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死鬼意乱情迷起来,呆住了,暗自想:“今年我毛长生时来运转,命犯桃花,看来要逃也逃不掉了。这美女鬼虽然名声不大好,但阴间女鬼少,男鬼多,女鬼供不应求,都是抢手货,你一嫌弃,就被其他男鬼带走了。唉,寒冬腊月那段日子,有一个女鬼暖脚,那也略胜于无。至于美女不安份,爱给男鬼戴绿帽子,也顾不得许多了——戴习惯了也就好了;绿帽子多了,遮风挡雨的工具也就多了——我们都是鬼,还鬼计较什么?”

    这一番饥不择食、不顾廉耻尊严的想法,穷死鬼想得心里又甜又痛,脖子快缩到腔里去了,唯恐被谁知道一般。

    欲盖弥彰,抽肠鬼一眼看穿了穷死鬼的心思,“嘿嘿”干笑几声,对拔舌鬼鄙夷不屑地说:“拿那一身臭皮囊来迷惑男人,是这贱货的拿手好戏。不过,我这兄弟可不是重色轻友的窝囊废,他是玉皇村第一美男子,也是玉皇村最讲义气的男人,那些水性杨花的女鬼,那些遇见男人就当丈夫对待的贱货,他可没有半点胃口,即便想想,过后也会忍不住呕吐的……”

    男人轻易不会当面拍男人的马屁,一旦拍起来,那可比被女人的爱抚还要受用。

    这样连劝带激,穷死鬼瞬间恢复了自尊,豪气一涌,激情澎湃,伸长脖子,右手分出一份稀烂的青蒿,故意卖弄身材,一个优美的大转身,使出刚练会不久的“恶鬼撒沙”,五指撒开,青蒿便化作星星点点,疾逾闪电飞了出去。

    细碎的青蒿浆汁,有几点落到拔舌鬼的舌头上,拔舌鬼感到又苦又腥臭,很不舒服,心中惧动了一下,气鼓鼓嚷道:“什么臭东西?”

    而更多的青蒿浆汁,不偏不倚,恰到好处的落到抽肠鬼肠子上不被遮掩的三十七个洞孔上。

    刹那间,抽肠鬼的肠子洞孔处立刻出现清凉感觉,竟霍然而愈,由内劲催逼发出的“咝咝”声,顿时减了三十七处,肠子变得强劲有力了。

    真是灵丹妙药,抽肠鬼大喜过望,一使劲,把拔舌鬼逼退两步,叫道:“兄弟,你真是妙手回春,扁鹊转世啊!快,快帮我治好其它的漏洞,我让这贱货化为灰烬,让她苦不堪言,去重新组装!”

    鬼是不容易死的,尤其是罪大恶极的鬼,一次次粉身碎骨之后,还会一次次重新组装——地狱中的把戏,就是这样的。

    虽然不会死,但其间的痛苦,往往是比死更痛苦的,没有一个鬼乐意经历那种轮回——宁愿灰飞烟灭,也不愿意。

    地狱中惊天动地的惨嚎,便由此而来。

    穷死鬼想到那种痛苦煎熬,有些于心不忍起来,慢慢吞吞地说:“我可不希望她化为灰烬!年轻时候,我喜欢那些天真无邪的少女,到了这把年纪,突地有些喜欢这种饱经风霜、有点狡猾有点坏、敢爱敢恨的成熟女人了。”

    “难得有帅哥这份厚爱,你还是走开一些吧,我不想伤及无辜!”拔舌鬼说得深情款款,一点不像信口开河,“你那药到底是什么来历?古怪得很啊!”

    穷死鬼突地感觉到一丝温暖,脱口而出:“是我的尿……”

    猛然醒悟,觉得不妙,赶紧捂口,但覆水难收,已捂不住了。

    拔舌鬼一听,恶心难忍,一股绿色汁液从从舌头上方剧喷而出,飞向抽肠鬼眼睛。

    抽肠鬼大惊,倏然收劲,缩回柔滑的肠子,向后飘开五丈,总算躲开了那恐怖骇人的呕吐物,但脚下站立不稳,打了一个趑趄,险些摔倒。

    机不可失,拔舌鬼已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良机,倏然凑近,舌头极速翻卷,已把抽肠鬼拦腰捆住。

    抽肠鬼使劲挣扎,但于事无补,拔舌鬼的舌头意使劲摔动起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显然要把抽肠鬼弄昏、弄得无还手之力了,再细加折磨。

