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林嘉丽一家离开温情时光旅馆后,唐龙就再也没有去过吴悠湖了。两年后,当他读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在咸宁市一些位高权重的人的撮合下,大屋雷村村委会将正道山承包给武汉一家文旅公司,开发旅游景区,唐强的温泉时光旅馆也被迫关闭。于是,唐强和金玉花将唐龙托付给唐龙的爷爷奶奶,他们背着两个大大的背包,来到了广东深圳打工,从此,就在这个南方都市扎下了根。

    六年后,唐龙考入深圳大学,追随父母的脚步,来到了深圳。来到深圳这么长久了,他始终没有融入这个城市,尽管唐强在深圳买了房子,但并没有家的感觉。深圳不是天堂,深圳不是地狱,只是一个上演红尘百态的人间剧场,人们在这里欢笑,人们在这里哭泣,人们在这里得到,人们在这里失去,人们在这里实现梦想,人们在这里梦想破灭,大海一成不变,日夜喧腾,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一切就像是无常导演的一场戏。

    在白天的艳阳下昏沉入睡的酒吧、夜总会、KTV、会所、DISO等夜场,一到夜晚,就像参加假面舞会的舞女一样,花枝招展,精神抖擞,光彩照人,用各种妖娆的的舞姿吸引着人们靠近她,就像燃烧的篝火吸引着一群群的飞蛾。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像连绵不断的音符一样明目张胆地谱写着人们内心深处激荡的欲望,深圳的地标——平安大厦像巨蛇一样昂起头颅,直飞冲天,将对物质和生殖的崇拜傲然耸立在云霄之中。在夜色与月光的掩映下,大海暗流汹涌,骚动不安,不断拍击着这座城市的心房,急速紊乱的心跳声,与那阴邪的湿气交织在一起,渗透进每一个在这座城里奔忙的人的肌肉和筋骨之中。

    当他走在大街上,当他置身于闹市里,当他穿行于人潮中,他总是那样焦虑不安,无法平静,就像丢了魂一样。一道若隐若现的阴影对他紧跟不舍,无法摆脱,像透明的巨大玻璃茶杯一样罩着他,有时候让他心跳加急,透不过气起来。只有回到深大的美丽校园,或者只有像此时此刻,回到家里,一个人呆在自己的房间,静默深思,从他心灵深处伸出来的猛兽的利爪才肯松开他的身体,他的心灵,他的神经,让他享受到真正的宁静和安详。

    唐龙躺在床上,静静沉思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带着某种期待,沉入了暗蓝的梦之深海,他看到自己变成一条蓝色的鲸鱼,漫无目的、孤苦伶仃地遨游着,在他前方,他发现了一道朦胧的光,于是挥动尾部的双鳍,驱动庞大的身躯分开海水,使劲向着光前行。突然,一条巨大的章鱼出现在他的面前,遮住了那道光,它有七个巨大的头,六只滴溜溜地转动的大眼睛,十条巨大的触角。那十条触角一起向他伸过来,他吓得浑身一颤——梦醒了,阳光透过蓝色印花窗帘的隙缝射进来,小鸟在楼下的树丛里不住鸣唱,又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他摸出手机一看,快七点了。

    他爬起来,在洗手间里刷过牙,洗过脸,在衣柜里找出一条军绿沙滩裤,一件黑色背心,一条三角内裤,装进金玉花洗得干干净净的背包里,然后从衣柜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建设银行卡,他送酒赚来的钱,基本都存在这张卡里面,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张卡里还有11000元,这是他的全部存款了,虽然不多,但也够他交学费了。他将手机和深圳通装进牛宅裤的裤袋后,背着背包,踩着拖鞋,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走到门口。他穿上那双半新半旧的安踏篮球鞋,坐着电梯兴奋地下了楼。

    自从2018年3月份以来,他终于不用在周末的一大早就去面对一箱又一箱的啤酒瓶了。他终于不用为必须去完成的一天的繁重体力活而感到沉重和焦虑,他不知道唐强是如何从一个送酒工一步步做到公司主管的,他根本不愿去想象。,刚走到楼下的游泳池的时候,背后有人大喊:“你这个倔头的家伙,招呼不打一声就跑了,真的不去公司上班了?”

