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馨都张口结舌。
    这个逼装得连她都不能不服——瞧瞧怎么说的?晋级的时候出了点岔子,否则就不是金丹而是文胆了!
    靠!这出了岔子还能是金丹。
    这叫多少金丹无望的修士听了会想要杀人啊!
    就是她——算得上天纵之姿,二十剑心,听见这话都想揍人好么!
    “前辈的意思是,前辈的修炼中,也是使用了红尘念火的?”姚清源也出现在机关楼的三楼,诚恳的请教姿态。
    “错。”金丹天目道,“天目谋心——难道人心只会有红尘念火有用么?我用的是众生七情。”
    “用红尘念火则成儒修,用信仰则成佛修。用众生七情,和儒修之路,也该有些偏差。”姚三郎耿直的道。
    其他听众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
    一个个惊讶的看着楼上的姚三郎。
    连水馨都有点儿刮目相看——金丹天目虽然已经收敛了威压,一身的气势却没有再掩藏。姚三郎远远发问就罢了,此时已经到了这金丹身前的五步,尚且能侃侃而谈,着实有静气。
    “如此说来,倒也不是全无道理。但我用的这众生七情,却极为接近红尘念火,属于有些变异的红尘念火才对。我最初转化来的力量,是十分接近文力的。顾真君就是如此判断。”
    照这位天目的说法,他其实也是顾真君试验功法的试验品罢了。
    但是听起来,他对顾真君却着实是十分推崇。
    水馨之前在万花国就听说一批优秀弟子正在闭关准备突破,现在想想,这位当时倘若也在闭关……多半,他的闭关,和大众心中的闭关,完全不会是一回事!
    她也没想到这位居然会私下里暗地培养先天天目啊!
    不过……结合儒修和天目原本的功法来改良,应该是比凭空创造一门功法容易吧?
    水馨察觉到的东西,姚三郎等人对万花国所知不多,却是察觉不到。
    饶是如此,这个金丹天目除了一开始释放了一下威压表明自己的身份之外,态度着实不错。就是文胆儒修们,都不见得能如此平和的对待后辈的质询。
    因此,不管是姚三郎还是原十一郎,那种摆明的警惕都不好维持下去了。
    原十一郎想了想,接过话来,“这么说来,前辈是也有东西要展现。可是为何不在之前……”
    如果这位一开始就表明了金丹的实力,哪怕是“异端”可他是修仙界的人又不是北方的人,还不至于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的。
    金丹天目摇摇头止住了原十一郎的话,态度和蔼,语气却有些嘲讽,“想要以文会结交一事,施真人可是当面提过的。”
    当着谁的面提过,他没仔细说。
    但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原十一郎这些小辈。结果,当时却是被带过了,没人回话。反而是原十一郎在那之后听到消息,去接了这桩任务……
    前后事件,旁人不清楚,原十一郎自然是清楚的。
    顿时也哑口无言。
    姚三郎则行礼道,“还请前辈赐教。”
    他出现得突兀,行礼之后,却是退后得缓慢,一步步的退下了机关楼。
    之前觉得这金丹天目意味不明时,能够挺身而出,当面质询。现在确认委实是交流之心,礼貌告退。进退有度。金丹天目见他如此,也不由得点点头。
    “且慢一步,我问你,红尘念火是什么?”
    姚三郎有些疑惑。
    红尘念火是什么,对一个儒修来说,这是最最基本的问题啊!要连红尘念火是什么都不知道,那连文力都没法转化吧。更别说去获取红尘念火了。
    不过,此时已经确认这位金丹天目并无恶意,姚三郎的礼貌还是到位的。
    他停下脚步,再次面对金丹天目,认真答道,“所谓红尘念火,是民生感念之情所化,主要是感激、信任、崇敬之情。天道法则不曾改变时,大量的众生感激之情都会散溢消失,只有少量红尘念火会汇聚在云层之上,被视为异火之一。在孽火堵路之后,红尘念火也不再散溢,而是都会转为红尘念火,只有众生感念之情对应之人可以收取。”
    顿了顿,姚三郎继续道,“众生感念转化成的红尘念火,感念的对象会获得一部分,但天道自有因果,红尘念火会汇聚到真正做出使众生感念的事情的人身边,也会分润给其他有功之人。”
    “后面的说那么多做什么!”金丹天目笑了,“何况说了那么多,却没说到重点。”
    姚三郎犹豫了下。
    联想金丹天目之前说的话,他也不是全无感想。
    是以还是道,“家中外祖有言,天道变化之前,天地以万物为刍狗。天道变化之后,核心是众生为重!”
