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耀紧张的盯着炮组,三个炮组每组六人,一个由队官级别任职的炮长,两个搬弹手,一个点火手,一个装填手,一个清膛手,每两门炮组由一个旗队长指挥,每四门炮是一个炮兵局,每八门炮则是一个炮兵司,由司把总指挥。

    现在炮兵只有这四门,右翼集中了几门盏口炮和二将军门,也组了一个临时炮组,不过归步兵司直接指挥,不属于炮兵编制。

    炮兵现在只有一个局,局百总也是孙耀的老熟人,当初一起从矿山铁场出来的汤望宗。

    汤望宗为人机灵聪明,遇事肯动脑子,当镖师练武不是块材料,不及孙耀,不过学习很主动,数学和几何学的掌握水平远比常人高的多,孙耀原本想把他调到参谋司当自己的副手,不过后来成立炮兵局,他感觉汤望宗是炮兵指挥官的好材料,还是忍痛推荐了上去,结果在训练场上汤望宗的表现不负所望,表现异常优秀。

    只是训练场上的表现不能当成战场上的,孙耀还是忍不住替汤望宗紧张。

    最少在眼下看来,炮组的表现是十分正常,汤望宗和几个炮长正在计算距离调校炮口,搬弹手已经把前车上卸下来的实心弹摆开,孙耀忍不住看着这些铁球,黑漆漆的铁球每颗重三斤多些,用葡萄牙铸炮师若昂的标准来算,这是典型的四磅炮。

    欧洲现在也是四磅炮为主,然后是六磅炮,九磅炮,十二磅炮,各国的情况不同,但在百年之内,这些口径的火炮是主流,在战场上最先淘汰的是四磅炮,到拿破仑时代,六磅炮也少见了,战场上的主力是九磅炮和十二磅炮,而且炮兵连是打实心弹的加农炮和开花榴弹炮组的集合。

    装填手用铁条刺破了眼前所有的弹药包,纸包里是颗粒状的火药。

    火药技术来说,明朝的火药制造和使用还没有落后,颗粒火药是戚继光提出来的,还有很多提纯和使用的办法,并没有落后于欧洲。

    这时北虏已经越驰越近,大地震抖,天地间似乎都被那些骑着马的北虏给填满了,所有的弓手在这一刻都发出了呐喊,与北虏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天地之间似乎都是将士们呐喊时的声响,连号角声和鼓声都被压了下去。

    素囊和布囊都被弓手们的呐喊所惊,他们也见过明军的营兵,在这一刻两人都可以肯定对面的肯定不是普通的营兵。

    “该死。”布囊喊道:“哪个白痴将领,给自己的家丁和正兵营配这么多甲,却没有配给战马!”

    “已经冲上去了,我们未必没有机会!”素囊也知道明军将领家丁的厉害,此时此刻也只有这样安慰自己。

    双方很快发生了碰撞!

    战马高驰而至,骑兵高高在上,速度很快,看到步兵阵列时心里忍不住就会有一种心理上的优秀,不过明军阵前一排排的闪烁寒光的铁甲,阵列之中如林一般的长枪又抵销了这种优势,加上冲过来的多半是普通的牧民,他们确实有优良的骑术和箭术,但并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也没有经常参与到战争之中,在眼前森严的军阵面前,些微的心理优势立刻荡然无存,不少牧民已经开始慌乱起来。

    顺着战场前方的空地,大队的牧民取下骑弓,搭上箭矢,预备进入最远射程之内就开始抛射。

    在抛射过程中,他们会不断的兜转马匹,在战马上来回的奔驰,利用战马制造的声势和箭雨来扰乱步兵的阵列,打压步兵的信心。

    如果另外一方是没有精锐骑兵支持的明军营兵,在这样的声势之下很容易崩盘。在明与蒙古二百多年的战争史中,有明初精锐骑兵直捣草原深处,直抵捕鱼儿海的辉煌,也有三十多万明军中央禁军被蒙古骑兵不断的骚扰打压,最终全盘崩溃全军覆没的土木堡。在土木堡之后,明与蒙古的战争就几乎是边镇骑兵精锐对蒙古骑兵的战争模式,因为禁铁和蒙古尚武精神的堕落,战争的天平也越来越往明方倾斜,最少在现在,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明军,这些蒙古人并没有太多的信心。

    “放箭!”

