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沈悦兮拉住缰绳的那个马上的人,就是忽拙。

    “你要做什么?”见沈悦兮不肯松手,忽拙又问了句。

    “你们去哪儿?”沈悦兮也反问。

    这可太有趣了,忽拙笑了起来,而后仔细看了看沈悦兮,一副伶俐的样子,不像个傻瓜。

    “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要做什么?”忽拙再问。

    沈悦兮也很无奈,她瞪着眼睛,认真地问:“你们去哪儿?”

    忽拙叹口气,想干脆一走了之,可是这里实在太荒僻,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他又不放心让这么个小姑娘一个人待在这里。

    “我们去边城。”忽拙回答。

    听到边城两个字沈悦兮高兴坏了,“我也要去边城,能不能把我带上?”

    忽拙越发忍不住想笑了,这小姑娘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她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就敢要求一起走。

    “你不怕我?”忽拙弯身,将自己那张并不和善的脸离沈悦兮更近点,有点想要吓唬吓唬她的意思。

    可是沈悦兮看着忽拙,摇了摇头,“不怕。”

    沈悦兮的确不觉得忽拙可怕,虽然他看上去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并不令她生畏,与即将到来的黑夜相比,他简直就是活菩萨。

    忽拙眯起眼睛,看着沈悦兮,越发觉得有趣味。

    看了会儿,忽拙对沈悦兮伸出手,“走,我带你去。”

    沈悦兮也伸出手,忽拙弯身将她半拉半抱地弄到马上,“以前骑过马吗?”

    沈悦兮摇了摇头。

    “那你拉紧马缰。”忽拙沉声说了句。

    沈悦兮想了想,却一把抱紧忽拙的胳膊,“我觉得你比马缰更可靠。”

    听了这话,忽拙朗声笑了起来,有意思,这个小姑娘真有意思,若是再长两岁就好了,他会考虑娶她做妻子。

    “你可许配人家了?”这样想着,忽拙便问了。

    沈悦兮摇了摇头。

    “那你看我如何?”忽拙又问。

    沈悦兮扭头认真看了看忽拙,“看你年纪也不小了,竟然没成亲?”

    这小姑娘居然嫌弃他年纪大,忽拙笑的更开心了,他掉转马头,重新往边城的方向去了,他是要去黑崖镇,路过边城,却不料会在路上遇见这么有趣的小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路上,忽拙问。

    “你先说你叫什么。”沈悦兮不肯说。

    “我叫忽拙。”

    忽拙,沈悦兮想了想,“这个名字为何这么熟悉?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别想了,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姓沈名悦兮。”沈悦兮坦然相告。

    “沈悦兮,”忽拙重复了一遍,“嗯,好名字。”

    “哪儿好呢?”

    “心悦君兮君不知?”

    “你不是汉人吧?居然也知道这句诗?”

    “空时读了点闲书,恰好读到过。”

    “你是北胡人?”

    “是。”

    “那你认得汉字?”

    “认得,我自小便学习的汉字。”

    “那一定是北胡的贵族了,普通人家是不会学这个的。”

    忽拙听了这话,笑了笑,没有回答,转而问沈悦兮:“你知道我是北胡人,竟然不怕?”

    忽拙知道汉人里一度流传,北胡人生性野蛮茹毛饮血。

    “你又不是三头六臂,有什么可怕的。”沈悦兮不以为然。

    “不怕我杀了你?”

    “杀我又没什么好处。”

    “不怕我把你掳回北胡做媳妇?”

    沈悦兮倒是没想到这个,她扭头看了看忽拙,虽然面容稍显凌厉,看着不和善,但和他说话还挺好玩的,于是便道:“那你先去我家提亲吧,我爹爹若是应了你,我也没意见。”

    在边城,也有嫁给北胡人的汉人。

    只是那时的沈悦兮并不知,北胡的贵族是不许与汉人通婚的。

    “谁能料到,我忽拙竟然会在路边捡了个媳妇。”听了沈悦兮的话,忽拙扭头对他的几个精卫说道。

    而后,又是一阵大笑。

    精卫们虽然都不言语,但心里却知道今天的将军有些不同寻常,首先他对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毫无怀疑毫无戒备也就算了,还与她同乘一马,其次他们这一路也聊得太久,将军动辄大笑,而素日里的将军不是这样的,将军不仅话少,还很严肃。

    这个小姑娘就好像一个突如其来的大石头,投入将军平静的湖面,砰的一声,激起了无数水花。

    忽拙和沈悦兮聊了一路,直至进了边城,忽拙都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家,而是骑马将沈悦兮亲自送回了家。

    沈家正在为沈悦兮尚未归来急的团团转,忽然见沈悦兮被人送回来,自然是喜出望外。

    沈青山亲自上前道谢,他看到忽拙的那一刻,心里当下愣了楞,一个人的气势,有时候不许言语,举手投足便可见一斑。

    “在下沈青山,谢过这位义士帮助小女之恩。”沈青山对忽拙作了作揖。

    沈青山?忽拙听到这个名字也是愣了愣,“您可是南夏从前的户部尚书沈青山?”