    教化万民,庇佑万民,这是儒门的核心教义。但这样的教义,本来就是将自身置于万民之上的。
    当然了,林云瑞崛起的时代,不管他什么来历都好,在那个黑暗的,凡人不过是蝼蚁和圈养的猪仔的年代,也不可能说出“民重君轻”这一类的话来。不现实!
    等到他率领儒门借天道的力量打赢了南方修仙界,天道改变……儒门也早就成型了。他早期收下来并且活到了那时候的弟子,都已经成就文心,信念早定。再来改弦更张,也没了可能。
    林云瑞之所以将儒门一分为三,即是为了在治理民众上做出新的尝试,可为什么要有新的尝试?
    他那时候已经说出了类似于“民重君轻”的话,可在成为了一个新的利益团体的儒门,这样的话远没有他早期的那些言论那么受重视了。何况他自己,对此也并没有明确的系统概念。
    当然,那些话依然引发了不少后来者的思考,比如说姚三郎的外祖张煜。
    只不过,哪怕是大儒,这样的思想,依然不足以成为主流!
    所以姚三郎在说出口之前,颇有些犹豫。
    但是,金丹天目透露出来的某些东西,却当真和他在外祖那儿听来的一些东西相合。终究张煜的思想也不是什么秘密,姚三郎就说出来了。
    谁知道……
    话音刚落,金丹天目就一拍掌,“说得好,正是众生为重!”
    但你是个金丹……
    姚三郎的眼中,明晃晃的写着这几个字,看起来竟然有点呆。往昔的风华一下子去了三分之一。虽然他是从金丹的口中听到了类似的含义,但听到这样毫无保留的赞赏,反而彻底懵逼。
    嗯……这也一样是没法子的事。
    谁让儒门有个根深蒂固的印象呢?但凡是儒门之外的修士,都是“天地之一独夫耳”换言之,自私自利!
    说出众生为重这几个字来,真的是,比之前感觉还要更违和啊!
    还好或者只能这么说金丹天目很快就接着说道,“当初灵气充足,绝大部分修仙资质,都可以用灵气修炼。此后灵气渐渐衰减,凡人的数量却渐渐变多,越来越多。其实天道早已经暗示,新的修炼资源是什么。如尸蛊、魔器等祸患,只能说是错误的、竭泽而渔的资源使用方式,就和当初掠夺灵气一样。一直到圣儒横空出世,才让人明白,正确的使用方式是什么。”
    卧槽!还能这样解释!
    一众儒生目瞪口呆。
    连那些后天儒修,争锋书院的学子们,都惊呆了。
    水馨也觉得……真是耳目一新!
    她也觉得众生为重,但那是因为“众生愿力是房租”的缘故,这个解释,却是画风清奇,但不得不说,也自成道理!
    在场的人大部分大脑都已经死机了。
    但那金丹天目不愧是天目。
    演讲传道那简直是本能。
    他自顾自的一路说了下去,“可惜,圣儒的修炼速度太快了。只摸索出了一条相对完整的路,和另一条道路的开头,就必须要升上界了。可是,正确的道路,未必只有两条!”
    水馨再次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
    难道说天目都有洗脑能力?
