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烂人虽然没谱,但也还不至于没谱到分不清轻重的地步,等了差不多半年时间,为的就今天这个日子,要是我受到了影响,导致画出来的图没作用,错过了时辰,就只能等一年后的今天,或者将就着,继续给李诺请天官赐福了,虽然效果注定会大打折扣。

    所以明知道今天这个日子的重要性,也还是戳在旁边,一个劲的唉声叹气膈应人,连装都不知道装一下,这必然是有原因的。

    也就是说,我画出来的图,在这家伙眼里实在不怎么样。

    更确切的说,他是已经见过了更好的图……

    “狗东西,跟着老头子混了个把月,就开始眼高手低,瞧不上老爷画的灵图了?”握着笔杆,盯着桌子上完成了六成左右,满是复杂玄妙图案的天官赐福图,怔怔看了一会后,我抬头看向厨房里,端着只大碗狼吞虎咽的袁烂人,忿忿地低声嘀咕道,不满之余,也难免有些气馁。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老头子画的灵图我见过不少,承认存在不小差距,还达不到他那种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水平,但你个卵人也太直接了吧?真当我跟你一样二皮脸,不要面子的?

    再说也就是下笔生涩稚嫩了一些,实际上画完之后,看起来也是差不多的,哪有那么大差距?

    虽然不可避免的,被这膈应玩意儿影响到了心情,但这么多年在画图心境上的磨砺下来,我也不是白练的,暗自腹诽一番后,也就很快调整好了心情,重新专注到画中。

    画灵图其实不需要太多绘画的天赋和技巧,虽然不至于僵化到全靠死记硬背的程度,但对记忆力的考验,也仍然是巨大的,画其实最多只能占到三成,另外七成全靠记。而且每一张图,留给画灵人自由发挥的空间很小,除去根据灵图的用途不同,比如加入生辰八字之类的信息,剩下的空间就更小了,如此一来,就没了多少容错的余地。

    但画这种东西,想完全按照已有的模板和流程来,一点错都不出,一点自由空间都没有,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就算开山祖师爷再世,也不可能做到一张图画两遍,还每一笔每一划都完全一模一样,再说这样一来,也就完全失去了“画”该有的意境,不能再称之为画了。所以为了在极其有限的条件上,尽可能保住“画”的意境,每一个画灵人首先要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将出错率降到最低,为自己在那点可以灵活掌握的狭小空间内,谋取更多的发挥空间,而非将之浪费在纠错上,在真正开始画图之前,需要先经历极其枯燥乏味而漫长的“记”,直到能将一张图的每一笔每一划,都全部记在心里,刻在脑海里了,才能进入到画的阶段。

    我是因为丢了三魂,老头子为保我小命,才收入门下成为的弟子,先天记忆力就不行,所以在“记”这一点上,当真是吃足了苦头,按照老头子教我的要领,及在学校学到的绘画技巧,花了两年多时间,才得以将最基础的引魂图记住,一笔一画都深刻进脑海里,组成完成的图,从而开始接触到画。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成功“记”住第一张图,找到了要领诀窍,后面就变得容易了许多,随着越来越熟练,也可以进到边画边记的阶段,但对我来说,记图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这么多年来,从开山祖师就开始往下传的《灵图志》里的图,我也仅仅只是记下了经常需要用到的,或者我自己比较感兴趣,觉得适合我这种情况用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这样死记硬背下来的好处,就在于,因为每一张图都是刻在脑海里,一笔一画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因此在画图时,如果出错的次数超出了界限,无法再纠正回来,确定已经失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能清清楚楚的知道。

    如果记不全,像当初第一次画《骊山正气图》时那样,只能照着图谱边画边记,就不会有这样的好处了,画图的时间会成倍增加,极其容易出错不说,很多时候还连错在什么地方都意识不到。

