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子向来为师严苛,却有一样优点,那就是从来都是到点上课,到点下课,从不拖堂。是以,趁着午饭前的空档,我便急急遁回寝屋去哄我那只凌霄兽。早上见他还在贪睡,便没叫醒他,再想着上课的时候是不能带着他的,所以没打招呼就偷偷走了。现下心里记挂着,总要回去给他赔个不是,好好将他哄一哄。

    可灵霄兽,并不在屋子里。心下好笑,想必定是又跑到宵炼那里了。便转身遁到了华光殿。

    宵炼师父正垂着头,未束的黑色发丝披在身后,平日里在旁人眼里冷硬的他,在我眼里,倒是有几分柔软。

    那通体雪白的的灵霄兽正在他手中卧着,见我来了,将头转去一边,气呼呼的对我重重一哼,“阿瑾坏蛋!”

    我笑道,“我不过是去上早课了,这不,一下课便来急着寻你了,这样,你还说我不好吗?”

    见灵霄兽还不理我,我故意道,“快要到饭点了,你要不要跟我去饭堂吃饭?”见他不作声,便又道,“哦,不去啊,那我一个人去了喔!”

    我假装转身不去管他,他却一下跳到我肩上,委屈的看着我。见他这番可爱的不得了的眼神,忍不住在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摸了又摸,灵霄兽微微闭了眼睛,一脸享受模样,似是见我没再摸它,便用毛茸茸的小脑袋拱蹭我的手心,开口撒娇道,“摸摸!还想摸摸!”这般奶声奶气的撒娇模样,真是叫人喜欢得紧!

    宵炼哼了一声,气呼呼道,“若早知他这般黏人,就不送给你了!这小东西!”竟敢明目张胆的调戏阿瑾!!

    某兽气呼呼道,“我不是‘小东西’!我是……我是……呜呜呜,我没有名字,我还没有名字……”

    见灵霄兽一脸委屈,我急道,“莫哭,莫哭,”我向宵炼求救道,“宵炼师父,你从前没给他取名吗?”

    宵炼瞪着某兽,很是不耻他仗着一身可爱绒毛在阿瑾面前撒娇求关注。从前把他放在成渊那里,是切切告诫那小子不要轻易为他取名的,免得    灵霄兽错认成渊做主人,“阿瑾,你来为他取个名罢。”

    “……嗯……叫你什么好呢?”我将他捧起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也正茫然的看着我。

    “这身毛茸茸的可爱样子倒还真像个小雪球,我就叫你雪团子好了!”

    “雪团子?我不喜欢!呜呜……换一个!换一个!”

    “你不喜欢?”我想了想,“那……白团子?”

    “不要!”

    “……肉.团子?”

    “不要!!!”

    见那灵霄兽气呼呼的模样,宵炼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来,“阿瑾,你干嘛非得叫它团子?”

    说罢,某师父忧心道,“我在想,是不是要在淸胥山再请一个文夫子……”

    “宵炼师父的意思是我取的名字没有文情雅意?”我哼了哼,“这名字有什么不好?叫着顺口!”

    某兽更委屈,“当然不好!当然不好!人家不要团子!不要!”

    “……这下可是难倒我了,”我歪着头想了想,“你长得就像个小圆球,不如叫你‘阿圆’好了?”

    灵霄兽:“……‘阿圆’?再换一个!”

    “那换成方才的‘肉.团子’?”

    某兽委屈道:“……那还是‘阿圆’好了。”

    我安慰道,“这个名字多好啊!圆圆的,多可爱!况且,‘圆’,又有圆满之意,望你这一生,圆圆满满的才好!”

    某兽眨了眨眼,想了想,用力点头,“我喜欢‘阿圆’这个名字。”

    “咳——咳——咳——”

    “咳——咳——咳——”

    “……”

    宵炼师父忽然咳起来,这一阵咳后,脸色微白。

    我赶紧上前为他轻拍后背,想帮他顺顺气,可手心里不知沾着哪里来的血,我一下愣住,望了望宵炼师父的后背,就是我刚才为师父顺气时轻拍的地方,那里正有一滩暗红如水的血渍,因他穿了件暗红的袍子,是以,那么多的血渍印在上头,就像水浸了一般不打眼,可我的手上分明沾着血!

    “宵炼师父……”我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分明在颤抖。阿圆见到,也吓了一跳,伏在我肩上不敢动弹。

    宵炼脸色微白,却不以为然的笑道,“不过一点血,竟把你吓成这般模样,以后可别说我是你师父。”

    我想到莫言对我说过,说历劫的天雷即便打在仙身上,也是好不了的疤,可这段时日,宵炼师父在我眼前皆是逞强模样,我也并不想拆穿他的好意,是以每日只是悉心照顾他,指望着能让他快快好起来,如今见到这身血,才知道他已经到了连装都没法装的地步!我哭道,“你还好么?”

    “不过破了点皮……”

    “药在哪里?”

    “我说了没什么大碍……”

    “药在哪里!”