    一个蒙古贵族率先下令,射出了自己骑弓上的箭矢。

    相距还有近百步距离,在第一人射出箭矢之后,更多的牧民和甲兵都射出了自己骑弓上的箭矢。

    所有的箭矢有成千上万,几乎是在瞬间就遮住了天空,弓弦被拉动时响起了持续不断的崩崩声响,这声响几乎应该是叫人胆战心惊的,三百多年前,就是在这样的崩崩声响中,蒙古人屠灭了无数国家,毁掉了无数文明,杀害了无数的生灵。

    箭矢汇集到半空中,发出了嗡嗡的声响。

    第一轮箭雨很快落下,距离弓手们还有一二十步的距离,箭矢太密集了,每一支都插在松软的土地之中,在弓手们眼前似乎一下子就出现了一片片的麦田。

    “不要慌乱,不过是弓箭而已!”旗队长李守信在自己本旗队前大声怒吼着。

    “鞑子的骑弓才三十斤力,真是小孩子的玩具。”副队官张春牛振臂高呼,指着各人身上的铁甲大叫道:“有这锁甲,箭矢根本穿不透。”

    “不射中脖颈或是面门根本不会致命,要是你倒霉被射中了,这么多人无事你有事,你走路也能被房梁砸死。”

    “不要慌乱,不要不守军纪,不然开革了你下场比被射死惨的多,世间人还是饿死的多!”

    “害怕之前,想想咱们弓手的荣誉和地位,还有平素领的银子!”

    在这样的战场上,中层和底层的军官作用至关重要,战场上弓手军官们的叫喊声一直不停,他们面容坚定,意志如山峦一般毫无动摇,能在弓手中担任军官的,要么是经验丰富的老兵,要么也是在战场上表现优秀才可以,象张春牛在第一次做战时只是在后阵割首级,后来到山地战时就屡立战功,表现优异,这才能被提拔成副队官,在张瀚打造的这个体系中,想象明军那样凭关系或家世,或是拍马逢迎就成为军官也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灵丘和天成卫的商团弓手被摆在后阵多些,他们的训练也一样严格,也有不少经验丰富的军官,可他们毕竟不是职业弓手,训练的时间不够长,在近来张瀚加大了对商团的补贴,不少商团弓手也开始全职,但毕竟开始的时间不是很长,战斗力仍然要比李庄的第一司和第二司要稍差一些。

    李守信的旗队还是纯粹的火器旗队,近四十人全部手持鸟铳,子药已经全部上好,火种罐吹亮,每个人的鸟铳都经过检查,状态十分完好。

    这一轮是所有的鸟铳手齐射,五个司二十个鸟铳旗队近八百人全部一起齐射,要造成首轮的最大杀伤!

    所有人都盯着越来越近的敌骑,李守信的呼吸也变得十分沉重,他不停的看着队伍左侧的局百总旗,在旗语下令之前,他这个旗队长是没有资格下令打放的。

    所有的鸟铳手也是喘着粗气,他们将鸟铳斜举在胸前,不停的瞄准着眼前奔驰过来的敌人。

    其实就是李庄所制成的鸟铳,精度瞄准也很困难,这种瞄准更多的是一种姿态的展现,和实际效果无关。

    卢大富也成了副旗队官,在上次灵丘商团和练勇的冲突中,卢大富冲杀在前,好好的表现了一番,事后李从业对这个弓手的印象也很好,后来卢大富自请调回灵丘商团,各商团和巡检司弓手的内部交流十分容易,毕竟各个商团都需要有经验的老兵,卢大富的申请报告一打上去就被批准了。

    到到灵丘铁场司,卢大富因为是老兵,立刻被任为副队官,然后就是队官,副旗队长,现在他已经比老上司李守信只差半级,比张春牛高了两级。

    不过这些老战友根本没功夫叙旧,灵丘的两个司前几日才赶到李庄,然后在王长福等高级军官的安排下,用参谋司拟定的做战计划进行合兵演练,每日所有人都异常忙碌,根本出不得自己的营门,此时在战场上卢大富的旗队就在李守信的右手侧,旗队长手中握着有小旗的长枪,身姿也靠在阵列之前,卢大富一眼就看到了李守信的身影,他又张望了一下,寻找张春牛的下落,不过并没有找到,所有的鸟铳手都穿着灰色的短袍军服,外罩银色锁甲,戴着大帽檐的铁盔,几乎很难在这么多人中辨认出谁来,就算是熟人也不行。

    “老队官,老伙计们,这一次我们看谁立的战功更大吧。”卢大富只能向李守信那边看了几眼,然后又专注在自己这个旗队身上,副旗队官是指挥序列的预备,他们的身位稍微靠后,和旗队长并不在一个阵列之中,卢大富也拿着鸟铳,只有当旗队长战死或脱离战场时,旗枪才会交给副旗队长,由其代替指挥。

    卢大富野心勃勃,尽管他身边左右有不少新兵在害怕,眼前千骑突至,万箭齐飞的场面还是很震撼的,可是他从未觉得自己这一边会失败,相反,他想捞取更多的军功,这样才会有机会更上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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