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夜里下过雨,山路并不好走,张飞杰和师公紧赶慢赶终于到了石场。

    后者叮嘱道:“一会儿我做什么,你都不要过来,尤其要抱好明平,若是被他们抢走,那就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了。”

    张飞杰连连点头,心里莫名有些紧张,他跟着师公往里一走,很快就看到了那块石头。

    师公也看出了他的恐惧,指了指石场正中间一块空地:“你站在这里,千万不要进圈圈。”

    等张飞杰站好,他从篮子里拿出一包石灰,绕着那石头画了一个直径差不多有五米的大圈。

    画好圈,他走到石头跟前,一边点香烧纸,一边高声说道:“贤伉俪在这里受苦了,老头子备了好酒好菜特地来看看你们。

    虽然明平年纪还小,但他叔叔对他照顾有加,你们不用牵挂,现在先让他离开,行不行?

    你们要是答应,就收了这些香火钱财,以后大家互不干扰……拜托,拜托。”

    他将九炷香插在石头前,一动不动地盯着它们。

    眼见那香和平常一样烧完了,他有些疑惑:“怪了,若是他们答应了,这香就燃得快,若没答应就燃得慢,现在这情况咋回事,他们没在‘家’?”

    张飞杰有些心急,连忙一问:“我能把尸蝉子取下来了么?”

    师公也糊涂了,点点头:“你试试看。”

    张飞杰伸手一掀,可那面具却纹丝不动。

    他万分失望,正要再问,哪想那香上的烟直接折了过去,与香本身呈直角,几乎与地面平行了。

    师公一声怪叫,回头对他喊道:“快走!快走!”

    如此异象让张飞杰无比骇然,他隐隐察觉到一股危险的力量正在逼近。

    可师公是为他侄子而来,他怎么能丢下老人家先逃走?

    这样想着,张飞杰将张明平放下,朝师公跑了过去,结果他刚一踏进石灰圈,他眼前居然模糊一片。。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雾气。

    这倒奇怪了,明明一秒前还好好的,怎么这么快石场里就起了雾?

    他不由唤了一声:“师公,你怎么样了?”

    回答他的是无边的寂静,好似整个世界顷刻间离他而去,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张飞杰慌了,好在他依稀记得师公所在的方向,一边喊叫,一边跑了过去。

    怪事接二连三地来了,他跑了十来分钟,压根没发现师公的身影,这小小的石场突然变得广阔无比。

    好在这时石场入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飞杰,怎么了?”篾姑的呼喊声也在不远处若隐若现,“大家听到你的喊声就过来了,没事吧?”

    事情就是这么古怪,随着她这一句话,张飞杰眼前的浓雾瞬间散了个干净。

    他下意识回头一看,师公也好、张明平也好,全都不见了,只有那个孤零零的石灰圈还躺在原地,让他意识到这一切不是梦。

    张飞杰说到这里,白秀也陷入了沉思。

    人死后魂魄会归于黄泉碧落,如果它停留于人间,一定是有原因的。

    一是其执念比较深,且自身实力不俗,这才能溯游回来,他的兄嫂皆是普通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

    二则是人死时被秘法控制,魂魄无法归去,因此滞留了下来,这倒是跟他们的情况很相似。

    可如果是这样,那个布下秘法的人是谁,他有什么目的,又为什么会对两个普通的村民动手?

    难道张飞杰家有什么秘密?

    若真是如此,那张明平和师公的失踪肯定也是这人玩的把戏,换句话说,他的目的可能还没有达成?

    白秀一边思索,一边将自己的想法悄悄跟白澈说了。

    后者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

    “我问你三个问题。”他对张飞杰道,“你爹妈和你兄嫂真是意外而亡?你家有没有得罪什么人?你侄子和师公不见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张飞杰仔细想了想,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我们家从来没有和谁起过要紧的冲突,肯定不会得罪什么人,至少没有结过这种杀人害命的大仇。

    至于他们的死,我也曾有所怀疑,之前还特地爬到石场上头看过,可我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那顶上土石混合,本来还算牢固,也许是今年春天雨水太多,这才……”

    他忍不住抹了抹眼泪:“也是我们太粗心,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没事就没什么问题,没想到……”

    白澈追问道:“那天你真没发现什么问题?”

    张飞杰皱眉苦思,猛地拍了拍大腿:“我想起来了,之前师公明明在那里杀过鸡,还淋了些血在石头上,但我后来看的时候,那里一点血迹也没有了。”

    白秀脑中灵光一闪,但它很快又消失不见,他索性道:“情况有些复杂,我们还是到那里看看比较好。”

    白澈正觉得无聊,当即一拍茶几,站起身看了看张飞杰:“没错,你带路,我们这就过去。”

    张飞杰求之不得,连连点头。

    半个小时后,他们的车驶出了渠城,它向南开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拐上了一条进村的小路。

    张飞杰之前说得没错,这杰路村的路果然很难走,两个小时的车程他们硬生生走了快四个小时。

    因为到的时候差不多快天黑了,白秀提出一个建议:“他们失踪的时间是在上午,我们也明天再过去吧。”

    张飞杰估计是将最后的希望寄在两人身上了,对白秀可以说得上是言听计从。

    他指了指村子紧挨后山的方向,歉意一笑:“我家的老房子就在那里,实在对不住,村里也没什么招待所,辛苦你们跟我一起住一宿了。”

    说着他率先进了村。

    白澈一边走一边观察两边的房屋,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每家每户门口悬挂的红布上。

    他好奇道:“你们这是什么习俗啊,门上不悬镜子、不贴对联,就挂个布条?”