    宵炼叹了一口气,从袖中拿出那瓶药,递给她。

    “让我看下伤口。”

    见他只静静看着我,我固执道,“让我看下伤口!”

    当宵炼师父脱下上衣露出后背的时候,我的眼泪就不由自主的落下了。

    那是怎样的伤口啊!

    几十条狰狞的伤口爬满了宵炼师父的整个后背!大半的伤口都没有愈合,有些地方的皮肉还是绽开的!伤口的边缘都是暗红的焦色,那些粘在我手上的血液就是从这里渗出……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这是……这是宵炼师父为我挡下的那四十八道天雷电火留下的伤口!这四十八道天雷将他的身体伤得如此严重!我先前还以为只要悉心熬药他就会好起来!我以为只要他修养一段时日就会好起来……

    “我不知道……不知道你的伤竟是这么严重……”我将药膏细细涂抹在那些蜿蜒的伤口上,一条条,一道道,一直疼在我心里,我哭道,“为什么伤口还没有愈合?还在流血?”

    宵炼转过头,将她的眼泪擦去,微叹一声,“傻瓜,那是历劫的天雷电火,自是没那么容易好全,”他顿了顿,琥珀眼眸里滑过一点笑意,“我可是为了你才受得伤,你得把我照顾好了。”

    我忙不迭的点头,“阿瑾……阿瑾定是要照顾好宵炼师父!”

    见她那般受惊模样,还真是被自己这伤吓到了,心中滑过一丝不忍,可又想到这是她愿意走近他的极佳好机会,便也暂时任由她为自个儿担心了。

    “唔……我这伤口很难愈合的,每日早晚都要涂抹膏药,伤口又在背后,涂抹起来着实不便啊!”他皱眉道。

    “我来为师父抹膏药!”她急道。

    “自受伤以来,我这头发都没法束好了,这肩膀一动就会扯到背后的伤口啊!”他为难道。

    “我来为师父束发!”她急道。

    “这受伤以来,每日在华光殿里修养,实在无聊得紧,也没个可以说说话的人陪着打发打发时间,哎……”他叹气道。

    “我来陪师父说说话!”她急道。

    琥珀眼眸里泛出笑意,背后钻心的疼痛,却抵不过她眉眼里流露出的疼惜。他心中一暖,忍不住低声道,“有你陪在我身边,真好。”

    “宵炼师父,闲时里,你喜欢作什么?如果喜欢下棋,阿瑾下回过来就带一副棋子儿过来陪师父解解闷儿!”

    帮宵炼师父把衣服披上,仔细为他理好衣袍,想了想,又道,“我也可以吹笛子给您解闷儿……”唔……还是算了罢!记得上回青山说我吹笛子吹得忒难听,为此,我还特意拉了莫言来听了一回,结果莫言还没听完就捂着耳朵遁了,在此事上,我很受打击。于是我连忙道,“我忽然想到    我吹笛子的技巧实在糟糕,还是……还是换一个,换一个哈!”

    为宵炼师父细细束好发,忽然想到我屋子里放着的那一摞还没翻看的闲书,高兴道,“我明日带个好东西过来给师父解闷儿!”

    宵炼笑道,“什么好东西?”

    “明日就知道啦!”

    .

    待第二日,宵炼见到阿瑾手上的“好东西”时,眉眼忍不住抖了几下,“……这就是你平日里常看的书册?”

    宵炼捧着阿瑾递来的一摞书册,除却最上面一本是‘闲话茶楼’外,底下那本书册上竟赫然写着‘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情场老手’!

    我这一惊,手上的另一摞书册尽都掉在地下,我急忙一本一本拾捡起来,这些书……这些书实在让人面红耳赤外加心惊胆颤!譬如我现在拿着的这本——‘小妖驯夫记’,再譬如地下还没拾起来的那本——‘上仙求爱记’……

    我抖着唇看着那个笑的一脸玩味极不正经的师父,一边摇手一边语无伦次的解释道,“这书……这个我不知道……这个不是我的书……宵炼师父您千万要相信我……”

    想起元儿那家伙上回抱来这摞书时笑得实在意味深长,原来竟是这个意思!这段时日我一直忙着照顾两位师父,还没来得及去翻一翻,这下……这下可真是丢人死了!

    我红着脸将那几本让人面红耳赤的书扔到远处的小几上,只留了几本能读的放在手里。都说我面皮子向来不薄,可方才那一场意外,着实让我的脸皮子烫红了好几轮!

    蜷在小榻上的阿圆却是不明白,只一味对我撒娇道,“我想听故事,我想听故事。”

    我将宵炼师父扶到紫色莲纹的榻椅上,为师父倒了一杯茶水,寻了那本‘闲话茶楼’,还有另外几本尚可读看的‘奇闻异事集’来,要为他们仔细读几页。这小书倒是有趣,记载了许多地方的奇闻轶事,说到趣处,那阿圆便要缠着我读上两遍才罢休,可瞧着宵炼师父望着阿圆的脸色,仿佛很是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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