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大夫神色凝重, 身后背着药箱,随着二郎快步来到西厢房孩子的房间。
    一路上他见宋二郎满脸焦急慌张,还以为孩子是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忙紧着跟着赶过来, 进屋一看, 辰哥儿蔫蔫儿的躺在榻上, 旁边坐了老太太等一圈人。
    老太太见他进来, 忙起身让开,“荀大夫您来了,您快给看看这孩子怎么回事儿,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早上又是打喷嚏, 又说头晕的。”
    荀大夫点头上前,先问宋景辰有什么不舒服?
    宋景辰说他头有点晕乎,嗓子也疼。
    荀大夫让他张开嘴看了看舌苔喉咙,还好, 只是咽喉有些许红肿, 应当是上火所致, 现下天气干燥,小儿又火力旺盛, 再常见不过的症状。
    他又给小孩细细地搭脉,脉搏不浮不沉, 节律均匀有力, 并无不妥当。
    虽无不妥,可见一家人如此紧张的样子, 一时间荀大夫也有些不自信起来,又拉过辰哥儿另外一只手腕给搭脉。
    秀娘在旁边见荀大夫接连两次给儿子搭脉, 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不仅有些心慌,忙道:“荀大夫,辰哥儿这是怎么了?”
    荀大夫两次看脉都并无不妥,不过却不敢拖大,捋了下胡须,谨慎道:“依老夫看来,目前是没什么大毛病,只是有些上火。”
    荀大夫这话一出口,一家人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秀娘拍拍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辰哥儿五日后要进宫面见圣上,烦劳荀大夫您给开些好药,让孩子早些好起来,莫要耽误了正事儿才是。”
    荀大夫一听这话,他自己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孩子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大人,不过也可以理解,进宫面圣如此大事,放到谁家都是比天还大的大事。
    老头儿松弛了神态,轻笑道:“药无好坏,对症即是良药,待我开一剂清火去热的方子,早晚煎服,用上两日即可。”
    “另外,让孩子多饮水,多休息才是正理。”
    秀娘忙道谢,问只服用两天的药是不是有些少,要多喝几日巩固巩固?
    荀大夫笑道:“若是别人家的小孩,或许要多喝上几日,辰哥儿用不着。”
    老头儿会做人,心里无奈外行指挥内行,却是委婉夸赞辰哥儿的身体好,打消秀娘的疑虑。
    依照老头儿的意思,这些药其实都不用喝,开来不过是安大人的心罢了,再者,若辰哥儿真的严重了不能进宫面圣,他确实也承担不起这责任。
    想起自己在宫中当御医的那位同乡好友,荀大夫暗中摇头,那些皇宫中的贵人们,得个病为何不容易好,非医者医术不高明也,是不敢高明,万事以不出错为原则,而非真正为对方的身体考虑。
    宋景辰拉住荀大夫的衣袖,道:“多日不见,荀爷爷最近清瘦了不少,家中正好有腌制好的肥羊,给荀爷爷带走一只羊腿,回家涮锅子吃,还有舅老爷送来的鳟鱼也给拿上两条回家尝尝。”
    闻言荀大夫先是一怔,随即哈哈笑,心里不免感动,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另外咱爷俩还是少见面为好,荀爷爷巴不得不见你,呵呵。”
    一家人跟着笑。
    宋景辰却道:“荀爷爷把辰哥儿当自己亲孙疼爱,换做别人,您尽可多开药,开好药,对辰哥儿您能不用药就不用药,尤其是能不用苦药就不用苦药——”
    “您视辰哥儿若亲孙,辰哥儿自当也该像对待亲爷爷一样孝敬荀爷爷,一点孝心,荀爷爷若是不收,就是同辰哥儿见外了。”
    不等老头儿开口,宋景辰朝旁边宋二郎道,“二叔,您叫人准备一下,待会儿送荀爷爷回去的时候带上,记得给荀爷爷拿羊前腿,前腿的肉嫩,老人家吃合适。”
    宋景辰一番操作都把宋二郎都看傻了,自己但凡有辰哥儿这般笼络人心的本事,品阶应该还能再往上走走。
    宋家其他人也惊讶这孩子什么时候突然变得如此懂事了???
    只有宋三郎和秀娘表现淡定,秀娘翻了翻眼皮,懂不懂事儿,得看对小崽子有没有利,对他有利的他比谁都懂事;对他没好处的,他要么懒得懂事,要么就跟你对着干!
