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梅心里沉甸甸的。
    把陆淼脖颈、手臂上的汗细致擦干净,唐梅清洗毛巾。
    沉静了好一会儿才又问:
    “那个陈妙妙是哪个?是不是之前扎着两个麻辫,额头前沿头发总是学小宝散着的那个?”
    傅璟佑点点头,微不可闻“嗯”了一声。
    唐梅沉下一口气,坐在一旁的马扎上看着傅璟佑语重心长道:
    “小傅,小宝的条件你清楚,她中意你,我们做大人尊重她的选择。”
    “姨妈对你没有别的要求,你对她好,能护着她就行。”
    唐梅话锋一转,继续道:
    “可你要是护不住她,我就不能容着她跟你在这穷乡僻壤里过日子。”
    “你别怪姨妈从中作梗,作为人民,吃苦是光荣的,可这不是吃苦的事,那是毒蛇,是要人命的事。”
    这次的事让唐梅深刻代入了一句话。
    穷乡僻壤出刁民。
    再有过节,那也不是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同志,怎么就能下这样的黑手!
    她的小宝……还好没出什么事。
    唐梅一阵胆战心惊,又坐到床边心疼地抚摸起了陆淼的脸庞。
    傅璟佑怔然。
    唐梅的话叫他说不出话来。
    解释又能解释什么呢?
    身为男人,身为丈夫,他本来就应该承担保护陆淼,保护小家的责任。
    看着陆淼还没怎么缓和回血色的脸,傅璟佑眉间倏地闪过一丝凶戾。
    ……陈妙妙,不能留。
    至少不能再让她留在第二生产队大河村。
    把家里的钥匙交给唐梅,预防她要回去拿东西什么的。
    傅璟佑推着自行车,直接就去了大队里。
    昨天贺宏进跑了一趟大队,事后陈妙妙就被调去了大队那边。
    具体什么结果,还没得出结论。
    总之赶在这个农忙空档,今天一大早,贺宏进又去了队里,这会儿还没回来。
    这个事不是小事,大队那边应该还有议论。
    傅璟佑想着去大队打听一下消息,看看情况,到地方,白队家里只有老婆在。
    问了一下,说是白队长和贺宏进带着陈妙妙一起去了公社。
    傅璟佑心里有事,“谢谢”都忘了说。
    提着自行车掉头,火急火燎地又往公社赶。
    公社的红砖墙院里,有一棵腰粗的香樟树,蓬勃的树冠带来大片阴凉。
    陈妙妙在屋里接受思想教育,白杨和贺宏进就坐在树荫下躲阴凉。
    傅璟佑进院停好自行车,白杨和贺宏进正好看见他。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贺宏进着急起身,问道:
    “家里媳妇儿怎么办?队里没人盯着怎么办?”
    傅璟佑听不进去,看了白杨一眼,就问:
    “这个事儿大队长怎么说?”
    想着现在公社里都知道了,他又问:
    “公社领导又是什么意思?”
    傅璟佑脾气轴起来,那就是谁也劝不动的。
    贺宏进也不想骂他、呵斥他了,直接坦白道:
    “这事儿大队里不好发言,这不就到公社来了吗?”
    白杨跟着站起身,开口道:
    “刚才开了小会,公社说了,会给陈知青一定的处分。”
    “处分又是什么处分?”
    傅璟佑咄咄逼人,继续追问:“能不能把她弄走?!”
    白杨毕竟是大队长,管着好几个生产队呢,贺宏进怕傅璟佑得罪人,赶紧推了他一把:
    “浑小子,怎么说话的!”
    好不容易摘掉帽子,别又因为别的事,回头再叫人穿小鞋。
    白杨看出贺宏进的想法,拦了拦说道:
    “老贺,都认识多少年了?还把我当外人?”
    贺宏进不好意思干笑一声。
    白杨微微摇头,向傅璟佑解释说:
    “调走的可能性不大,领导刚才说了,对陈知青的处罚,应该会在户籍档案上留一笔。”
    “最近听说还有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下放,以后说不定还有知青返城的消息传来……”
    “陈知青个人行为存在问题,信息不过关,这些活动名额,她以后大概都是挣不上的。”
    傅璟佑听后一阵焦虑。
    这话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陈妙妙不仅不会被调走,以后说不定还会在大河村留一辈子。
    “就这么点事,也能叫处罚?这是哪门子的处罚?”
    轻飘飘的一顿思想教育,不能参加工农兵大学,就算完了?
    就算能参加,她参加得上吗?
    白杨蹙眉,看了一眼旁边低声提醒:
    “这里是公社,领导眼皮子底下,由得你瞎说?”
    傅璟佑不服气,却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白杨理解他。
    年纪不小的大小伙儿,好不容易讨了媳妇儿组建小家,就遇到这种事。
    换谁都得急得上火。
    白杨缓和了口吻,道:
    “这个处分对咱们乡里人来说,是没什么,可对他们知青来说,已经是相当严格的处分,领导也有在照顾咱们群众的情绪。”
    白杨语重心长,傅璟佑也不好继续跟他急眼,就如实坦白了难处:
    “我相信领导,但我不相信她。”
    “她找事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以前是挑拨离间,现在是放蛇,谁能保证她下一次不是杀人放火?”
    “……她不敢的。”
    傅璟佑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他主要针对的就是陈妙妙,而非白杨。
    可是听见白杨的话,他还是忍不住义愤填膺起来:
    “她不敢?谁说的她不敢?她自己说的吗?”
    抛出灵魂三问,傅璟佑哼了一声,冷冷一笑,道:
    “她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这话堵得白杨有点说不上话来。
    可看傅璟佑的态度,白杨也意识到这中间肯定还有点别的什么,当下也不敢再做保证了。
    白杨问:“你们之间到底是因为什么矛盾产生的过节?”
    从前估计陈妙妙是女同志,好些话傅璟佑不好对外说。
    现在出了这些事,傅璟佑也没什么顾忌的。
    他没必要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不顾及自己的老婆孩子。
    “没有任何过节。”
    傅璟佑一五一十地说来:
    “大河村的人都知道,这个陈知青脑子有点问题。”
    “之前经常拦着我说胡话,我那时身上还背着成分,自觉和人保持距离,所以警告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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