?”

    “呃…回禀大将军,我想家了…”

    “废物。”

    “是,大将军教训的是。”

    车帘放下,车内这位大宋最年轻的大将军,面无表情低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信笺,三分书生的闲逸七分沙场冷峻的俊逸脸庞足够迷倒十之七八的世间女子。十四岁那年,父母双双离世,在汴京城再也举目无亲的他孤身一人投入军伍,十八岁因积军功提为骁骑将军,二十岁又擢升为镇南将军,二十四岁被圣上召回汴京,亲封大将军,授定南侯,统领北军。杀敌无数,也在鬼门关徘徊了无数次,原名李耕读,自从军后改名为李戎生的他仅仅用了十年,便似完成了军伍悍卒最向往的一生。

    男儿至此,夫复何求?

    不过他并不满意,天下还没有真正太平,北边的梁国、西北的魏国已经在缓缓抬起当年被建安先帝踩下的头颅;西南蜀国仍在苟延残喘,死而不僵;还有那西凉马氏父子大格局没有,坑蒙偷抢倒是乐此不疲,还有那乱成一锅粥的西域十八国。再看远点,还有茫茫西洋那头的赤发黄发蓝眼黑肤的人。

    “想要太平,还早得很呐…”李戎生大将军放下手中信笺,抬起头轻轻吁了口气。

    李戎生此行是奉皇上口谕到西凉军前巡视一番,当时在金殿朝会上,陛下是这么说的:“李将军,朕听闻近来西凉不怎么太平,说是马氏几兄弟窝里斗闹矛盾打了几架,作为友邻,我们还是应该去调解调解的,这样吧,李将军,你替朕去西凉边军看看,若是马氏兄弟们闹得狠了,你便好好劝解一番吧。”

    御座下文武百官听了圣上这番话,面上不动声色,肚子里却是早就腹诽开了。

    “陛下这番话说的很漂亮啊”

    “陛下又拿李将军寻开心了,这西凉边军若是一看到我宋军,就算几兄弟杀得血流成河也得端起长枪一致对外了呀”

    “人家兄弟吵架,陛下您想去趁火打劫就直说,拐那么多弯干什么?”

    “陛下不愧是天子,这么不正经的话说的可是正气凛然的很呐!”

    而可佩刀上殿、可便服上朝的李大将军却没有觉得陛下此言有何不妥,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出列抱拳答复道:“臣遵旨。”那仪态风采,足以令整个汴京城的姑娘们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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