    天官赐福图虽然是难度比较高的大图,我也还没有真正画过,但我知道这是一张用处很大的好图,个人也比较感兴趣,所以早就已经熟记于心,临摹过很多次,尽管受到了袁烂人的影响,随着重新平复好心境,也就渐渐完全投入了进去,没有发生出错太多,导致无法纠正回来的情况。

    两点过几分的时候,天官赐福图大功告成,将桌子上的图,和脑海里的图仔细对比了一遍,再次确认不会出现因为我的错误,而导致功亏一篑的情况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收工了。

    在完工之前,李林这个“弟中弟”也已经扛不住饿,起床吃过了东西,正百无聊赖的在院子另一角晒太阳,见我开始收拾东西,才敢凑过来看热闹。

    随着天官赐福图画完,我也感觉到饿了,上一顿还是早上八点不到吃的米粉,忙着去找吃的,所以就没理会他,随便他看,只顾收拾东西。

    李林比我高一个头顶,说来有些奇怪,这小子竟然和袁金柱那烂人异常合得来,两个家伙只要凑在一起,就会有说不完的话,混熟之后,袁烂人甚至都不一个人在楼下睡了,而是晚晚跑去和他睡,几乎快到了同吃同睡同玩的地步,走哪都勾肩搭背的,就连我妈都不止一次说,她越看就越觉得两人很像。

    这种像并非样貌,而是言行举止气质上的像,本来我都没发现这一点,直到老妈提醒,认真观察几次后,才发现竟然还真的有点像,都一样的邋遢,没人管绝对会混得跟乞丐一样脏的邋遢,这一点早已经在袁烂人身上得到证明。

    除此之外,两个家伙有时候笑起来,神态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话的方式也都大致雷同。

    随着发现两人确实挺像,我也就渐渐释然,能理解他们为什么合得来了。

    两个臭味相投的人凑到一起,能不有说有笑的么?

    当然,袁烂人实际上还有得理不饶人,堪称变态的死猪不怕开水一面,这一点,倒是暂时还未能从李林身上发现,不过我却认为,他们两个再一起厮混下去的话,早晚都会变得差不多。

    出于之前被袁烂人影响过心情,所以此时对和他半斤八两的李林,我自然也没什么好心情。

    然而没想到的是,我懒得理会李林,他却和之前的袁烂人一样,主动跑来惹起了我,微皱着眉一脸好奇地,盯着天官赐福图看了一会后,抬头拍拍我肩膀,怡然自得的飙起了不知哪学来的东北话:“老铁,你这个真的能叫图么?什么都看不出来啊,就跟画符一样。”

    我微微怔了怔,看着他沉默片刻后,没好气把他手打掉,“滚,你懂得逑。”

    “再懂不懂也就是这么回事啊,山水花鸟人一样都没有,就是些圈圈绕绕的,看得人头晕,这算是哪门子的画。”李林仍未察觉到我的不爽,笑眯眯地说,和袁烂人一样欠揍。

    算了,跟这些不懂喜欢装懂的人说话,简直是在浪费口水影响心情,于是白了他一眼后,我索性放下笔往大门外面走去。

    老妈她们该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就等老爸买东西回来,院子已经被我占了,所以就搬着凳子去了外边晒太阳,刚走到门位置,小脸晒得红润,一脸笑容的张晓微,就刚巧听见我和李林说话走了进来,险些一头撞我怀里。

    “忙完了?我去给你弄吃的。”

    直到端起准媳妇专门为我烫的,加了一只炖得烂熟的鸡腿,洒着翠绿葱花香菜的米粉,心情才算完全从郁闷中好转过来,然后一屁股做到了厨房外面的水泥坎上,一边吃,一边欣赏未来媳妇帮我收拾东西的画面。

    农村生活注定比不上城里,将近半个月下来,小女人早就不再化妆,只是用些简单的护肤品,最多太阳大的时候抹点防晒霜,此时还拴着围腰,趿拉着我妈钩的毛线拖鞋,不像在省城时那样精致了,但却多出了几分以前从来没有的韵味。

