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太子詹事府主簿,赵弘智劝道,“太子殿下,你可万万不能动粗啊,杨文干那么不可一世,秦王一去,都没等他亲自动手,杨文干自己人可就把他干掉了!而此时秦王正在陛下身边,我们……有把握吗?”

    最后,太子李建成不带车仗、侍卫,只身去见高祖谢罪。他入谒高祖皇帝,一进门便投身于地,叩头请死。

    高祖大怒,将李建成囚禁起来,派人兵看守。

    金徽皇帝暗道,李建成的举动,大约也有点出乎高祖的意料。高祖本意,已经拿出姿态要打发太子手下一帮人,接下来再喝斥太子几句——说他御下不严,事情也就说的过去了。

    但谁让你跑来认罪!?秦王就在朕身边冷眼看着,你让朕怎么做?

    你这么快认罪服输了,让朕拿谁来制衡秦王?

    那么,高祖派人看守李建成,也许出于无奈。但更多的、是怕秦王借机干倒建成吧。另外,难道就没有另外的人、跑出来替太子求个情什么的?

    在高祖的期待中,齐王李元吉跑出来了。不但是李元吉,连高祖的好多妃嫔都跑来替太子说好话。

    高祖作无可奈何状,“唉!你们也太不令朕省心!”

    但这些人的面子总得给,高祖“意稍解”,下诏令太子复居东宫,但此时的话头,已不是单对着建成说的了,而是“你们”——你们兄弟不相容,让朕怎么做?一个巴掌拍不响,秦王你也自省一下吧。

    接下来的事更好做,原来高祖要杀的那一班太子党羽,一个都不杀了。高祖贬李建成的手下王珪、韦挺、参军杜淹滚远点儿——但将李建成最大的谋臣魏征留下了。

    高祖不好意思地看看秦王,但话就不便说了,意思是:你们兄弟两个争出这么大的事来,朕却只处置了太子的人!

    ——建成召秦王至府夜宴,并以毒酒相待,秦王在酒宴上突发暴疾,吐血数升,淮安王李神通,也就是在陕东、得了秦王所赠大片良田的那个人,护送着秦王回到了承乾殿,秦王宫邸。

    金徽皇帝想,事至此时,李建成的胆子不可能不大起来,因为有恃无恐。或者说,他已准确摸到了高祖的心思——他李建成还是有用之人。

    ——秦王去东宫饮了一次酒,便吐了血,高祖不能不问,最后对太子建成说,“秦王不能饮酒,你们以后不要再叫他夜饮了!”

    秦王好悬没死掉,但高祖归结为秦王不善饮酒。

    ——高祖对秦王说,“朕平定天下多靠你的力量,本来想重立东宫,但你既然已经辞让,那么朕便成全你的美意。太子建成已立储多年,夺了其位也不好。但你们兄弟终日相争,不要同在京师了!你去洛阳,自陕以东悉归你所主,而且你可以效法梁孝王,建天子旌旗。”

    也有可能。高祖上次表示要废立太子时,秦王曾客气了一下,此时被高祖拿来说事——朕不立你,也是成全你的美意。

    而秦王泣诉,“去陕东非我所愿,我不可远离父皇膝下!”

    金徽皇帝想,兴许秦王知道,自己只要一走,高祖八成在长安坐不长久,也许很快便被太子谋夺。那时李建成以天子号令诸侯,再要回过头来谋划陕东,就比此时更加容易了。

    ——高祖对秦王说,“朕乃天子,长安洛阳离着也不算远,朕思念你时,起身即可前往见你,你悲伤什么?”

    秦王将要远行到洛阳去,建成等人私下里嘀咕,“秦王回陕东得了土地、甲兵,必然为患。而将其留在京师,他只算一介匹夫罢了。”

    他去游说高祖,“秦王左右都是山东人,闻听秦王要还归洛阳,这些人无不击掌相庆,父皇只要放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高祖听了,猛然想起李神通的那片良田,这曾给他的爱妃张婕妤——和自己带来过耻辱,于是再也不提让秦王去陕东建天子旌旗的事——事果寝(洗洗睡)。

    但事情不但未见压服,反而愈演愈烈了!