    张飞杰随口解释了一句:“我们村子比较迷信,传说杰路村后面并不是没有路通向其他地方,只是山上那条路是给鬼走的,对面是阴曹地府。

    挂这些红布是为了掩盖村子里的人气,让那些鬼不要伤害我们。”

    白澈啧啧道:“那你们胆子还挺大的,敢跟鬼作伴。”

    张飞杰一指那些紧闭的大门,苦涩地叹了口气:“胆子大也不会这样了,自打我爹妈过世,大家都不敢在七点钟后活动了。”

    这时白秀问了一个看似和他的话相关,却又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他们是怕鬼过路带走自己?”

    “是啊。”张飞杰无奈道,“石场这么多年没出问题,偏偏我家遭了殃,他们都说是我家风水不好。

    它刚刚处于路冲,那些鬼天天经过,把我家人当成了同类,所以借故带走了他们。”

    说话间,他们已经穿过村子来到一片空地上。

    张飞杰家的老房子就矗立在中间,砌墙的青砖因为历经风雨有些发黑,使得它在晦暗的光线中好似一座大坟冢。

    离这房子最近的人家也远在几十米开外,和它只能勉强算是邻居。

    张飞杰推开大门,在旁边随手一拉电灯开关,昏黄的光线便洒了下来。

    白澈一进屋就吓了一大跳。

    狭窄堂屋正中央的柜子上,放着四张巨大的遗照,乍一看跟四双眼睛正盯着他们似的。

    他忍不住想吐槽,可这样一来好像对张飞杰四位亲人不太尊重,于是他又将嘴里的话咽回去了。

    张飞杰将他们让到一间卧室里,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家里也没有开火,我去村里买点酒菜,你们先休息一下。”

    等他出门,白澈搓了搓发冷的手臂,抱怨道:“这个村子也太诡异了,早知道不来了。”

    他一打量房间里的摆设,心里更是发毛,不禁拉了拉白秀:“这不会是他哥哥嫂嫂的房间吧。”

    他指着床头上挂着的照片,咽了咽口水:“这好像是他们的结婚照……”

    白秀一时失笑:“二哥,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就算有,它们不都在听魂之地么?

    就算有魂魄溯游回来,那也是因为它们有夙愿没有完成,不会无缘无故跑来吓人的。”

    白澈反驳道:“你怎么知道张飞杰他亲人不会回来,也许他们也有未了的心愿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突然一声咳嗽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房门口。

    下一秒,张飞杰探了探头:“两位,先出来吃饭吧。”

    白秀点头应了,白澈却犯起了嘀咕:“好几双眼睛看着,吃得下才怪。”

    果然没吃几口,他拉着白秀出了门,回头对张飞杰道:“我们去探探情况,老哥你先休息。”

    张飞杰也没有劝阻他们,只是笑了笑:“十二点前一定要回来,山间午夜阴气重,对身体不好。”

    直到出了村子,白澈才松了口气,他眼珠子一转,然后心虚地清了清声:“要不我们现在回去算了,要是姑姑知道我带你在外面过夜,她会杀了我的。”

    白秀知道他有些强撑,这村子里的气氛确实让人很不舒服。

    不过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劝道:“二哥,事情未了,我们不能回去,最起码要找到那两个人。”

    白澈啧了一声:“也许他们真被那对夫妻抓去做替死鬼了,我们找个屁啊!”

    他这话当然是在开玩笑,白秀没有在意,而是意有所指地道:“人死后魂魄几乎都归于黄泉碧落,很多时候与其说是鬼在作祟,不如说是人在捣鬼。”

    白澈心中一动:“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确定,我们先去看看。”白秀指了指山腰上的石场,“也许线索就在那里,不管是四人的死,还是二人的消失,只要是人为的,肯定会留下痕迹。”

    两人说着话不多久就到了张飞杰提到的入口外。

    白澈指着一边问道:“我们走左边?”

    白秀略一思索,给了白澈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不,我们去上面看看。”

    他说的上面当然是指石头跌落的位置,那个地方比石场高个一二十米,好在北面的坡比较缓,只要顺着山路绕进去一些,他们就能从对面爬上去。

    张飞杰的确上去查看过了,甚至不只他一个人这么做,两边的灌木被推得很开,倒也不难走。

    一刻钟后,他们登上了石场顶上狭窄的平台。

    “咦……”

    白澈低下头打量着脚下,原本他以为那里只是些泥石,没想到泥石之中还散落着很多发黑的灰烬。

    他连忙将这一发现告诉白秀,并道出了自己的猜测:“难道张飞杰在这儿烧过纸?”

    闻言,白秀蹲下身仔细摸索起来,很快他用手指挑起了一根几乎烧成碳的东西。

    他轻轻一嗅,讶然出声:“这不是纸钱,而是树枝,这里……好像被雷电击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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