    这丝韵味叫贤妻。

    看着看着,不禁傻笑了起来,捏着筷子东西都忘记吃了。

    “你傻笑什么呢?”直到小媳妇模样的张晓微,把所有东西收拾好,整整齐齐地摆进木质托盘,准备端上楼放回房间,奇怪地看向我,才从有些发散的想象中回过神来,然后笑道:“看漂亮媳妇当然要笑,越傻越好,越傻越幸福啊。”

    张晓微轻轻一怔,然后微笑道:“神经病,懒得理你。”

    这时,只听大门外,也不知道是李林还是袁金柱,轻声嘀咕了一句:“受不了。”

    放好东西,进厨房看了看灶火,将正在煨着的卤肉翻了一遍,小媳妇学着我在旁边坐下,陪我说笑着把米粉连汤带料吃完,老爸终于回来了,也不知道的怎么弄的,大清早就出门,到现在才回来。

    而去了潘老村长家吃早饭的三个老头子,则依然还不见踪影,这早饭也吃得够久的,别是连节都要在人家过了吧。

    老爸之所以晚回来,其实是有原因的。芸姐和张晓微的口味差不多,都比较喜欢吃海鲜,虽然过年之前,老爸老妈特意为她们准备了不少,但等到她们来的时候,难免已经不够新鲜了,现在年已经过完,城里商户市场已经恢复正常营业,就打算买些新鲜的回来招待她们。

    但小小的破县城,是很难买到那些对于山区人来说,比较稀奇古怪的新鲜海鲜的,所以我爸特意跑了一趟市里,来回需要两个小时,加上从我家去县城,来回也需要将近两个小时,光是路上就得花将近四个小时,再加上市里到处买东西的时间,路上又有点堵车,可不就得要这么久么。

    好在回来得也还不算晚,于是从后备厢里,取下那些不是还泡着水,就是包装袋里充过氧气,显得有些沉甸,还活蹦乱跳着的稀奇玩意后,就开始动手准备晚饭菜了。这一次,张晓微和芸姐,说什么都不再让我妈动手,而是要她和我爸到一边休息,晚饭菜就让她们来弄,他们一会等着动筷子就好,最后实在说不动老妈,连她不会弄这种理由都搬出来了。

    四点二十几分的时候,去了老村长家吃“早饭”的三个老头子,才终于姗姗归来,原本以为在潘家待了一整天,三个老头就算不喝醉,起码也要喝了六七成,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结果看起来,三个老头子基本上还是清醒的,显然并未出现,从进门喝到出门的情况。

    起初留满爷陪两个老头一起,不要再回家的时候,老顽童还说什么都不肯,直到我老爸强行把他按在铁炉边坐下,反手把铁门锁上,出不去了,老头子才被迫坐了下来,等老爸给满奶打电话,把情况对她和我小叔李睿说清楚后,心里也就踏实了下来,不再坚持回家了。

    供完祖宗香火牌位,放完鞭炮,出自张晓微和芸姐两人的手,以海鲜为主的丰盛菜肴也随之上了桌,吃饭时每个人都喝了些酒,我们男的喝白的,老妈她们三个则喝红酒,就连还没满半岁的小李诺,也被袁金柱这贱人,用筷子沾了红酒喂到嘴里嘬了两下,浅浅的小眉头一阵直皱,完了两手捧着只鸡腿,用刚刚开始冒牙的小嘴,费力地磨着。

    当天色开始暗淡下来的时候,马路上的人也渐渐多起来了,往县城方向去的车也开始变多,今晚是最后一天灯会,整个县所有的龙灯,今晚都会集中到县城闹一晚上,中午开始,县城主要干道就已经开始封路,很是热闹,很多人吃过晚饭后,都会跑去县城玩。

    但一会我家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也就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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