    这一下变故,匪夷所思,穷死鬼已飘落到安全处,抓耳挠腮,还是感到惶惶不安。

    抽肠鬼腰被舌头缠紧,肠子已被堵在肚子里出不来,一件得力武器已发挥不出任何力量,只剩两只手还能自由动弹,稍一慌乱,立刻向血红的舌头狠抓下去。

    往昔,抽肠鬼两爪能把石头抓碎,能把树干撕裂,但腰被缠紧之后,两手突地变得怯怯无力了,不要说把石头撕烂,就是撕烂一张纸也做不到了。

    拔舌鬼因祸得福,大获全胜,见对手已无还手之力,就猫玩老鼠一般缓缓舞动长舌,把抽肠鬼高举在空中,悠过来,晃过去,但迟迟不下毒手。

    穷死鬼感到喉咙干涩,心虚胆怯,但知道躲着太没面子,太不像男子汉,硬起头皮干咳一声,小心翼翼地靠近,哆嗦着说:“美……美女,大……大家都是鬼,还是网开一面吧!你……你给别人留后路,别人也会给你留后路的,你赶尽杀绝,别人也会模仿你来对付你的……”

    拔舌鬼似笑非笑,伸出尖利的手爪,说:“你不是说很喜欢我吗?口说没用,来点实际行动吧:把你身上的钱全送给我,我好去买一套漂亮衣服。”

    “这……”穷死鬼退后一步,“我……我们又不是情侣,又不是夫妻,生米也没煮成熟饭,凭空给你钱,早早把钱交给你去照管,好……好像不合适吧?”

    “非常合适!”拔舌鬼笑得更迷人,“你像我阳间的第一个男人:不够潇洒,不会说花言巧语,床上也玩不出什么新鲜花招,但真心爱我,是一个好人……离开他是我的错,我走遍天涯海角,见多了男人,但谁都没有他好。可是,可是我回不去了……”

    说到这里,几颗白如石灰浆的泪水滑落了下来,一副一往情深状。

    穷死鬼有些感动,伸手摸钱,抽肠鬼却叫了起来:“兄弟,别信她的花言巧语、鬼蜮伎俩,用对付我的那招对付她……”

    “你少打岔!”拔舌鬼有些生气,舌头上使劲,抽肠鬼的那水桶腰被勒得只有碗口粗了,“你这贪财鬼、拜金狂、物质的奴隶,只会花钱满足自己的低级欲望,哪里会懂得伟大的温情和爱情?你最好闭嘴,别搅了姑奶奶的好兴致,落得返炉重造。姑奶奶今夜兴致特别好,特别想谈情说爱,卿卿我我……”

    穷死鬼见抽肠鬼被蟒蛇紧缠住一般,眼珠都要暴突出来,一副惨不忍睹的情景,有些于心不忍,说:“老板哥,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你先抽口雪茄歇息吧,让我同这位美女谈谈,说不定她会大发慈悲放你一马的……”

    “谢兄弟点醒!”

    话音还没落,抽肠鬼右手一晃,两指已夹住一根粗大的雪茄,猛吸两口,吞云吐雾之中,然后瞬间把红艳艳的烟头按在了拔舌鬼的舌头上。

    这下突如其来,拔舌鬼被炽烈的烟头一烫,倏然收缩舌头,连连连连摇头惨叫,电光石火间哀怨地看了穷死鬼一眼,化作一股烟雾,几个回旋,已穿进林子远去了。

    抽肠鬼从空中摔落地面,并不感觉疼痛,倏然飘到穷死鬼旁边,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几声,夸道:“兄弟真是神通广大,一句话提醒梦中鬼,轻而易举就救了我……”

    “不……不用客气,自家兄弟嘛。”穷死鬼吞吞吐吐,觉得恍然如做梦,把剩下的青蒿塞给抽肠鬼,让他自己去擦拭伤口,自个儿喃喃自语起来:“轻轻地,你走了,正如你轻轻地来……”

    声音里充满了惆怅,充满了寂寞。

    拔舌鬼的那一眼,包含了多少复杂的成分?

    事态怎么会变得这样?穷死鬼既不想让抽肠鬼毁灭,又不想让拔舌鬼受伤,偏偏会变得这样?

    怎么解释?向谁解释?还有机会解释吗?

    黑夜无边,好不容易遇见了这样一个明月似的女鬼,竟这样失之交臂了。

    还能再见吗?

    在不该害相思病的时空里,穷死鬼突兀地害起了相思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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