    在那个时候,大唐的穷亲戚——突厥人时不时来串串门子,顺便笑纳些礼物带走,在渭水之盟时突厥人还想来便来,更别说在高祖时期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高祖内心里其实也不愿意秦王——这颗金刚钻跑到洛阳去,他对秦王作出的什么“建天子旌旗”的许诺,大约只是脸上实在挂不住,说说好看一些。

    就这么,秦王去洛阳这件事,不论是高祖皇帝、还太子建成,其实都不大乐意,连秦王都是意意思思的。于是高祖的话又打了水漂,秦王留在了长安。

    继续明争暗斗!然后突厥人又来了。

    ——俄而突厥寇边,太子力荐元吉北讨,要将军权掌握在自己人手里,不但如此,建成还建议高祖,从秦王府中抽出那些秦王最得力的骁将勇士,让他们到李元吉的军队里效力。

    这个理由很是冠冕堂皇,为了对突厥大胜。在理。

    金徽皇帝想,这是要分化秦王赖以支撑的中坚,能拉则拉、不能拉的控制起来。然而高祖皇帝又同意了。

    秦王被逼到了死角,这是要釜底抽薪啊!

    当时,李元吉身负御寇大军的统帅之职,大军就在长安北城外集结,离着西内苑外边、山坡上的大安宫,也就是秦王府近在咫尺!

    秦王手下那些人也不干了,赵国公说,当时他和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侯君集等人力劝秦王,要早作打算,这是不想给秦王留活路啊!

    有人说,秦王再不图之,臣宁可两不相帮,到山里砍柴为生!

    能说出这番话来,宁愿两不相帮,其实已经很够意思了,因为得看一看当事双方的力量对比。

    可能连高祖都看出来了,这个时候秦王是案板上的肉,那他帮不帮秦王——他的二儿子呢?

    ——武德九年六月三日,金星再次在天空正南方的午位,宫中一位掌管天象的小官,叫傅奕,他跑到高祖面前说:“小臣看星象,秦王当拥有天下!”

    金徽皇帝听到这里,忍不住冷哼一声。在一个人虚弱至极的时候,有人对皇帝扬言这个人当有天下!这不就是将灭掉秦王的虚妄理由准备出来了!

    高祖表现的很大度,没有动怒,而是将傅奕的这番话,转口对秦王说了。看看,连观星者都看出你要拥有天下了。

    秦王此时,可能对他的父亲都彻底看透了。哦,你处处袒护太子和李元吉,这次又同意抽走我的嫡系入军,偏偏又冒出这样的话来!我有力量时你都不偏向我,那么此时此刻却说我当有天下,是啥意思?傻子能不知道?

    ——秦王向高祖密奏李建成等人与后宫乱事。

    这些事也许秦王早就知道,一直不忍说出。但事到如今,不论从哪方面看也不必再省着。再省下去,明天脑袋都没了!

    以秦王对高祖的失望,此时此刻,才是他不必再替高祖脸面着想的时候!

    李世民出征在外,妻子长孙氏在牵挂夫君之余,也尽力为夫君免除后顾之忧,身为秦王妃,长孙氏依旧孝顺高祖,并在建成、元吉、以及皇帝妃嫔之间周旋。

    太子妃郑观音在宫宴上笑话长孙氏,因为长孙氏的小名叫观音婢,太子妃当人说,长孙氏前世是自己的婢女。当时满堂哄笑声,长孙氏忍了。

    因为在隋朝公主入嫁秦王府时,长孙氏曾面临失去秦王嫡妻之位。高祖那时的表现亦失公允,长孙氏麻溜儿将嫡位让出去了。此时高祖最难见的便是他的这位儿媳,总有些抹不开。

    长孙氏的孝道也确实无可挑剔,秦王也确实须要适当安抚。于是,高祖以不忘早夭的三子李玄霸的名义,提出从秦王的儿子中过继一个出来,划到李玄霸名下。

    从不闻谁将嫡长子过继出去给别人,于是选定了秦王次子李泰,高祖将李泰直接晋封为卫王、上柱国。

    而长孙氏私下里同她哥哥长孙无忌说,“我的长子,将来要做皇帝!!”