    也不对,应该说从某一个角度看来,他确实是正确的。
    当初的血海魔器要的是众生的痛苦、绝望之类的负面情绪。儒修要的是众生的感激、崇敬等正面情绪——但这种情绪和前者不能说是完全相反的。因为红尘念火并不需要很激烈的情绪。走到另一个极端的是佛教。佛教需要的应该是信仰甚至是狂信……这些东西,其实都是众生愿力的一部分,或者说众生愿力有重叠。但哪怕是重叠的部分,也并非全部。
    人有七情六欲,确实,为什么别的部分不能利用呢?
    之前在五色试炼的时候,那些白莲其实也隐约提到了这个问题。不过,他们在北海仙坊的那番挥斥方遒,更多是伪饰以取信于人。
    眼前这个金丹天目,却是切切实实的在找新的路子。
    虽然水馨对他的路子还挺好奇的。
    但那种“一颗金丹定仙途”的感觉是十足十的,不会有问题。
    至于其他的儒修们,当然不可能像水馨这么豁达,只取自己觉得有用的部分。他们也同样不可能有水馨那种着眼天下的眼界。站不到那样的高度,气度也自然不同。他们很纠结。
    儒门的教育让他们想要反驳。
    想说民生并非是修炼的“可持续可再生资源”。然而,那金丹天目,却将一座大山摆在了他们面前。
    圣儒林云瑞不但创立了儒门,还创立了佛门!
    首先,这是一个确凿无疑的现实。
    其次,他们对佛门的修炼方式不能说很了解。
    哪怕是想要反驳,佛门和金丹天目所说的不同,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确凿的证据。
    真是一个个都憋得上下两难!
    就连争锋书院的大半学子们,都并不例外!
    “你们看一些东西,就明白了。”金丹天目却并不意外,摆摆手道,“叶泽,你们可以开始了。”
    闻言,一个始终没有什么异色的年轻儒生跃上了机关楼。
    他的五官长相一般,只能说是端正无缺陷,气质低调内敛,但身上自有一种吸引人的感觉。那是沧桑的意味。
    “还请师尊看我等这些时日的进步。”
    机关楼上,依然有几个其他的,争锋书院的学子,闻言都颇为惊讶的看着叶泽。叶泽也是争锋书院的学子,但在出发北上之前才被调回。之前他们已经被万花门调走好几年了。到底去做了什么,这些人也不肯说。平时总是设个禁制,神神秘秘的。
    现在看来……
    叶泽环视一眼,行了个团团礼,“还请诸位暂时离开机关楼!”
    在机关楼上的儒修们对视了一番。最终还真的下去了。
    倒不是说心甘情愿。
    而是……本来就是抱着以才服人的心思来的,别处来的儒生太多了。胡搅蛮缠什么的,丢脸丢到外面去,实在是迈不过那个坎。
    就算迈过了,对实力相当的人胡搅蛮缠还好,对着一个金丹胡搅蛮缠?
    作死不是这么作的!
    而既然大半的人都是饱读诗书之辈,自然不会轻易作死。此时心里就抱定了一个念头——先看看你们要展现的东西再说!佛门我们不了解,难道还能展现出我们看不懂的东西来?
    要看不懂,本来就是失败!
    水馨几乎已经能读出那些儒修的想法来了。甚至,连她身边的林诚思都是这么想的——他正一脸凝重,正襟危坐。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有和水馨闲聊了。
    当然了,现在的环境也并不适合闲聊。
    水馨也挺好奇——要展现的东西是什么呢?
    只见机关楼上清空后,又上去了几个儒生,显然是叶泽的同伴,几人各自找到一块机关楼的楼板上坐下,取出了琴、箫、鼓、琵琶等乐器,开始演奏起来。
    从第一个音符响起,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判定,这不是什么经典曲调。
    然而,短短的数个音符之间……
    一座精致的闺房,包括里面的摆件、床榻、书桌、胭脂、钗环……还有窗外摇曳的美人蕉,凭空出现!
    然后,两个女子,一个搀扶着另一个,以普通人行走的姿态,脚步轻盈的,迈入了闺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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