    宋三郎摸了摸鼻子:儿子就是不想喝苦药,贿赂荀大夫给他少开药,尤其是少开苦药。
    荀大夫推辞不过,再推辞就真显得见外了,只得谢过,吃人家辰哥儿的嘴短,他原本是想开黄芩、板蓝根、蒲公英等清热解毒的方子,好处是见效快,坏处是苦。
    辰哥儿最怕吃苦药,索性他改了更为温和的药方,有山楂、淡竹叶、薏苡仁、甘草等,可开胃消滞,清热疏风。
    开完药方,他又叮嘱秀娘改为一日三次煎服,服用三日即可。
    秀娘谢过。
    宋二郎去送荀大夫,顺便抓药回来,老太太叮嘱秀娘好好照看辰哥儿,为了避免打扰孩子休息,把一家人都叫了出来,顺便叫王氏同她去一趟国公府,拜访她的老姐妹,国公府夫人刘老太君。
    刘老太君对宫里的礼仪事务很熟悉,得去取取经,三郎同辰哥儿面圣那日,不求有功,不可出错,惹了圣上的厌。
    众人都各自都去忙碌,屋里一下子清净下来,胖虎轻轻跃上宋景辰的床头,眯着眼用头拱了拱宋景辰的手,身子一摊,卧在主人身侧,发出有节奏的呼噜声。
    刚才屋里呼啦啦进来一大堆人,把猫吓坏了,一直躲在床底下呢,胖虎今年五岁,按猫的寿命来算已经步入中年,不再像幼时那般活泼好动,对一切都充满着好奇,见着什么都得过去闻一闻。
    胖虎现在最喜欢做的三件事就是干饭、睡觉、晒太阳。
    宋景辰把猫捞起来抱怀里撸了撸,抬头朝宋三郎道:“爹,你快点去上衙吧,这会儿都耽误了。”
    “无妨。”宋三郎起身拍了下儿子的肩膀,道:“既是不去书院,那就在家里好好休息,莫要调皮作妖。”
    “我知道,爹快去忙吧,不用管我。”
    ……
    宋三郎走后,宋景辰喝过药,叫秀娘也去忙,不用操心他。
    秀娘见儿子无碍,便也放下心来,时间紧迫,现做衣裳来不及,她得叫上竹姐儿同她一道去成衣铺子里选一选,多备几套。
    另外在家里沐浴不成,回头儿还得让三郎带他去汤池子里泡个透,要准备的事实在太多。
    终于,人都走光了。
    宋景辰四仰八叉躺在床上,长出一口气。
    见个皇帝真累人呀,比去庙里去上香还累得慌,一家子人兵荒马乱。赵敬渊在宫里跟在太子身边,成天个谨言慎行,可是真不容易。
    躺着休息了一会儿,宋景辰无聊至极,从床上坐起来,趿拉上鞋子走到书桌前坐下来,拽过一张宣纸,开始画图。
    他想赚笔钱,赚来的钱不干别的,就用来改善书院里的伙食,他才八岁,要在书院读书好多年的,人生不能凑合。
    至少在吃上不能凑合。
    他想到的法子是制作一个便宜便捷,家家都能买得起的计算时辰的工具,就同菜市场上的秤一样方便好用,若是能做成,肯定好卖。
    不光能赚到银子,还能让先生的数理书院名声大振,吸引更多的人来书院学习。
    大夏朝主要靠水计时,在鼓楼设有专门用来计时的莲花漏,有专人看管,放开漏瓶里的水,等到水中的鱼珠掉到铜盘上,就移动秤杆上的刻度,然后告诉门外的报时人,还有人专门负责在各个衙门挂上报时的牌子,然后由报牌人,也就是打更人走街串巷,打更报时。
    宋景辰想把这东西简化,不用像鼓楼里的莲花漏那般精准,能有个大概时辰对普通百姓来说就足够了。
    思考了一会,宋景辰开始下笔,写写画画,不自觉就画出一个圆圆的钟表来,又理所当然的在钟表上标上1-12的阿拉伯数字,继续画上时针、分针、还有秒针。
    画完之后,宋景辰不由对着画出来的时钟发呆——我这是画了个什么东西?这些鬼画符都是干嘛用的?”
    算了,先不管它,反正他脑子里经常出现稀奇古怪的东西和念头,已经见怪不怪了。
    宋景辰将画好的时钟扔到一旁,继续研究怎么把莲花钟简化……
    小孩做起事情来很是专注,不知不觉就忙乎到了晌午,姜氏过来看了他好几趟,不清楚他在搞什么名堂,反正陈宴安那数理班搞得东西都奇奇怪怪的,她也不敢兴趣,只督促着小孩喝了水,又劝他歇一歇再画。
    宋景辰嘴里敷衍着,他才不能歇一歇。
    赶在进宫之前能想办法把水钟给制作出来最好,上次长公主抢了自家马球场的事情,他至今都记忆犹新,他要把这东西献给皇帝,让皇帝给这钟赐名,到时候看谁还敢抢他的东西!
    是以,下午秀娘回来的时候看到儿子守着他爹的木匠箱子捣鼓,气不打一出来,把儿子从地上拎起来,道:“你这孩子,不说好好躺着,瞎折腾啥,咱是做状元的料,弄你爹的这些木匠家伙干啥。”
    宋景辰忍不住怼他娘,“天底下的娘亲都觉得自家儿子是做状元的料,状元就只有一个,考不上状元,我还能子承父业干木匠有什么不好。”
    “没什么不好,就你这会享受的少爷命,干木匠不得委屈死你了。”
    宋景辰:“匠人做到极致,成为匠人中的状元,人无我有,人有我精,照样能吃香喝辣享受我自己的小日子,也能让你们俩口子吃香喝辣颐养天年。”
    “得,我们用不着你养,你爹赚的钱够养活我们俩,到时候你能养得起你自己的媳妇儿,你就算本事了。”
    秀娘不跟小崽子掰斥,拉着小孩起来,“赶紧的,去洗手洗脸去,试试娘给你买的新衣裳,你娘为了给你选衣裳,今天腿儿都跑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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