    沈青山看着忽拙,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忽拙有些喜出望外,他从前一直听人提起过沈青山出色的户部管理能力,早就想着何时有机会能得见,却不料今日竟得来如此不费功夫。

    于是忽拙也自报了家门。

    听对方是北胡大将军忽拙,沈青山也有些意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沈悦兮看他们说的热闹,便道:“爹爹,这几位义士尚未用膳呢,不如请他们在家里用过晚膳如何?”

    也好。沈青山便将忽拙等人请进了宅子里。

    不大会儿,沈奕也回来了,得知沈悦兮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也因此与忽拙相识。

    从那儿以后,沈家与忽拙便有了交情。

    **

    沈悦兮坐在床上,想起这些往事,不禁出了神,直到忽拙进了卧房,沈悦兮仍是未察觉,仍是拥着被子沉浸在回忆之中。

    “想什么呢?”忽拙在一旁看了会儿,不由弯身上前好奇地问道。

    沈悦兮回过神来,看着此时此刻面前忽拙的这张脸,有种穿越到现实的恍惚。

    “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次。”沈悦兮看着忽拙,这个男人一直都没变,只是容颜多了几许沧桑。

    第一次见面。忽拙笑了,在床边坐下,看着沈悦兮,“那时候你的胆子可比现在大的多。”

    是啊,沈悦兮叹了口气,那个时候的她有家人守护,做她温暖坚强的后盾,她被他们宠着长大,即使是发配边疆的生活也依旧是快乐无忧的,可是现在的她,孤身一人,心内是恐惧的,她觉得自己如浮萍,不知未来会飘向哪里,她也不知道,到底谁是她值得的可以依靠一生的人。

    赵正是吗?忽拙是吗?

    或许是,但是他们都不能像自己的家人那样让她那么笃定。

    “我常常想,那次你在路边出现,是老天爷对我最大的恩赐,没有错过你,真是太好了。”忽拙柔声说着自己心里的话。

    从前,沈悦兮或许会和忽拙一样的想法,但是现在却不是了,她常常会想,若是那次自己和哥哥没有走散,自己没有在路上喊住忽拙,那么沈氏一族是不是就不会死?

    这样的念头常让沈悦兮有罪恶感,仿佛是她和忽拙联手害死了沈家的人。

    “你说我们如果没有相遇,沈家的人是不是就不会死?”沈悦兮问道。

    不认识忽拙,沈青山便不会来幽州城,那一切便不同了。

    忽拙最怕沈悦兮会有这种念头,这种念头会让她无法越过自己的心坎,那也就预示着她无法再接受他。

    “但我们相遇了,那便有相遇的道理,是上天派我来照顾你的。”

    这话,赵正也曾对沈悦兮说过。

    面前的这个男人,和赵正一样,都对她毫无保留的好。

    沈悦兮双手抱膝,将头埋在膝上,沉默了。

    “今儿个大街上很热闹,有各种杂耍可看,你要不要去?”忽拙试图转移沈悦兮的注意力。

    沈悦兮摇了摇头,她完全没有玩乐的心情。

    “那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忽拙看着沈悦兮无精打采的模样,有些无奈,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让她开心。

    沈家惨案前后,沈悦兮简直判若两人。从前的沈悦兮,多么的快乐明朗,像阳光一样。

    可是如今的她,已是阴冷的模样。

    沈悦兮摇了摇头,她说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这样静静坐着发呆。

    “那先用膳吧。”忽拙说。

    沈悦兮摇了摇头,宿醉尚未过去,她没有半点胃口。

    而后沈悦兮重新躺在床上,缩成一团,目光涣散地看着某处。

    “城里有戏班子,要不要叫一场戏到将军府?”忽拙又问。

    他想,总得要找点什么事情,让沈悦兮开心起来吧。

    沈悦兮木然地摇了摇头。

    忽拙没法子了,只得在一旁闷闷坐着,静静看着沈悦兮,以这种方式陪着她。

    “你今天不去军营吗?”过了会儿,沈悦兮问。声音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哦,大年初一,歇一日。”

    “那你去歇着吧,不用陪我。”沈悦兮又说。

    “陪着你就是我最好的休息了,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忽拙看着沈悦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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