    这件事足见长孙氏的野心,也说明她极其善于在众多敌视自己的人中间游走。

    在长安,她看准了谁才是能够稍加借用之人,是高祖。而且她时时暗示高祖,大唐的天下一直在靠谁。

    但秦王此时披露的太子与后宫某些人的乱事,一定是长孙氏私下里同秦王说过的,这事瞒谁、都瞒不了长孙氏!秦王这话出于绝望之时,那才显其真实,不由高祖不信。

    ——秦王因曰(很平静,已不必伤心给谁看),“儿从未负过兄弟,今日儿若死了,无异于那些死于儿臣手中的乱贼!王世充、窦建德,我同他们有什么两样?我死,到了地下也没脸见这些乱贼!”

    金徽皇帝体会秦王当时的心境,如果连死都不成,那还死什么?

    他将话这么明着讲出来,其实也摆出了两条道:如果太子建成、元吉,还有别的什么人能从此刻驻足罢手,不往死里逼人的话……

    否则……!!!

    秦王是在什么情况下,才肯这么孤注一掷的?城外李元吉的大军倾刻间便可覆灭秦王府。武德殿、东宫近在咫尺,那些枕戈待动的东宫禁卫随时能至。而高祖恰在这个时候,拿一个观星者的话来敲打他。

    “秦王将拥有天下啊!”

    正常情况下,秦王即便下了决心要反抗,也不该当着高祖的面说这番话,一般人总宜默不作声地回去,暗作安排。他敢明着讲出来,八成是认为,高祖说不定早就万事俱备,就是想让他反。

    连金徽皇帝都不得不佩服秦王的勇气,身至危境,腰板和脖子还挺着!另外应该还有个更主要的原因,他是要正言警告自己的父亲,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大不了是个死,而你们还有选择!

    如果对方撤下弦上之箭,那么秦王还是顾虑着生死的。

    ——当时,高祖听了秦王最后的话,立刻决定,召裴寂、萧瑀、陈叔达、封德彝、宇文士及、窦诞、颜师古等人,于明日入朝,让他们来看一件事!

    金徽皇帝想,如果是朕处在秦王当时的处境,又当如何?

    高祖虽有惧意,但力量悬殊的对阵双方已经摆开了决战的架势,并且将有裴寂、萧瑀、陈叔达等一拨儿观阵者,明日,他们将为胜利者做个见证。

    此事也不必闹的举世皆知,在太极宫中便能见个分晓,帝王家的乱事,也不致传得纷纷扬扬、举国皆知。

    接下来的事,是史料正载。不论是赵国公、还是金徽皇帝家中那些识文断字的女人们,谁都知道:

    ——张婕妤飞报太子建成,建成与元吉私议,元吉说,“请召集我们的宫甲动手,为安全起见,兄长可托疾不入朝,也不必亲临。”

    建成曰:“善。然而我们不入朝,事态发展到何种地步,我们如何如知?”于是次日一早,两人骑马至玄武门。

    金徽皇帝确实从这段记载中看到了许多。

    一是张婕妤第一时间将秦王同高祖的“秘密”见面通报了建成,那么秦王同高祖所讲建成惑乱后宫的话,大约不是一点踪影都没有。

    二是秦王与父亲这么私秘的见面,张婕妤竟然很快便能知道,那么可以说,高祖根本就没想瞒着张婕妤。

    三是太子建成此时,对于自己和元吉手中的力量还是满有信心的,也许他认为,秦王次日到底敢不敢到早朝来,都得两说着。

    如果秦王不至,那么等在太极宫的裴寂、萧瑀、陈叔达一班人,必将会听到“秦王将有天下”的大逆不道的话。因为秦王畏罪不朝!

    而事情真到了秦王潜逃的地步,高祖必定站在太子一边——不必再煞费苦心地两边搞平衡,该许的都许过了,不该许的也许过,只是没有兑现,这个平衡再也搞不下去了!

    如果用这种方法逼走功高盖主——既盖过了皇帝、又盖过了太子的秦王殿下,岂非再好不过的法子?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李元吉在长安城外屯有那么多的大军,却不对秦王府下手的原因了。那样太张扬,天下人恐怕会议论——坐享其成的李氏父子这么对待一位有着巨大功勋的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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