    唐龙回头一看,窗户上挤着两颗脑袋,金玉花的头发浓密蓬松,垂在胸前。唐强的头发短短的,越来越稀疏了,显得脑袋亮而圆大,金玉花微笑地望着他,唐强的脸上弥漫着怒火,两只眼睛向下紧紧盯着他,嘴唇抿得紧紧的。

    “是的,晚上见!”唐龙向他们挥挥手掌,笑着说。

    金玉花将头缩回了房间,而唐强继续像雕塑一样僵立在窗前,默默望着唐龙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健步如飞的唐龙消失在他的视线里面。

    他走到小区门口,买了一杯牛奶和一个蛋糕,就着牛奶吃完蛋糕后,他坐上822路公交站,来到白鸽笼地铁站,坐地铁到田贝站转7号线,坐到车公庙站后,再转1号线,坐到深大北门。出站后,他骑着小黄人赶向鹏强搏击俱乐部,当他走到俱乐部的门口时,已经八点半了。

    前台坐着昨天看到的那个小女孩。吸烟区里坐着一个头发染成黄色的年轻男人,他肩膀宽阔,手臂粗壮,背膀上纹着一只尖嘴利爪的黑色食猴鹰,他正边吸烟边看着手机。

    唐强向前台女孩打了声招呼,直接走了进去,一号训练区里,有一个昨天晚上配合刘教练给业余班的学员上课的教练,正和几个穿着训练服的小孩子在聊天,有的小孩子七八岁,有的十来岁。健身区里,刘教练正在跑步机上跑步。

    他轻轻走到健身区,向刘教练说了声早,刘教练看到是他后,向他点点头说早,先去换衣服吧。

    唐龙来到更衣室,从背包里找出拖鞋,脱下鞋子换上拖鞋,将背包装进柜子里后,来到二号训练区的那排黑色的大沙袋面前,按照刘教练昨天教的拳法,用力击打着沙袋。

    “小伙子,早。”有人在过道里扯着嗓子大声喊他。

    唐龙回头一看是,是昨晚KO黑衣男的那个打扫卫生的大叔,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鹏强搏击俱乐部的训练服,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大步走进训练馆。

    “早上好,大叔。”唐龙喘着粗气望着他。

    “早上好,小伙子!最好去找一副12盎司的拳套戴上,可不要把手打坏了。”

    “好的,谢谢大叔。”

    “不客气。”大叔说。

    他在柜子里找到一副蓝色的12号拳套,照着沙袋使劲打了起来。打了几分钟后,陆续有拳手走进俱乐部,一个个全身湿透,大汗淋漓。

    “累吗?”跑完步的刘教练走过来问他。

    “不累,这不算什么。”

    “打拳时要放松,手臂不要太僵硬,昨晚跟你说的出拳时要转腰转肩膀,你又忘了。”他的脸红通通的,上面溢满了汗水。

    唐龙尴尬地笑了笑,不敢出拳了。刚才出拳时的豪气和激情,在一瞬之间荡然无存。

    “没关系,别急,先到休息室来坐坐吧!”刘教练说。

    唐龙脱下拳套,放到柜子里,穿上鞋袜,跟着刘教练来到休息室。坐在另一个休息室吸烟的那个男人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了他一眼,目光非常锐利坚定,那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拳手特有的目光。这目光让唐龙感到有些心慌,他对着看他的男人笑了笑,那人点了点头,又回头看起了手机。

    “那是我们俱乐部专业队的拳击教练,叫马隆,来自菲律宾,来中国之前,一直跟着世界拳王帕奎奥训练,曾经获得过WBC洲际拳王金腰带,他的中国话说得可溜了。”

    “这么牛?”唐龙吃惊地说。

    亚洲现役最伟大的拳王——帕奎奥的大名他是知道的,帕奎奥号称“亚洲驱逐舰”,被誉为成吉思汗外,第二个征服西方的男人,一生获誉无数,从最初的睡天桥、吃了上顿儿没下顿的流浪小男孩,到成为世界拳王和菲律宾议员,他的一生励志而传奇,感染了很多人。他和酷爱炫富的不败拳王梅威瑟在美国拉斯维加斯的世纪大战,轰动了全世界,虽然惜败,但是,在2018年7月15日,帕奎奥王者归来,他在与WBA次中量级拳王马特西的王者之战中三次击倒对手,KO获胜,在BoxRec的世界排名也回升至147磅的第三位,再次震撼了世界拳坛。

    “还有昨天用舍身踢KO那个黑衣男的大叔,是我们的副总教练。他很厉害,人也很好,我们叫他张教练,昨天你叫他大叔时,我有些哭笑不得,这是第一次有人在拳馆里叫他大叔。”刘教练忍俊不禁,又嗤嗤笑了起来。

    昨晚打扫卫生的大叔是俱乐部的副总教练?唐龙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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